第3章 第3章

脱口说出姓名之后，悠然明显有些窘迫，脸上一下更红了，飞快的捡着散落一地的书，心虚得像一个贼。

        她当然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忽然自我介绍有多突兀，但刚才看到林染的一瞬间，她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如同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那种亲切让她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而沉默着捡书的林染同样有些尴尬，从小到大，她并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但莫名的对眼前的女孩子感到心安，她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熟悉眼前这个女孩的一切，就像是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两人沉默着，直到书全都捡了起来，悠然才小小声的又说了一句：“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林染抱着沉重的书本，笑着回了悠然一句，她看起来很费力，悠然赶紧接了一部分书在手上：“我刚才太急了，没有好好看路，这才撞到你的，这么多书，你拿着太费劲了，我帮你吧。”

        “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回去。”林染摇头，看着面前的悠然，尽管熟悉而怀念，但是她的确不愿意过多的去麻烦别人，也不愿别人麻烦自己。

        悠然态度温和而强硬：“是我不对在先，要做点事情表示歉意才行。女孩子力气小，拿着这么多书太累了，我实在不放心你。”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撞到谁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事，但这位好好小姐明显是个善良且温柔的人，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肯做到这种地步。林染沉默了好一会儿，笑说：“如果我还拒绝你的话，你会困扰吗？”

        悠然显然没有明白她的话，透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有点呆萌。

        “那就走吧。”林染笑着给了女孩一个wink，“悠然，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像一个天使？”

        出了恋语大学之后，林染就打车回了酒店，将书放好之后，她匆匆下楼，见悠然还在酒店大堂，她站在阳光里，身影纤细而长，目光正落在手机屏幕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出心情很好。

        因为儿时的经历，林染对人际关系从来没有过多的期待，诚然自小及大，周围人对她的评价都是随和温顺，乖得像只猫，她的朋友也并不少，但其实在林染看来，那些都是必要的社交，并非发自内心。

        可对悠然，她却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她们容颜的相似，林染并不觉得社交可有可无，相反的，她甚至有些期待和悠然的结交。

        站在悠然身边好一阵，她都没有发现，林染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脸一下子就红了，欲盖弥彰似的将手机放回口袋：“你下来了。”

        “谢谢你陪我回来。”林染笑得十分温顺，目光落在她口袋，也没有去深问，“作为答谢，我请你喝咖啡吧。”

        “举手之劳，不用谢的。”悠然摇头，“你还是学生，经济上不会太宽裕的，还是不用了。”

        “那就当交个朋友吧。”林染笑着说，“你是我回国以后第一个觉得面善的人，所以，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林染住的酒店离恋语大学并不远，环境很好，刚一进门一股咖啡的香气就迎面扑了上来，服务生来领了两人做到临窗的沙发上，外面阳光绚烂，咖啡厅里拉冷气正好。悠然心情很好，笑眯眯的说：“你是才从国外回来吗？”

        林染点头：“我五岁跟我妈妈去了美国，一直生活在美国，这次才决定回国来读研。”她笑得弯起了眼，“虽然是回国，但是太久没在国内了，今天才是第三天，刚跟导师报道，结果遇到了你。”她笑看着悠然，“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你让我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悠然轻轻的“啊”了一声：“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我刚才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好熟悉好熟悉，所以才……”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自我介绍，悠然有点尴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不定，咱们俩上辈子是亲姐妹呢。”

        正说着，服务生拿了菜单过来：“请问两位需要点些什么？”

        悠然匆匆看了一眼菜单，说：“我要一杯蓝山咖啡，一份焦糖布丁。”

        林染还没来得及细看菜单，听了悠然的话，一下就笑了出来，迎上悠然莫名其妙的目光，笑着将菜单还给了服务生，“我要一份一样的。”

        “你也喜欢蓝山咖啡和焦糖布丁吗？”悠然一下笑了起来，就像一只将花生米藏好的小仓鼠，可爱得很。她的笑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就像她的眼睛一样，剔透纯净。

        “是啊。”林染笑着点头，她对悠然有一种熟悉感，熟悉到了好像悠然的每一丝头发她都认识一样。但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悠然。而悠然的反应无疑也是说明了这个事实——她对于林染，也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熟悉感。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林染确定一件事，她很喜欢悠然这个善良而纯粹的女孩子。

        两人漫无目的的聊天，咖啡厅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某个综艺的预告，金色头发的阳光少年笑得如同太阳一样青春活力。林染忽然就入了迷，定定的看着那张笑脸，目光深沉。她忽然不说话，正含笑的悠然转头去看，轻声笑起来：“是周棋洛啊……小染你喜欢周棋洛吗？”

        她忽然唤出了自己的乳名，林染猛地回神，心中却并不反感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她嗫嚅：“大概是喜欢的吧。”作为超级巨星，周棋洛三个字在美国也有着极高的号召力，他就像太阳一样，能够照亮一切。

        在林染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周棋洛的时候，便觉得异常的熟悉。

        周棋洛总让她想起，那个在五岁时无尽痛苦中被她视为支柱的男孩子。

        悠然神秘兮兮的一笑，凑近林染说：“小染喜欢周棋洛的话，要不要我帮你要他的签名？”

        “悠然认识周棋洛？”林染有些惊讶。悠然点头：“是呀，以前在超市碰见了，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就熟了起来。”她一面说，一面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周棋洛超级喜欢吃零食，感觉每天都在和经纪人斗智斗勇藏零食呢。”

        想到超级巨星委屈藏零食的样子，林染心里暖洋洋的，笑意根本压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悠然，你可真是揭短小能手。”

        悠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周棋洛很好相处的，一点明星的架子都没有，不会跟我计较的。”

        林染想了想：“悠然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继承了爸爸的公司，在努力学习做好一名电视制作人。”悠然忙做了介绍，林染拉长了声音：“悠然果然是《发现奇迹》的总策划啊。我回国的时候，听说走在国内金融界顶端的华锐集团撤了对卓克影视的投资，转投五亿给了一家公司，原来就是悠然的公司了？”

        她并不关注这些，只是那次在陪妈妈看电视的时候，有中文频道在报道这件事，妈妈也啧啧称奇，说华锐这一次可真是大手笔，要是这家小公司吃不下这幅重担，这五个亿很可能血本无归。

        那时候，妈妈从身后环住林染的肩，喃喃自语一般：“不过，去发现这世界上的超能力，这节目的主旨也有些意思，或许华锐就是看中这一点吧？”她说得很慢，轻抚林染的发，“那个秘密，也算是奇迹的一种吧。”

        奇迹吗？那这份奇迹，又会让多少人陷入痛苦之中呢？

        林染陷入了沉思中，面前的悠然有点惊讶，她回神，笑起来：“我从电视上看到过这件事的报道，还和妈妈讨论了一下，也看了最新的一期，做得很好。”

        悠然脸都红了：“真的吗？我们会继续努力的。”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原来连美国都知道了华锐给我们投资啊，李泽言的影响力果然很大。”

        李泽言……如果林染没有记错的话，那似乎是华锐集团总裁的名字，年仅二十八岁就走在了行业顶端，前几天在美国纽约金融峰会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林染想了想，唇边已经带上了坏笑：“有没有可能，不是华锐青睐你的公司，是李总本人喜欢你呢？”

        悠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忙慌慌的摆手：“不不不，哪个女孩子敢被他喜欢呀，恐怕还没等喜欢上他就被他给怼死了。”她说着，语调越来越幽怨，“小染你不知道，每次从华锐出来，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能活着就已经是世界给我的最大善意了。”她握着小拳头，一脸的苦大仇深，“李泽言这人，舌头绝对被砒/霜泡过的！”

        听到悠然这个形容词，林染顿时笑了，两天前，她也曾用同样的形容词形容了一个毒舌的男人。

        她和悠然不仅长得像，喜好也像，甚至于，形容某项事物还会用相同的词汇，这世上真有缘分这样奇妙的东西吗？

        看着明显陷入了被李泽言三个字支配的恐惧中的悠然，她忽然就对这个被其避如蛇蝎的华锐总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于是她搜索了前几天的那条推送，那天新闻界面的头版就是纽约金融峰会的落幕仪式，页面往下，屏幕上被一张单人照充斥了。那个人一身西装革履，短发干净利落，站在投影仪前，正指着投影上各种数据，似乎在说什么。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定格的动作甚至都带着自信，就像一个天生的王者。

        林染眉头松了又紧，这人不是……

        电视里广告播放完，切回了正片，这个时间段是采访类的节目，嘉宾是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他个子很高很瘦，一双眼睛里像是带着精光，让人觉得很有威严。悠然明显陷入了被李泽言三个字支配的恐惧中，用力甩了甩小脑袋，又笑着说：“是这个人啊，听说是国际知名的音乐指挥家呢，包揽了各项大奖。这回好不容易回国巡回演出，恋语市是最后一站了。”她托腮，“如果错过周五的音乐会，这位殿堂级的指挥家恐怕十年内不会再回国了。”

        “悠然对音乐这么有了解啊？”林染笑了，“那有没有兴趣周五跟我一起去听他的音乐会啊？”

        “小染你也喜欢音乐吗？”悠然笑着反问了一句，又微微红了脸，“周五、周五不行，我跟别人有约了……”

        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忸怩的样子让林染顿时起了想捉弄她的心思。于是林染咳了一声，轻声问：“刚才你在酒店大堂看着手机傻笑我就想问你了，周五……是跟男朋友吗？”

        悠然脸一下全红了，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是男朋友啦，我们、我们还不是……”

        “还不是……那就是以后会是了？”林染抿着嘴儿笑，看着悠然脸都快烧起来的样子，更是促狭，“下次我们约的时候，我可以见见他吗？”

        悠然胀红着脸，架不住林染玩笑的目光，也腼腆的笑起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林染在酒店里，把本学期要用的书都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约定去逛街的时候，林染和悠然才又一次发现，两人不仅是对食物的喜好一样，甚至连喜欢的衣服、喜欢的电影都如出一辙。两人在新光百货逛得昏天黑地，又在小吃街吃了一份辣炒田螺和重辣口味的小馄饨，辣得满脸通红，就像被煮过的虾米一样。

        周五那天，林染穿了一件纯白的宽版t恤和一条七分裤去市剧院。因为指挥家在全球获誉良多，加上是巡回演出在国内最后的一场，所以剧院内外都人气爆满，听众们陆陆续续进门，还有倒票的黄牛党们鬼头鬼脑的打量着过往人群。林染匆匆下了车，在入口处检票后，往里面走去。

        剧院里面光线昏黄，似有些梦幻般朦胧，绛红色的幕布垂下，将舞台遮得严严实实。林染拿着票根寻找着自己的位子，她的票位置很好，正好在观众席的中间，既不会离舞台太远看不清，也不会离舞台太近声音太响。林染心情本就不错，找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就更添了兴致，她快步走到座位前正要坐下，却对上了一双好似紫水晶般高贵神秘的眸子。

        邻座的男人穿着一件休闲式的灰色衬衫，剑眉星目，器宇轩昂，鼻梁英挺，薄唇紧紧抿着，一张扑克脸上就差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了。

        这不是机场毒舌男吗？

        林染犹记得上次被他怼了的憋屈，但她并不是记仇的人，礼貌性的笑了笑：“世界真小。”

        男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低沉的嗓音那么好听：“能到处走动，看来中文已经练好了。”

        林染并没有生气，靠在椅背上，转头看着男人，带着笑说：“没练好能怎样，又没有让你教我。”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表情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男人又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我没有教你的义务。”

        “让您这种一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人来教我，我恐怕交不起学费。”林染将脑袋歪向男人的方向，栗色的长发从背后逃出几绺，软乎乎的垂在两人之间，她将长发在指间缠绕了几圈，笑盈盈的说，“你说呢，李泽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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