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凤栖楼在平康坊内西街尽头,是上京最好的戏楼。
花尽欢进入坊门的时候正是酉时初。冬日里天长日短,整个平康坊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就连街角尽头的泾河上的花船都亮起了花灯,远远望去,花灯汇集成一片灯海。
而灯海里最亮最气派的除了凤栖阁就是其他两间规模相当的妓院。
花尽欢经过花萼楼与春风如意楼时,两间妓坊的老鸨又在吵架,四周围为了一圈人正拍手交好。
花尽欢瞥了一眼花萼楼门前双手叉腰,身上环佩叮当的泼辣美貌老鸨,穿过一旁的小巷拐进了结尾的凤栖楼。
凤栖楼一见贵客上门赶紧将人迎进楼里。
如今戏楼里唱得最好的当属唱《思凡》的一个名叫玉奴的小旦。而若是想要听她听戏,须得提前买好票订好位置。
花尽欢买的两张票是楼里观戏最好的位置,在凤栖楼二楼隔出的一个雅间,正对着戏台方向。
雅间内隔音极好,里面设了矮塌,贵人们一进来,便可褪去鞋袜,倚在榻上一边饮酒聊天品茶,一边听戏。
花尽欢今日出来的早,本以为李煦还没到,谁知伙计才拉开门,她就看见正端坐在榻上煮酒的男子。
桌上三脚的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男人如玉似的脸颊都在轻烟中恍惚起来,眉眼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三分写意风流。
他听到动静回眸,左耳的绿松石耳铛在脸颊出划出一道弧线,浓黑的眼睫弯成月牙,竟似连笑都有些腼腆。
“花厂臣来得这么早?”
花尽欢定了定心神,拱手道:“不及王爷早。”
关了门,花尽欢由仆从褪去鞋袜上塌。
“第一次来?”他将酒杯递了过来。
花尽欢没有接他的酒,道:“臣不饮酒。”
他笑,“本王特地从西北带回来的酒,是取了来年的初雪酿制的梨花酒,虽比不上贡酒,却是极好的,厂臣若不尝尝,一定会后悔。”
花尽欢迟疑片刻,伸手接过来一饮而尽
“好酒!”她由衷道,不自觉把杯子递了过去。
李煦笑,正要替她斟酒,楼下突然吵闹起来。
花尽欢听声音耳熟,正要去看,他已经斟满酒递给她,“莫要贪杯,本王去看看。”
“小爷就要最好的位置,你去上头问问,给多少钱他肯让给小爷。”
“徐公子这真不是钱的事儿,开门做生意,得讲究先来后到不是。”
“本公子可不讲究这些,今日宣平候在此,你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这话可怎么说的,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给谢侯爷面子,只是上头的人咱们也开罪不起。要不这样,今日小的免费请侯爷看戏,如何?”
“你是觉得本公子缺你那点钱还是怎么滴!”开罪不起?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脸,连谢侯爷的面也不给!”
徐宜才说完,只见二楼雅座探出一张指骨分明的手。那手上带着一枚猫眼石的戒指,虽说成色不错,不过这样的东西他见得不少。
只要不是那个宜安王,今儿就是他亲爷爷来了也不怕!
他指着那人,露出两颗金光闪闪的大门牙,“谢侯爷要买你的位置,识相的赶紧下来!若是惹恼了谢侯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话音刚落,熟悉的声音再头顶响起。
“才几日不见徐小公子,怎么,今日换了皮子?”
披着红狐大氅跟个红毛丹的徐宜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他抬头一看,一身绯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正站在二楼俯瞰着他,“听说,你瞧上了本王的位置?”
徐宜:“……”
亲爷爷啊!
这时又走出一个个子稍矮,体态风流,着天青色锦袍的男子不是花尽欢是谁!
正在给宜安王赔不是的徐宜一见花尽欢出来,都快哭了。
他出息了,一天之内把本朝最不该得罪的两个人都得罪了!上次因为被宜安王讹了几万两银子,他祖父得知以后把自己六十岁的儿子训得跟个孙子似的。而他这个真孙子被关了十天的紧闭。要是这次再被讹,他爷爷非扒了他的皮!
好在宜安王今日心情似乎极好,没有讹他的打算。他戏也不听了,拔腿就要走,被一脸阴鸷的谢绍一把拎了回来。
他面如冰霜,“你要走?”
徐宜指着已经回到包间的二人,一张脸都快皱成肉丸子,“您看看上面那两位是我能得罪的吗?”
谢绍冷笑,“那本候就是你能得罪的?”
徐宜:“……”
他今日出门一定没有看黄历!
谢绍与徐宜敲门的时候,花尽欢已经饮了好几杯梨花酒。
谢绍打量着双颊酡红,眼神有些迷离,与平日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的花尽欢一颗心都要勾出来了,越发觉得哄着他饮酒的宜安王没按好心。
两人在此处关起门来饮酒,不知说了多少私房话。指不定吃着酒听着悱恻缠绵的戏,摸摸小手,亲亲小嘴……
他越想越生气,争夺门而入,被守在门外的李信拦住。
在上京横行霸道了七年的谢绍按捺住火气笑道:“不知王爷介不介意搭个桌子,我请。”
李煦托腮望着他,“本王若是介意呢?”
谢绍冷了脸却站在门口不肯走。徐宜不停的擦汗。
花尽欢斜睨谢绍一眼,“偶遇即是缘分,不如王爷卖微臣个面子?”
热闹些才好。
李煦面色郁郁,不过还是让谢绍进来了。
谢绍见花尽欢为他求请,一颗心越发荡漾,正要往他旁边坐,李煦冷睨了他一眼。
就连漠北的鞑靼首领都惧怕他,更何况在上京养尊处优的谢绍。他一个眼神谢绍下意识站了起来,犹豫再三,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
这时戏已经开场。
醋坛子打翻的谢绍几杯酒下肚一时忘记父亲嘱托他不要在宜安王面前生事,瞥了一眼李煦后颈处的一块月牙形牙印,故意道:“王爷家中姬妾这般火辣,竟然将王爷咬成这样。”
“倒也不是,”李煦淡淡瞥了花尽欢一眼,“小狼崽子咬的,可凶了。”
分明就是人的牙印!
他就是在掩饰!
“那为何不宰了他!”
“自然是舍不得,倒是谢侯爷红颜知己满天下,本王颇为羡慕。”
“本候总还是不及王爷……”
“……”
台上的花旦咿咿呀呀,悱恻缠绵。雅间内刀光剑影,热闹非凡。
花尽欢突然站起来道:“我去如厕。”
谢绍立刻站起来,“我也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李煦瞥了一眼徐宜。
徐宜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向李煦告辞离去。
“这件红狐裘不合适你,下次不要穿了。”
徐宜:“……”
他瞥了一眼旁边挂着一件红狐裘,好像是花尽欢的。
谁丑谁知道!
他连忙应下慌忙离开了雅间。
李煦轻轻转动着手里的酒杯,道:“去看看,别出了什么岔子。”
不就是如厕吗?两个大男人还能掉厕所不成?
主子这么不高兴,心道是因为没跟着一起去的缘故吗?
可有哪个男人喜欢结伴去如厕的!
心里嘀咕的李信应了声“是”,匆匆下了楼。
一楼后院净房。
花尽欢洗干净手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人拦住她。
“侯爷有事?”
“你跟那个王爷是什么关系?”谢冷冷道。
花尽欢挑眉,“这跟侯爷有关系?”
“这么久以来你应该知道本候对你的心意,你失踪那几日本候夜不能寐,日日惦记着你!”谢绍不甘心,“尽欢,那个王爷不是好人,而且姑母说他马上就要娶都御史阮家的嫡女。”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好人一样!
“侯爷府中好像侍妾也不少。”花尽欢心中厌恶,余光瞥了一眼躲在角落的侍卫,伸出食指轻轻拨弄着谢绍腰间玉带,直把他一颗心都拨弄软了。
谢绍柔声道:“你只要应了我,我立刻将她们赶走,从此以后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人好!”
花尽欢叹气:“我自然是信的。可我不过是个太监,怎么能拒绝权势滔天的狼王殿下呢。更何况谢二公子也怕他,不是吗?”
谢绍急道:“我怎会怕他,我不过不想与他计较。”
花尽欢抬眸笑道:“是吗?那我就等谢二公子哪天能迎我一个阉人进门的好消息。”
……
直到花尽欢与谢绍离开,一脸阴沉的李信才从墙角走出来。
不行,这种奸佞祸水迟早会害死王爷!
“怎么去那么久?”李煦瞥了一眼花尽欢身后,见谢绍没有跟来,冷着的脸色和暖下来。
“方才在后院遇见了一条狗,忒讨厌了,”花尽欢见矮凳上的红狐裘,“徐小公子呢?”
“兴许被狗叫走了吧,”他心情愉悦地又给她倒了杯酒,“厂臣饮了酒说话倒是极有趣!”
花尽欢斜睨他一眼,“微臣这是醉了酒就有豹子胆,醒了酒是兔子胆,到了王爷跟前……”
李煦追问,“如何?”
花尽欢一本正经,“只剩下忠肝义胆。”
李煦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厂臣这话说的,本王倒是极受用。上次在寒山寺本王有一句话一直想要问花厂臣。”
“什么话?”
“厂臣可有所求?”
花尽欢道:“这世上是人多有所求,臣自然也不例外。”
“哦,说来听听,看本王能不能替你办到,”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也算是本王报答这些日子厂臣对本王的照顾。”
“臣心中所求,只怕说出来污了王爷的耳朵。”
“怎么说?”
花尽欢却不肯说了,“好好听戏。”
她心中所求早就是不疯魔,不成活,谁也帮不了!
他突然变戏法的将一块松子糖递到她嘴边。
花尽欢正要拒绝,!他已经将糖放入她口中。
一股子甜香在口中融化,花尽欢转头看他,微微皱眉。
他目不斜视看向戏台上正咿咿呀呀春情惆怅的花旦,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好好听戏。”他道。
从凤栖楼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所有的热闹似乎都戛然而止,只有泾河边上的花萼楼与春风如意阁还在通宵达旦的热闹。
“厂臣介不介意陪本王走走?”
“荣幸之至。”
李煦叫所有人不必跟着,与她泾河边漫步。约走了半刻钟,方才还冷月当空,银光遍地的世界突如其来下起了雨。
李煦拉着花尽欢跑到一两屋舍的夹缝屋檐下避雨。
夹缝很窄,两人胳膊抵着胳膊,脚尖碰着脚尖略显局促。
李煦垂下眼睫看着像是被揽在怀里的男子,问:“不知厂臣没有进宫前有没有想过做个游侠浪子?想必江湖逍遥,要比上京这个漩涡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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