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花尽欢不知他何意,正要摘,他似是怕自己失望似的突然说算了,不过漆黑的眼眸却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
花尽欢被他盯得有些发毛,道:“上京今年多风雪,也不知王爷这一路可还习惯?”
李煦却并没有收回视线,“有劳花厂臣关怀,只是这上京风雪比着西北边塞还差着远。”
“是吗?”
花尽欢面上堆起谄媚的假笑,“那没什么事儿臣就先告辞,若是王爷有别的吩咐,一定要给臣一个机会给王爷尽忠才是。”
李煦斜睨他一眼,“花厂臣说的可是真心话?”
花尽欢故作惊讶,“自然是真心话,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乃是臣的福分。”
“眼下就有一个需要花厂臣尽忠的机会,不知道厂臣肯不肯?”
“不知是什么事儿?”
李煦直起腰,倾身向前,道:“沿途赶路实在寂寞,不如厂臣就在这马车内服侍本王,也算是陪本王打发时间?”
花尽欢立刻欣喜道:“能有机会服侍王爷,乃是微臣天大的福分。”
李煦:“……”
花尽欢见他像是不高兴了,十分知趣地踞坐在一旁为他烹茶,心底将宜安王李煦此人的情况又在心里细细思量一番,以确保自己是否与此人往日里有什么过节。
李煦乃是先皇第九子,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其生母温皇太贵妃赵氏出自名门望族,为人端庄贤淑,先皇在世时也算得上是专宠。
李煦自幼天资过人,先太子早逝后朝中早有大臣要求立其为太子,唯有温太贵妃说是李煦还小,若是早早立为太子恐福薄不能胜任。
于是此事便按下不表。
只是没想到温太贵妃早逝,才不过三十二岁便香消玉殒。温太贵妃去世没多久,次年十月先帝病危,等李煦赶回来时今上已经登基。
十二月,李煦与其他常住于上京的王爷被驱逐回封地,自此,七年不曾入上京。
而花尽欢自幼便在西北边塞长大,两人从无交集,即便偶尔随父亲回京述职,出门也都是乔装打扮,是以整个上京的人除却花家,并无人识得他。
他思来想去自己与李煦应无过节。大抵是因为他名声不好,才招致对方厌恶。
花尽欢想起陈年旧事一时走神,直到一只骨节分明,洁白似玉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才醒过神来,连忙告罪,将冲泡好的茶双手递到他手里,心中暗恼自己面对此人竟然如此大意。
李煦从他手中接过茶盏,道:“花厂臣想什么想得入神?”
花尽欢信口道:“臣是在想等王爷进了京,太后与陛下定然十分高兴。”
李煦抿了口茶,斜睨他一眼,“不知厂臣是哪里人士?”
“青州人士,永乐五年入的宫。”花尽欢早有准备,将在心中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关于自己的出身一一道来,态度十分坦诚,人越发谦卑。
可眼前气势迫人的男人似乎并不买帐,突然抬起他的下巴,“不知花厂臣七年前可曾去过西北边塞?”
花尽欢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笑道:“七年前臣不过才十三四岁,连青州都不曾出过,哪里就去过那样远的地方。”
“是吗?早知道本王最讨厌说谎的人!”眼前的男人浑然没有方才的温文尔雅,手下钳得愈发紧,像是要捏碎他的下颌骨。
“微臣说得都是实话,王爷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
花尽欢拳头紧握,面上越发哀戚,就连浅色眼眸里都因疼痛沁出水光。
可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的兴奋。
用这样的人去撕咬谢家,何愁不能将整个谢家撕的粉碎!
两人就这样对峙片刻,就在花尽欢以为对方要捏碎自己的下颌骨时,对方突然松了力道,伸出手指细致温柔的揩去他眼角的湿意,柔声道:“本王觉得厂臣长得有些像一个故人,一时太过激动失了手,还请厂臣原谅则个。”
花尽强忍着剧痛道:“能与王爷的故人生得相似,那是微臣的福气。”
李煦又恢复那副富贵闲人的闲适,横卧在那雪白褥子上,漫不经心询问他家乡事宜,实则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他的脸,似乎只要他出现一丝一毫的闪躲,便立刻能够分辨出对说谎的蛛丝马迹来。
花尽欢不明白,李煦既然那么想要确定自己是否是自己认识的所谓“故人”,为何不直接命令自己解下防风罩看个仔细。
可他并没有,只是不断询问青州当地风俗民情,且问的问题角度刁钻。有几次花尽欢不过是回答的慢了些,他便笃定似的说:“花厂臣好似对自己的家乡并不那么熟悉。”
花尽欢只好道:“离乡太早。且在家时也一味读书写字,并不常出门。”
“花厂臣读过书?”
能进司礼监的自然都识字。就算之前不认识的,内廷有专门教习人读书写字的地方。
李煦身为皇子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样故意问肯定不简单。
花尽欢道:“未进宫前做过秀才。”
果然,他话音才落,对方就已经将矮桌上的笔墨纸砚推过来,“不如厂臣写几个字来看看?”
花尽欢问:“不知王爷想看什么?”
“随意。”
花尽欢提笔抬腕,下笔挥毫一气呵成,待墨迹干了,赶紧呈上去。
他接过。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花厂臣字写得极好。”
花尽欢当初为了进宫特地临摹了半年的字帖,虽谈不上书法大家,比起一般人自然好上不少。
可他听出李煦并未夸他的字,甚至还十分失望,冲他挥挥手,“花厂臣先下去,本王想自己待会儿。”
花尽欢连忙稽首再拜,穿好自己的氅衣便弯腰后退。
他人才出马车,身后的人突然道:“下次不要露出那样的笑容,会让本王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花尽欢下意识回头看他一眼,他正托腮看着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透着几分天真,周身却散发疏狂傲气与一丝丝孤独感。
花尽欢想起了草原上的孤狼。
狼突然笑了:“花厂臣这样看着本王,可是从前见过?”
花尽欢连忙摇头,又极尽谄媚地说上几句溜须拍马的话,直到见到对方一张脸彻底冷下来,才故作不舍地跳下马车。
等到脚下马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花尽欢才觉得一颗心踏实下来。方才不动生色的一番较量,使得他背后出了薄薄一层汗。坐在马车里并不觉得如何,人才出来,凌冽的寒风如同刀子一样刮在人的皮肤上,背后顿时凉津津的,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假装没有看到旁人探究的目光,将冻得冰凉的手拢进袖子里面无表情地走到队伍后面,从阴沉着一张脸的云少安手中牵过缰绳翻身上马。
云少安看着他下颌处红肿一片,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花尽欢则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隔了好一会儿云少安实在憋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这些年你在宫里都是这样?”
任人欺辱?
花尽欢摇摇头,低声道:“欺负我的人都死了。”
这天下除却谢家与小皇帝,以及刚才那个人,没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云少安轻哼一声,“那你刚才怎么不杀了他?”
花尽欢斜睨他一眼,警告他不可乱来。
这时盘旋在天空中的海东青突然直直坠落,朝花尽欢面门扑来。
花尽欢抬眸瞪它一眼,示意它走远些。
只是海东青毕竟是个畜牲,哪里知道他的意图,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上。
他有心拎着它的脚将它丢到一旁去,可宜安王的忠犬们各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瞧,尤其是那个长得俊秀的侍卫,一对眼睛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花尽欢堆起为难的笑意看着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俯身朝马车内的人低声说话。片刻,马车内响起一声哨响,那海东青扑腾着翅膀扶摇之上,飞快消失在天空中。
云少安道:“我怎么瞧着这畜牲与你格外亲近?你从前会熬鹰?”
他们也算是年少相识,可云少安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
花尽欢盯着碧空如洗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想起从前熬鹰驯马,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马车内。
李煦神色阴郁地看着桌子上的那副字。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派人去青州查一查他的底细,要事无巨细!”他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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