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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番外:清醒小姐与理智先生


等宁樱出了月子,  才从外头得知覃州在一夜间变了天,刺史朱国安一党十多人全被诛杀,不仅如此,  朱家上下皆被抄家灭族。

        那时她才后知后觉回味过来李瑜曾说过的话,  他说想护她,  不是靠家世背景,  而是靠自己。

        这也许就是从朱家身上看到的惨剧令他生出恐惧之心吧。

        若要在朝堂上立足,且还要功成身退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毕竟谁能抗拒得了权力带来的诱惑呢。

        它能让你身处云端飘飘欲仙,给你带来数不尽的金钱美人,腐蚀你的脊梁,侵吞你的意志,  最后成为它的俘虏,  陷入泥潭中无法自拔,直到跌入阿鼻地狱摔得粉身碎骨。

        而现在,李瑜就在走这条路,一条通往权力的路。

        覃州刺史一案极具时效话题性,  街头上的百姓个个拍手称快,  大骂贪官该杀。

        官舍里的仆人们也议论纷纷。

        宁樱站在树下望着灰扑扑的天空,李瑜那厮食言了,他明明说了隔半月就能回来的,这还没回来呢。

        李睿趴在门口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阿娘。

        宁樱朝他招手,他麻溜地小跑过来,亲昵地抱住她的腿撒娇。

        宁樱掐了一把他的脸儿。

        那小模样跟李瑜差不多,眉毛跟画过似的,  清秀得很,  也有一双狐狸眼,  唇红齿白,男生女相。

        宁樱淘气地给他扎了两个小揪揪,更像女孩子了。

        崔氏出来打趣道:“二郎小时候就被那帮庶女扮成妹妹藏在姑娘堆里,叫老王妃一阵好找。”

        宁樱咧嘴笑,“可不能跟他爹一样娇气。”又道,“小郎君得养糙些。”

        崔氏:“娘子瞎说,生在这样的家境里,就得娇养着,咱们睿儿以后也跟二郎一样娇养着好。”

        宁樱嫌弃地撇嘴,又手欠地伸手揉捏自家崽的脸。

        娃嘛,不就是生出来玩的吗?

        之后又隔了四日,李瑜才风尘仆仆归来。

        当时宁樱正坐在屋里给李睿做布偶玩具,忽听婢女来报,说家主回来了。

        宁樱难掩欣喜地丢下布偶撩起门帘出去探情形,却见李瑜已经进来了。

        这回比上次要体面得多,青胡茬修刮得干干净净,人也精神,一看到她就欢愉地跑上前抱她,全然不顾院里的仆人。

        这不,崔氏抱着李睿过来瞧见拥抱的两口子,哎哟一声,啐道:“大白天的不成体统!”

        李睿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阿娘。

        李瑜搂着宁樱往屋里走,打发道:“等我夫妻说会儿话再理你。”

        李睿:“……”

        嘴一撇,见他要哭,崔氏忙哄道:“小祖宗别哭,咱们去拿饴糖吃。”

        说罢把他抱过去拿饴糖哄。

        李瑜揽着宁樱的腰进了屋里,宁樱好奇问:“这次要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顿了顿,“覃州那烂摊子让朝廷去处理,我李瑜拿着县令的俸禄干御史的差,亏着呢。”

        这话把宁樱逗笑了,“真不走了?”

        李瑜亲了她一下,“还是回家抱媳妇儿好,在那边天天跟要死要活的囚犯打交道,叫人生厌。”

        说罢坐到椅子上,把她拉到跟前问:“我离家的这些日,阿樱有没有想我?”

        宁樱抬起他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道:“蓄点胡茬挺好,有韵味。”

        李瑜半信半疑,“那上回你还嫌我扎你?”

        宁樱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从十三岁到现在的二十多岁,他的青春,她曾参与过。

        她看着他一点点长成,看着他从骄矜的奶狗一点点转变成野狼。

        他的骨子里是有利爪獠牙的,只是在她面前会不动声色收敛,毕竟是从小就在名利场里长大的人。

        上回他说想要护她,她信了,因为他一直都在用实际行动去实践。

        李瑜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宁樱坐到他的腿上,环住他的脖子,贴了贴他的额头。

        二人皆笑了起来。

        从少时磨合下来的默契,早已成为了生活里的一部分,它并未因时间的漫长而厌烦,而是如烈酒般越酿越香醇。

        一段现实理智的,懂得经营的婚姻总比突如其来的一见钟情维持得更持久。

        因为现实理智,而造就出思考;因为思考取舍,而造就出经营,使得双方更懂得退让与包容。

        如果说宁樱骨子里是冷静理智的人间清醒,那么李瑜除了现实外,则还有几分浪漫的小情调。

        那种热烈的年少轻狂与爱臭美的傲娇性格令他既复杂又纯粹。

        他是复杂的,毕竟曾经那般轻看她,可同时又是纯粹执着的,一旦认定,便坚定不移,谁也无法阻挡他。

        这次平安归来,李瑜总算可以好好做个县令了。

        与覃州那堆摊子比起来,县令干的活简直不要太爽,宁樱也曾问过他,先前收受的那些贿赂怎么处理。

        他说搁那儿,上头总有人会下来收去。

        宁樱这才安心了。

        前阵子为了差事,夫妻二人聚少离多,这会儿成日里腻歪。

        李瑜在外头跑的同时也领略过覃州各地的风俗人情,他觉得明年可以在覃州建宁开家大点的食肆,那边商贸发达,应能经营。

        宁樱一下子就上心了。

        殊不知覃州刺史被诛一案不止震动了覃州,京中那边牵连到此案的人也有不少。

        当时李瑜被下放到覃州,外界都知是圣人恼他年少轻狂娶个婢子作妻,这才将他踢到覃州来吃点苦头的,哪晓得一下子捅了这么大的蜂窝出来,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些许人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秦王更是美滋滋,觉得自家崽子有点本事。

        这不,李竞也很高兴,同他说道:“二郎这两年应快回来了。”

        秦王暗搓搓道:“近些日不少人想来走我的门路,我可发愁了。”

        李竞怕他犯了糊涂,忙道:“爹万不可牵连进去。”又道,“覃州刺史一案里头的水深得很,京中不少官员都有牵涉其中,你可勿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了把柄。”

        秦王摆手,“你老子我可不傻,不能给咱们二郎拖后腿。”又道,“你看他去覃州都几年了,才把姓朱的拉下马来,可见不容易,我岂能打了他的脸?”

        李竞笑道:“看来爹心里头明白着。”

        秦王:“明白着呢。”又道,“待他回来就是四品,再过几年就得追赶上你了。”

        李竞:“二郎这几年估计辛苦得有,拿着县令的俸禄干着御史的差事,委实不容易。”

        秦王捋了捋胡子,颇欣慰道:“成家立业,应是长大有担当了。”

        一般的京官外任基本都是三至五年回归,若是考核合格,自然有资格回京升迁,若是不行,则继续外放。

        总有人的运气要差些,出去了就回不来,或者在外蹉跎了半生,才得以回到权力中心。

        这些对于李瑜这样的身份来说,都不成问题。

        家世背景给他造就了顶级条件,但个人能力才能走得更长远。毕竟京中的世家贵族数不胜数,但被祖辈庇护的子女能早早像他那般谋求出路的并不多。

        明明可以靠背景谋到一官半职,偏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拼杀出一条血路入仕;明明有家族庇荫可以得过且过,偏要舍弃安稳吃灰外任谋求更好的出路。

        在多数父母都舍不得娇养的子女吃苦时,李瑜已经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他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人,做出选择,执行就好。

        当初选择宁樱,那就一心一意经营,获得她的认可她的追随;当初选择入仕,那就步步筹谋,一点点往上攀爬。

        那种坚定,有时候连宁樱也是佩服的,毕竟他考功名的那些日夜都有她的陪伴。他的熬夜苦读,他对学问的追求探寻,以及较真时的认真思考……

        宁樱觉得他的最大长处就是会思考。

        李瑜身上既有古人的刻板保守,又有着超脱时代束缚的睿智敏捷。

        他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矛盾体,有时候宁樱也会暗搓搓去剖析他。比如在她还是奴婢时,他的所有举动完全是符合这个时代赋予给男人的父权利益的。

        主是主,仆是仆。

        可是当他恣意用那份热烈与狂热去追逐某件事时,之前的那些刻板保守统统都会被打破,属于这个时代的传统,或者说是主流价值在他眼里将一文不值。

        这个人既可以遵循规则,也可以颠覆规则,骨子里还有点不切实际的浪漫小情怀。跟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似乎挺有趣。

        至少目前宁樱是这么觉得的。

        来覃州的这几年她过得很开怀,李瑜也用实际行动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相互扶持。

        他说建宁那边可以再开家食肆,她便亲自跑了一趟,结果才过去不到一月,那厮就来信催促她什么时候回去了。

        明明是自己怕寂寞,偏要找借口说是两个崽想她了。

        宁樱撇嘴,有些人的傲娇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觉得,那厮估计到八十岁都改不了这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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