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谈心
男人最懂男人，小吴怎么会看不出陆时学眼里的敌意？
可是，这男人长得太好看了，而且还给人一种隐隐的威压感，就那么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玩手机，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让人忍不住想退缩。
小吴咳了声，将注意力从余敏身上收回，挤出微笑跟陆时学道谢，“那天真亏了你们，要不是有你和敏姐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他还特意强调“你和敏姐”。
是的，虽然他也喜欢余医生，可自知配不上人家，也不敢妄想，而眼前这个男人呢，嗯，想起那天晚上他为了救余敏奋不顾身的样子，小吴都跟着心跳加速了。
看到小鲜肉脸色柔和，陆时学身上的锋芒也收敛了些，淡淡道，“我不是帮你。”
小吴尴尬地呵呵两声，“我知道你是帮你那个警察朋友，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替敏姐挡了一下，受伤的人就是敏姐了，哦对了，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被他这么一问，陆时学才想起来自己此刻应该“身负重伤”才是，赶紧把身子从椅背拿开，手肘搁在膝盖上往前倾，有些不耐烦道，“就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就是麻烦点，得天天换药。”
小吴闻言更加内疚了，说了一堆道谢的话，罗以凡赶紧趁机凑过来，“没关系，改天我们请他跟张警官吃饭就可以了！”
重点是张警官。
陆时学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罗以凡打的什么算盘，忍不住有些想笑，“行，改天有空再约。”
目的达到，罗以凡很得意，又拉着陆时学喝酒，看他一杯接一杯，也不怎么拒绝，余敏莫名有些担心。
他身上还有伤，这么喝可以吗？
她对陆时学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的时候，总觉得那个安静乖巧、被她揶揄两句就要脸红的清秀男生应该是一杯就倒的那种。
所以，那种担心也不是没有根据，犹豫了下，她还是偷偷给陆时学发了条短信。
敏敏：【你行不行？】
陆时学正在剥花生吃，手机搁在茶几上，看到屏幕亮起来，他立马点开，看到余敏的短信，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男人不能说不行】
打出来后心里有些犹豫，和她还没到这么熟的地步，这样回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想了想又给删掉了，换了个黑人问号脸。
余敏回了过来：【你的伤口，不是还没好嘛，这样喝行吗？】
所以，这女人是在关心自己？
自作多情地作了解释后陆时学高兴得噗噗冒泡，也没回头看她，双手捏着手机盯着屏幕，唇畔浮出浅浅的笑意。
不亦乐乎：【没事】
好吧，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余敏心里莫名有些浮躁，干脆不再管他了，扔了手机坐那调整情绪。
包间里一片喧闹，蔡雪莹跟罗以凡凑一起看罗以凡手机里的照片，头靠得很近，很亲密的样子，余敏不想打扰他们，干脆拿了烟偷偷摸摸离开。
之所以偷偷摸摸，是怕蔡雪莹看到，那丫头跟程双一样，每次看到她抽烟就要念叨，挺烦人的。
过道有些窄，时不时有服务生经过，空气也不怎么流通，余敏就推开过道尽头的门走到外面的小阳台。
阳台上堆了些杂物，灯坏了，有些暗，幸好外墙挂着的招牌灯匀了些光线过来，隐约可以看到些轮廓。
包厢里热，余敏就把外套脱了，出来的时候忘了穿，这会儿风吹过来凉飕飕的，感觉有点冷，反正抽根烟就要进去了，她也懒得进去拿。
正抱着手臂站那吞云吐雾，阳台的门突然被推开，陆时学咬着烟走了出来。
男人的脸被紫色的霓虹灯照得恍恍惚惚，眼里也落了点淡蓝色的光，配上他漫不经心的神态，看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余敏还以为这种鬼地方让她出现幻觉了。
还没回过神来，陆时学已经走到她身边，看她抱着手臂缩着脖子，他就脱下身上的棒球服递给她。
余敏晃了下下指间只剩半截的烟，“不用了，我抽完就进去。”
陆时学没说什么，直接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挺怕冷的？”
每到冬天，她就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无论什么季节，她都要比别人多穿一件，有一年，刚下过两场秋雨她就把羽绒服穿上了，蔡雪莹笑她是从北极来的，她吸着鼻子说自己是早产儿，怕冷。
余敏也没矫情，伸手扯紧衣襟，把纤瘦的身子裹进宽大的棒球服里，看了眼他手里的烟，“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陆时学掸了掸烟灰，“大学的时候。”
余敏挺意外，“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也会抽烟。”
陆时学笑了声，“怎么？我不能抽烟？”
“也不是这个意思。”余敏在栏杆上磕了下烟灰，轻笑道，“就是读高中那会儿你不是特讨厌我……别人抽烟吗？每次看到别人抽烟，你就一脸嫌恶，跟看到狗屎似的。”
啧啧，有这样吧自己比喻成狗屎的吗？
陆时学也忍不住笑了，“那会儿我不是被我妈煤气灯操纵了嘛，我妈说抽烟不好，我就觉得抽烟不好，也讨厌别人抽烟。”
余敏挺意外，“你还知道‘煤气灯操纵’？”
这是美国心理学家罗宾·斯特恩于2007年提出的概念，近十年来才被广泛运用到临床心理学领域，外行人知道的不多。
怎么会不知道呢？其实十年前他就知道了。
也是挺巧的，某天晚自习的时候他无意中在余敏桌上看到《煤气灯效应》这本书，好奇之下就去图书馆借来看，看完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煤气灯操纵的受害者。
如果，当初没看到这本书，他就不会知道自己被时秀煤气灯操纵，也不会开始觉醒，也许到现在还是把妈妈的话当成圣旨的乖宝宝。
可以说，余敏是他人生路上的点灯人。
陆时学笑笑，没回答，转头看着余敏，眸色晦暗不明，“我记得你说过想当法官的，后来怎么会去读心理学？”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研究人性比审判坏人更有意思。”余敏抬头看着远处的霓虹招牌，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当年，鲁迅先生弃医从文，因为他觉得医学只能解救人们肉|体上的苦痛，要真正解救自己的民族就要唤醒民众的觉悟，她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小时候恨透了坏人，所以想当法官，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坏人都绳之以法了，后来才明白把坏人送进牢里并无法根除罪恶，所有的罪恶都源于内心，只有研究人内心深处的恶才能对症下药。
让世界上少点坏人，比审判坏人更有意义。
于是，她就决定读心理学了。
有乐队正在唱《海阔天空》，声音远远传来，街上有点空旷，两个年轻人在小广场上大打出手，估计是喝多了，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操对方的娘，污秽不堪入耳。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带着点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味道。
余敏把身上的棒球服裹紧了些，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在鼻端萦绕，隐隐约约的，夹杂着一股男人身上的味道，并不会让人反感。
陆时学脚尖踢了下旁边的啤酒箱，嘴角微微一勾，“哦？那研究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余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真读了心理学后才知道人的心理其实是最难琢磨的，可没那么容易研究。”
曾经以为学了心理学就可以读懂人心，后来才知道，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浩瀚如海，深不可测，读了这么多年心理学也只能揣测点迹象而已，真正的人性你永远都读不懂。
看到她眸底闪过一丝淡淡的自嘲，陆时学还挺意外，他印象中的余敏总是充满自信，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此刻的余敏浑身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愁绪里，柔软，无奈，隐约还透着丝无助。
陆时学莫名有些心疼，把烟在栏杆上按了两下，烟灰都蹭掉了，要灭不灭的样子，他又拿起来轻轻吸了一口，烟头倏地亮了起来。
“那要不要研究一下我？”他勾着唇，笑容漫不经心，“我很简单的，一点都不复杂，研究我的话肯定可以进展得很顺利，也不会有挫败感。”
男人笑嘻嘻地看着她，半笑不笑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为了逗她开心的玩笑话，黑琉璃般的瞳仁里落了光，闪闪烁烁。
余敏被他逗笑了，“哦？怎样研究？”
“你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呗，我保证乖乖配合。”男人咬着烟，语气吊儿郎当起来，“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也不知道谁报了警，楼下来了辆警车，警笛呜呜作响，小广场上打架的人被架进警车带走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余敏掸了掸烟灰，似乎挺好奇地看着楼下，也没回答陆时学的问题。
陆时学心噗噗直跳，突然紧张起来，隐约又有点懊恼，怕自己说得太轻浮惹她不高兴，便敲了敲栏杆，正要解释说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余敏已经收回视线，“你开什么玩笑？”
看她眸底带了丝揶揄，似乎没生气，反倒顺着他的话继续调侃，陆时学顿时就放心了，语气轻松起来，“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余敏转头看着她，带了丝疑惑，似乎是想从他眼里读出点讯息，片刻之后，她笑了起来，“我不缺助手的。”
“不是助手，是研究对象。”
陆时学把烟头扔进纸箱里的空酒瓶，“嗤”地一声轻响，瓶口冒起一阵淡淡的烟，烟头很快就熄灭了。
余敏捏着烟头的手紧了紧，“你有什么好研究的？”
“说真的，你不觉得我很有研究价值吗？”陆时学插着兜望着不远处的霓虹灯，笑了笑，“十八岁之前我一直都被我妈煤气灯操纵，简直就是她的另一个□□，以她的价值观为价值观，不懂得自己去思考，十八岁之后我一直在努力把自己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出来，重塑自我，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脱离她的煤气灯操纵的吗？”
刚刚，他说得吊儿郎当，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变相告白，余敏被他搅得心烦意乱，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家伙是来真的。
她掸了掸烟灰，嗤了声，“不用了，我对煤气灯操纵没什么研究，不过，我有个学姐是研究煤气灯操纵的，如果你希望被研究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她。”
陆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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