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妩媚

一排三个人的座位，此刻只有余敏和陆时学，比刚才宽敞了许多。

        倒也挺好。

        余敏闭上眼睛打开音乐，只装不认识身边的男人。

        陆时学也没跟她打招呼，不知道是没认出她，还是不想搭理，懒散地靠在座位上玩手机。

        座位之间有点挤，他两条长腿不好伸展，微微敞开着，膝盖往两边歪。

        渐渐的，左膝盖都偏到余敏那边了。

        余敏小小心翼翼地侧了下|身子，免得碰到他。

        ——别待会儿不小心碰到了，他又满世界嚷嚷说被她吃了豆腐！

        机舱里很安静，偶尔有乘客交谈，声音也压得很低，灯都关了，光线暗淡，舱内的温度刚刚好。

        余敏昏昏欲睡。

        白天研讨，晚上还要做课题，这会开得比上班还累，这会儿放松下来，她很快就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之时，隐约察觉到旁边有动静。

        余敏倏地睁开眼睛。

        只见，陆时学正弯下|身子帮她捡掉在地上的薄毯。

        余敏愣了下，在他挺直腰板之前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

        陆时学捏着薄毯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小心翼翼把毯子盖到她身上，怕滑下来，又伸手把毯子的边缘塞进座位之间的缝隙里。

        动作很轻。

        余敏屏住呼吸，睫毛轻颤。

        -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到达瞿安的时候已经深夜，等开舱门又要一会儿，走出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出口处，等出租车的人排起了长队，接机的人举着牌子大声叫喊，闹闹哄哄。

        出租车一辆辆进场，井然有序，不过这个点车不多，队伍龟速移动。

        看这架势，轮到她至少也得大半个小时。

        余敏叹了一口气，赶紧先过去排队，一边排队一边点开打车软件。

        看了一下，如果自己打个快车，等附近的车过来也差不到要半个小时。

        算了，还是乖乖排队吧！

        想起上飞机前奶奶的叮嘱，她赶紧打开微信给老人家报了个平安，消息发过去，那边一下就回过来了。

        这个点了，老人家还没睡。

        每次她出差，无论多晚，奶奶都会等她飞机落地。

        正低着头回信息，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又酷又潮的深棕色马丁靴，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拼车？”

        低沉，微哑，很有磁性。

        抬头，只见一身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站在面前。

        口罩摘下来了，露出英俊的脸庞，漆黑的星眸多了丝温度，头发有些长，发梢垂下来盖住了眉眼。

        发型整得跟南韩偶像似的，一看就是发型师精心设计的。

        余敏下意识蹙眉。

        高中三年，这家伙一直都是理寸头，短得能看到头皮的那种，几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骚包了？

        不远处停着他等到的出租车。

        司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从车窗探出头来朝这边喊，“可以走了吗？”

        陆时学没回答，余敏已经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行李箱滑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身高一米六八，在女生里面不算矮。

        这会儿又穿了高跟鞋，走起路来气势很足，再加上那张不施粉黛就靓丽动人的脸，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

        平时也经常有男生搭讪。

        如果是平时，大晚上的，还是男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对方是品学兼优的陆时学呐！

        几年没见，虽然他看起来变化挺大，可再怎么变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而且天气这么冷，她可不想在这里喝西北风！

        上了车才发现刚才那对母子也在。

        小男孩在飞机上睡了很久，这会儿已经醒了，精神还挺好，看到余敏，小家伙很激动。

        “妈妈妈妈，是刚才那个阿姨耶~”

        余敏弯腰坐了进去，笑眯眯逗他，“是呀，阿姨想跟你们一起回家，你愿意吗？”

        小家伙很兴奋地点头，“愿意！”

        孩子的妈妈也笑了，“之前舅妈要跟我们回去，你不是说不愿意吗？这阿姨要跟我们回家，你怎么又愿意了？”

        小家伙睁着双清亮的大眼睛，有些害羞地看着余敏，“因为这个阿姨很漂亮呀~”

        余敏：“……”

        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更不会说客套话。

        余敏是真的很漂亮，从小漂亮到大的那种。

        读幼儿园的时候就有小男生为她打架，长大后更是出落得落落大方，追她的人一箩筐。

        初中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人给她递情书，书包都塞不下。

        可是，她性格开朗，大大咧咧，愣是有办法让那些追她的男生跟她称兄道弟。

        别的女生和男生走得近了，就要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余敏不会，她人缘好，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和她玩得来。

        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社交牛逼症。

        这不，连眼前这个三岁的小屁孩都被她征服了，腻在她身边“漂亮阿姨”、“漂亮阿姨”地叫。

        陆时学坐在司机旁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视线却一直落在后视镜上。

        镜子里的女孩唇红齿白，海藻般的波浪长卷发披在肩上，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

        亲切中透着丝妩媚。

        陆时学看得心口发烫，呼吸都要凝固了。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喜欢她，此刻，看到她的笑容，那种久违的心悸感再次爬上心头。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好看！

        初中的时候，他和余敏不同校，却早就听说一中有个美女校花，长得很漂亮，学习成绩也很好。

        初三那年，全市中学生数学竞赛，他和余敏同一个考场，就坐在余敏隔壁。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余敏，并没觉得有多惊艳，只是被她专注解题的样子迷住了。

        认真的女孩最美丽。

        高中他考上了一中，和余敏分到了同一个班，巧的是，两人还是前后桌。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余敏。

        不可否认，这女孩真的很漂亮。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灵动，非常好看。

        可陆时学更喜欢她的笑容。

        她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很白，眼尾微微上扬，清纯之中透着丝不属于少女的妩媚。

        就是那丝妩媚，击中了少年的心。

        几年不见，眼前的女人褪去年少的稚嫩，笑容却依然清纯，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加妩媚了。

        清纯，妩媚。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陆时学滚了下喉结，压抑住年少时就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冲动，转头看着窗外。

        高架桥旁是写字楼，外墙上滚动着某五星级酒店的广告，雪白的床上，香肩圆润的女子安然沉睡，长发乌黑。

        陆时学烦躁地收回视线，闭了闭眼睛。

        毕竟夜深，小男孩喝了瓶牛奶又睡着了，怕吵到他，几个人没再说话。

        车厢里很安静。

        余敏回完蔡雪莹的短信，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着睡一会儿，思绪却很活跃。

        脑中闪过蔡雪莹刚发过来的信息——

        小蔡一叠：【天呐，你知道吗？】

        小蔡一叠：【陆时学当年居然没去清华！】

        窗外路灯和行道树交错站立，昏暗的路灯从枝叶间洒下来，偶尔扫过她的眼睫，微光点点。

        飞机起飞前，她问陆时学结婚了没，蔡雪莹一直没回，余敏以为她在忙，谁知她是找同学打听消息去了。

        然后就意外得知陆时学当年没报清华的事。

        余敏记得那年高考陆时学考得很好。

        全市理科状元，理综全市第一，英语也是全市第一，据说，网上流传的一篇满分作文也是他的。

        当然了，这个是讹传。

        后来语文老师问过他了，他很谦虚地说自己文笔没那么好。

        这么好的成绩，报清华压根没问题，所有人也都以为他会报清华，毕竟，清华是他的目标。

        结果，考了那么好的成绩却去了海城大学？

        余敏不敢置信。

        敏敏：【你是不是搞错了？全班都知道他的梦想是清华。】

        据说，小学时写作文，别人的理想是医生、飞行员、科学家，陆时学的理想是“考上清华大学”。

        高中三年，他一直都很努力，虽然不努力也能轻轻松松拿第一，他还是天天头悬梁锥刺股。

        晚自习，余敏经常会摸鱼聊天，偶尔也会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逃课，陆时学却从来不会。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陆学霸这么拼是为了考清华，结果他居然没去？！

        余敏挺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清华？

        男人身子靠在座椅上，侧着头，手臂环抱在胸前。

        瞿安比海城暖和，他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开了，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运动卫衣，长腿岔开，浑身上下透着股松懒劲儿。

        和高中时那个朝气蓬勃、浑身打了鸡血、天天都很有干劲的妈宝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余敏挺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没报清华，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这男人看着就一副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样子，她还是别自讨没趣。

        高中那会儿，五好学生陆时学都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个看着就不怎么好接近的男人估计更不会搭理她！

        从机场到市区还要挺久，余敏一直低着头跟蔡雪莹聊天，陆时靠在那边静静看着她黑漆漆的发顶，始终没有开口。

        第一次，是在海城机场登机的时候。

        第二次，是和这对母子换座位之后。

        这是第三次。

        他一直很想和她说点什么，可是想起高中那会儿自己对人家做过的混账事，只得把在喉间打滚的话又硬生生咽进肚子里。

        呵呵，真是怂呢陆时学。

        当年有勇气打小报告诬陷人家，这会儿怎么没勇气搭讪了？

        十二点多，车子驶进市区，洒进车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烟火人间，热烈滚烫。

        虽然已经这个点了，路上还有很多人，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陆时学收回飘飞的思绪，淡淡开口，“你们住在哪里？”

        余敏按着手机的手一顿，转头看向隔壁的母子。

        那母亲睡着了，头靠着窗玻璃，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也乱了，发丝贴在玻璃上。

        孩子也睡着了，头枕着母亲的腿，手里还握着个奶瓶。

        “在莲花公交车站让我下就可以。”

        余敏淡淡应了声，拇指移动着打下一行字。

        屏幕上是蔡雪莹的短信，让余敏跟陆时学要个电话。

        小蔡一叠：【要不让他加一下我们班级群也可以。】

        小蔡一叠：【高考后他好像都没和人联系，我刚问了一圈，压根就没人知道他的近况。】

        余敏不理会。

        这一路上，陆时学一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可不想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你住莲花几村？”

        车子快到莲花公交车站的时候，陆时学突然转过头来，下巴搁在座椅靠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正好，余敏也抬头，两张脸靠得挺近。

        灯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男人英俊的脸上。

        她看到他黑漆漆的眸子里蕴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一汪深潭，表面无波无绪，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作为心理医生，余敏挺轻易就可以读懂人心，尤其是一些直男，什么情绪都赤|裸裸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穿。

        可此刻，她却读不出陆时学眸底的情愫。

        她缓缓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高跟鞋。

        “三村。”

        莲花公交站附近有好几个小区，分别是莲花一村、莲花二村、莲花三村，当初旧城改造的时候统一规划的，把原本遍植荷花的自然村变成三个商品房小区。

        虽然都集中在那一带，可每个小区之间离得还挺远，从莲花公交车站到莲花三村要走挺长一段路。

        平时打车她都是在公交车站下，然后自己走路回家，主要是防备心重，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址。

        对陆时学，好像没必要这么防备。

        车子在莲花三村门口停下，陆时学也跟着下车，后备箱的灯光亮起，男人伸出右手，动作利落地帮她把行李箱拎下来。

        白皙的手一闪而过，余敏看到他手背上有一个黑色的暗影。

        好像是……纹身？

        速度太快了，没看清图案，不过也够余敏惊讶的了。

        谁能想到呢，当年那个听话乖巧品学兼优的妈宝男，不但打耳钉、染头发，居然还给自己弄了个纹身？！

        呼呼的冷风吹得人脸颊发冷。

        余敏很快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道了谢，然后拉着行李箱往小区门口去。

        走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略显急促的嗓音。

        “余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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