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终于找到你
又下了两天的雨,天色才终于放晴,阵阵迅疾的春风把云层一片片吹散,晴空如洗。
看起来可以晴上一阵子了,天不亮就有商队出发赶路,城外广阔的田野上也尽是忙碌的农人。
天色将明未明时,邓赕诏行宫北侧门开了一道缝,珞典与一名侍卫牵着马,快速地闪身出来。
珞典身着普通的玉色袍子,头戴斗笠,全身上下唯一的饰物就是腰间那柄剑,不过也是毫不起眼的木质刀柄、皮质剑鞘,就连他的座骑也换了匹栗色良驹,从头到脚刻意要显得普通和平凡。
他身后的那名侍卫也穿戴极为粗糙,就像是最普通的护卫,只不过他的身形过于彪悍,还瞪圆双眼警惕着周围,这样的主仆二人向北城门走去,还是会惹人好奇地多看几眼。
第一道晨光照在大厘城的北门,“上北门”三个大字熠熠生辉,珞典正要催马出城,突然看到城门边的角落里一个浑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笠,双手环抱在胸前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身形太高大,怀中的那柄剑太闪耀,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此时他抬头看到了珞典,立刻咧开嘴笑了,雪白的牙齿也是耀眼的,阴影中也藏不住他。
珞典很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看他笑得诡秘,当下明白了七八分,于是什么也不说了,下了马走过去,就看他怎么解释。
那人确实就是诚禹,他看到珞典走过来,只是笑呵呵等着,直到珞典到了近前,才故作惊讶道:“哎呀,太巧了,怎么一大早在这里遇到你了,好巧是吧。”
珞典有些无语,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名守城门的老军士过来,瞥了眼珞典,对诚禹道:“你大半夜跑过来守在这里,原来就是等这位小郎君啊,行了,你们聚齐了,赶紧走吧,别挡在门口了……”
被拆穿的诚禹也不在意,嘿嘿笑着招呼珞典道:“这位军曹说得是,咱们就赶紧走吧,赶路要紧。”
珞典无奈地摇头,与诚禹一同拉着马出了城。
就在这时,不远处过来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那马骄傲地仰着头,不可一世地斜睨着周遭的一切,脚步轻盈有力,不急不缓。
一名仆役牵着那黑马,看得出是走了远路而来,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尽管如此他也只牵着马走,并没有骑上去,手里甚至连马鞭都没有拿。
珞典连忙闪身到一旁避让,直到那大黑马已经进城走远,他才好奇地望了几眼,然后翻身上马,踏上了向北去的大路。
诚禹催马上前与他并肩而行,没话找话问:“你的那匹白马呢?怎么换了一匹?”
“太扎眼了。”
“那名老内侍呢?他怎么没有跟着?”
“衡德吗?他也太扎眼了。”
“其实你自己更扎眼!幸好我来了,真是先见之明,我都想好了,我扮一个金齿部的商人,你扮我的随从,既掩人耳目又安全稳妥。”
珞典侧头看他:“怎么我是随从?”
“你年纪小啊,哪里有你这样年龄的小孩子行商走贾的,很容易引起怀疑的,知道吗?”
珞典也不去争辩,反问他:“所以这位客商你打算去往何处?”
诚禹一怔:“这不是看你要去何处吗?那天你来圣元寺,说要去看几处盐井,难道有什么机密,不方便我跟着?”
他睄着珞典,底气就有点不足了。
珞典目视前方:“我一个随从能有什么机密。”
诚禹笑起来:“你这孩子,报复心也太强了!随从只是表面上,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我是跟班,我是你的随从,这样行了吧殿下。”
珞典不接他的话,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早要从北门出城?”
诚禹顽劣的心又蠢蠢欲动了,笑着道:“分明是你告诉我的啊……”
“瞎说!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别不承认嘛,你说了要去几座盐矿调查,邓赕诏不多的几处盐矿都在北边,当然是出北门。”
“那我也没说几时动身啊。”
“你肯定只能清晨出城,半夜出城守门的军士该起疑盘查了,搞不好就被认出了,早上如果再走晚一点,路上人多了,也容易遇到熟人……哎,对了,刚才那匹黑马怎么回事,你躲着它干嘛?”
“那是一个熟人的马……”
珞典想起了那马的主人,喃喃自语道:“这个施千琅,见马不见人,是怎么回事?”
那匹傲慢的黑马,的确就是施千琅的座骑“黑风”。
施千琅出现在大厘城的消息,从几个渠道分别传回施浪诏的都城梅城,特别是兵曹主事统领罗孝义传回的消息,在通报了施千琅安全的同时,还要求派出熟悉施千琅的亲随,到大厘城设法识别王子,以及确认王子的具体意图。
施千望立刻就派施千琅的随从能文,让他带了黑风一同前来。
而施千琅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
自从他随陆仙翁回到大厘城后,陆仙翁就安排人逐间客栈去打听,向店家和商队描述施千琅的年龄、容貌等,希望能够找到认识他的,或者见过他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几乎所有的客栈、商行都问过了,那些商队来了又走了,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施千琅却似乎并不着急,每日去向陆仙翁请安时也不提这个茬,积善试探了几次,问陆仙翁要不要收施千琅为徒,陆仙翁也只是笑而不答,关于未来,这一老一少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而未来,终究是会到来的……
趁着终于天晴了,于赠打算带施千琅去一间苍洱地区最大的织造工场看看。那里距离聚缘堂不远,又是大白天,两人没带侍卫,就随意地步行出了门。
刚走到大街上,转过了一个路口,施千琅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不远处有人群惊恐的气息,有马匹的气息,虽然没有杀气,但似乎是出了什么乱子。
很快,他明显感觉到有马匹急速奔跑而来,与平日里街道上走过的马匹不同,那马似乎激动不已,正不受控地疾驰。
施千琅拽着于赠,拉了他退到路边一处花台的后面,站上一道石阶,避开等那匹烈马通过。
于赠虽然不明就里,看施千琅表情严肃,也就跟在他身边,目光也随着他看向街道的一头。
不一会儿,果然一阵嘈杂声从街道那头传过来,紧接着,惊恐的哭喊、咒骂、以及呼喝,还有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一匹黑马像是一道闪电,朝着施千琅所在的位置飞速奔来。
那马冲到近前,立刻止步,绕过花台望向施千琅,嘶鸣一声,喷着鼻息在施千琅近前踱步,紧盯着施千琅端详,似乎激动不已。
施千琅刚想调动真气,看看这匹马是怎么回事,那马的眼神突然凝滞,退后两步,目光里闪出惊愕,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它长啸一声,对着施千琅就要咬下去……
一匹鬃毛油亮,体态身形俊美的良驹,狂奔了两条街,对着一个已经避至道旁的儒雅少年,张口就要咬,这个画面,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施千琅也猝不及防,他的身后就是石墙,根本避无可避。
于赠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宝剑,抬手就要砍向那马。
一名仆役大呼小叫疾冲上前,仓惶地抱住黑马的脖子,用尽力气将它的头转开,嘴里慌张地连声道:“恕罪恕罪,马惊了……黑风你要干什么……你过来……你不能……”
于赠见状收起了宝剑,趁着那仆役奋力拽开黑马的时候,拉了施千琅从花台后绕到街上。
他们刚与黑马擦身而过,那黑马挣扎着又要咬来,嘴够不到还扬起了蹄子。
于赠只得又拔剑挥舞,挡在施千琅身前,厉声对那仆役喝道:“你可制住了它,否则再是宝马良驹我也要宰了它。”
那仆役一叠声道歉,又大声对街道那头呼叫,向同伴求援。
就在他手忙脚乱疲于应付的当口,视线不经意瞥到了施千琅,顿时,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随即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声对施千琅喊道:“少主啊,可算找到你了,少主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们都快急疯了……黑风你要干嘛,你是乐疯了吗?这是主人啊……少主啊……怎么你不理我了,我是能文啊……”
施千琅和于赠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
很快,街道那头又冲过来四五个人,七手八脚拉住了黑风,能文朝愣在一旁的施千琅扑通跪下,又是一番涕泪横流的哭诉。
从他颠三倒四的表述中,施千琅大概明白过来,自己是这名仆役的主人,从长安归来,然后失踪了,家里人苦寻不见,近日得知他在大厘城,这仆役奉命带着他心爱的宝马,专程赶来接他。
能文说这马血统高贵,极通灵性,只有他这位主人能够驾驭,却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如此无理,竟然要去咬主人……
施千琅脑子里一片混乱,对于眼前的黑马,还有这名仆从,他丝毫没有一点印象,甚至,调动不起来任何的情绪。
他也曾经设想过很多次找到家人,或者是被人认出的场景,此时的感受却与想象完全不同,没有欣喜,没有恍然大悟,没有终于揭开迷雾的释然,相反,巨大的不安袭来,还交织着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就这样看着那个激动不已的仆役,和激动不已的黑马,僵在了原地。
于赠始终警惕地挡在施千琅身前,他是见过黑风的,刚才第一眼看到黑风,他的心里也是一惊,但是,随后那马就对施千琅张开了嘴,甚至拉都拉不住要踢施千琅。
这样的马,怎么可能是阿琅的那匹坐骑,于赠不敢确认了。
此时,听了那个仆役的话,又见施千琅呆愣愣的样子,他随即对那仆役说:“你先起来,先住嘴,你说他是你家的少主人,那你家是居住在哪里?姓氏、族源都要说明一下吧。”
能文听他这样说,慌张地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施千琅,又望了望围观的人群,呜咽着低声道:“少主怎么不认我了,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子?我们最好换个场所再说……”
于赠也觉得当街谈论这些不妥当,思忖片刻道:“那就去我的地方,把话说清楚再作道理。”
能文一连声答应,回头与抓着马的几人简单商量了几句,有两人和能文一起随于赠他们去,另外几人把惹事的黑马拉走,同时回去禀告上官。
那黑马被拖着离开时,仍旧奋力扭头看向施千琅,眼里有震惊、愤恨,还有哀怨。
施千琅也同时释放出真气看向它……
草甸子上一匹幼小的马驹,跟在一个小男孩身后,在花丛中奔跑嬉戏……
那位梦中见过的兄长,将小男孩一把托起,扶上马背……
险峻的山水,巍峨的大城,这骄傲的马驮着一个少年,或驰骋,或徜徉……
在它的世界里,每一个画面都有那个主人,从蹒跚幼童,到翩翩少年。
他听到一个声音轻唤:“黑风……黑风……”
“黑风……”施千琅喃喃唤出口,胸腔内立刻炸裂般搅动,身边的一切都被撕碎,纷乱的碎片扑向了他,他犹如在疾风中摇晃的树木,站立不稳。
施千琅竭尽全力凝神平复自己,在天旋地转中收回了真气,他强压下口中咸腥的味道,无力地靠在于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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