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偷
虽然天气冷, 但因着叶海成亲一事整个村都热热闹闹的,就连叶大嫂和叶二嫂的娘家人都提前一天过来了,带着贺礼准备参加第二天的婚宴。
来的赵大舅和邢小舅, 前者提着一兜红鸡蛋,据目测大约有十几个, 后者提着一块野猪后腿肉, 看着得有二十多斤。
叶老太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来都来了, 咋还带这么多东西?”
邢小舅说:“家里进山打了只野猪,吃不完, 正好海哥儿要成亲, 我爹娘就让我带些肉过来, 给海哥儿宴上添个菜。”
赵大舅也附和道:“只是十八个红鸡蛋,算是我这个当舅舅的一份心意。”
叶老头在炕边磕一下旱烟杆,“你们别回去了, 今晚就在家里住着,明天正好吃一顿饭。”
他俩在叶家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早就跟着忙了起来, 先是收拾屋子,各种喜庆的红色灯笼和剪纸挂在屋檐下,越发衬得檐上白雪多了几分艳色。
青砖白雪红灯笼, 整个叶家院子都热热闹闹的, 灶房里两个炉子都烧着中午需要摆上桌的饭菜。
叶瑜被屋外细碎的动静吵醒, 他用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 半晌才睁开眼,打着哈欠直起身,从炕尾摸到他娘昨晚放过来的新衣服穿上。
这是一套青衣朱裳, 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朱红色的外裳上面有着绢布自带的连云纹,漂亮得令人心颤。
他推开屋门,看见叶河正穿着新衣服蹲在地上洗菜,衣摆都已经落在地上,眼瞅着要被水浸湿。
叶瑜上前捞起他的衣摆塞到膝盖上,紧接着蹲下帮他洗菜。
叶河见状连忙说:“宝哥儿你先去洗漱,我这没多少活了。”
木盆里的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冰凉刺骨,叶瑜“嘶”了一声,然后回他,“两个人更快一点。”
白菜、菠菜和黄瓜不止是家里自己养的,叶老太还特地用叶海的积分在公共暖房里换了一些回家,都是青翠欲滴的。
洗完菜之后叶瑜立马去刷牙洗脸,他接下来还要到吴家迎亲。
因着两家离得很近,再加上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所以迎亲的时候用的是向褚绪风借来的马车,马的两只耳朵上绑着红布条,与身穿皂色圆领衫,嘴角咧到耳朵根的叶海相映成辉。
女方家人一般会在迎亲时“捉弄”新郎,然而吴家只是略略问了两个问题就放他们进门了,这让叶瑜提前背好的一肚子诗无处可用。
其实也就只有两步路,但叶海依旧生疏的骑着马,他把新娘带到叶家门口,两人相携跨过火盆,拜过天地父母,再对拜之后新娘就被送入了洞房。
此时新房里各种红色的装饰应有尽有,就连炕上铺着的红色棉被里都撒着枣子和栗子,这些都代表早生贵子的意思。
喝过交杯酒,小两口各自换上一件常服出来答谢亲友。
叶家为着这门亲事专门腾出来三间屋子,一共放了十几桌饭菜,每一桌都保证有一道肉菜,而且村里每户都能过来吃席。
叶瑜他们坐在小孩那桌,桌上最大碗是酸菜猪肉粉条,除此之外还有一碟切成片的猪肝猪心,一盘醋溜白菜,和一篓子蘸酱菜,主食是窝窝头。
单单一桌不算是十分丰盛,但同样的饭菜要一连整出十几桌就是个大手笔了,村里其他人家娶亲能邀请关系近的亲友吃一顿饭就已经算是相当体面了,像叶家这样整个村里人都能来吃席,真是极为少见。
叶瑜夹上一筷子猪肉粉条放在碗里,侧头跟褚绪风说:“赶紧尝尝,今日的粉条很是劲道,不知怎么好似比往常更好吃。”
褚绪风还没开口,桃花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今日粉条放锅里炖的时候特地过了一遍凉水。”
“确实不错。”褚绪风尝了尝点头道:“这猪心也不错,微微有些咸,尤其下饭。”
就在他们边吃边聊的时候,旁边大人一桌突然发出哄笑声,叶瑜好奇地望过去,只见叶海端着一碗酒不停地咳嗽着。
叶忠调侃道:“海哥儿你不行啊,只喝了一口酒就呛成这样。”
桌上放了一壶酒,是他们家自制的米酒,味道一般,数量稀少,也就是今日叶海成亲,叶老太才舍得拿出来。
叶老大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咱们家哪有闲钱酿酒喝,那不是明摆着浪费粮食?”
另外有人笑说:“那海哥儿可得多喝些酒,给洞房花烛夜壮壮胆。”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声,笑得叶海涨红了脸。
叶老大佯装生气道:“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吃完宴席,时候便已不早,村民们纷纷起身告辞,很快叶家就只剩下满屋子的残羹剩饭。
叶老太领着家里人开始收拾桌子,没成想盼娣撸了撸袖子也加入了进来,她把脏兮兮的碗筷放进木盆里,刚想端着出去洗碗,就被叶大嫂给阻止了,“成了,哪能让新嫁娘碰凉水,你回屋休息吧,剩下的交给你弟弟妹妹。”
盼娣不松手,摇头道:“大妹去擦桌子了,大弟也忙着,再说了只是洗个碗我自己就行。”
至于二妹几个可是隔房的,哪能叫她们做活。
拿着抹布走进来的荷花听到这话,连忙接过木盆,“大嫂我闲着,还是我来吧。”
一个木盆被她俩扯来扯去,差点掉在地上。
最后还是叶老太翻了白眼从她们手里抢过木盆,“行了,你俩都别洗了,磨磨唧唧的,留着明天再洗,赶紧收拾收拾回屋睡觉。”
盼娣被叶大嫂赶回屋,其他人也没接着干活,把碗筷泡在草木灰水里,就各自吹灭油灯,回屋睡觉了。
然而叶大嫂躺在炕上翻来覆去了半天都没睡着,她摇摇身边的叶老大,“你教没教海哥儿今晚该做什么?”
叶老大因为喝了一碗酒早就昏昏欲睡了,被叶大嫂摇醒后,懵了一会才理解她说的话,“昨晚就教了,你操心这个做啥,这不是他自己就会的事?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说完这番话,叶老大就打着呼沉沉睡去,任凭叶大嫂再怎么摇晃都没醒过来。
把叶大嫂气得上手拧了一下叶老大的腰。
叶家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半夜在枝头落下的雪会发出轻微的噗嚓声。
等叶瑜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就感觉一阵冷风袭来,只见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外边的温度再次下降,他穿着银鼠小袄都能感到阵阵寒意。
叶瑜想,也不知道现在外边有多少度了,没有温度计实在是不方便,只能体感,然而体感有时候又不准确,况且他从没经历过零下三十度以下的气温,现在也体感不出来具体的,只能大约感知到如今外边怕是在零下五十多度以下了。
他呼出一口白气,去灶房取了烧好的热水倒在盆里,滚烫的毛巾敷在脸上瞬间就把睡意去除了。
早上一顿饭大多是昨晚宴席上剩下的,一家人吃得都简单。
饭桌上叶大嫂问盼娣道:“炕床可还睡得惯?都是前段日子新修的,还没人睡过呢。”
盼娣脸一红,羞涩地垂头回答:“睡得惯,一晚上都是热乎乎的。”
“那就好,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跟叶海说。”叶大嫂这下满意了,她美滋滋地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抱上孙子了。
吃完早饭,盼娣第一个上手收拾桌子,连带着昨晚泡在草木灰水里的碗筷一起洗了,手脚极其麻利,对她来说这都是做惯了的活,费不了多少事。
叶大嫂对此更是满意至极,也不是说媳妇一定要争着抢着干活,稍微给个态度就好。
自从盼娣嫁人之后,暖房那边就只剩她两个妹妹照顾蔬菜,两个人也不是忙不过来,就是麻烦了些,因此她们在暖房的时间难免会长一点,不太能顾得上家里,这就导致了吴家白天常常只剩王氏和吴石头两人。
坏就坏在这事上了,当时盼娣做完活跟叶老太说了声,就带着一篮子针线回了吴家,想着跟她娘一起聊聊天顺带做做针线活。
然而她才刚踏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翻动东西的动静。
她微微一愣,以为她娘在找东西,连忙加快步伐走进去,边走边喊:“娘你等一下,我来帮你。”
此时里面的动静却突然停了下来,盼娣没听到她娘的应声,怕她娘摔倒了,于是赶紧上前推开屋门,“娘,我来…”
话音未落她就愣住了,只见屋里她娘和弟弟都晕在地上,旁边有个用布巾蒙面的人正拿着布兜冷冷盯着她,屋里全是被四处翻找过的狼藉。
盼娣一声尖叫瞬间划破宁静,“有贼偷东西!杀人了!”
此时叶家所有人都在家里待着,一听到盼娣的尖叫,叶海猛地跳起来,连袄子都没穿就往出跑,叶瑜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看不见他人了。
叶老太赶忙站起来,吩咐道:“你们仨跟我去看看。”
叶父几个跟着跑过去的时候,叶海已经牢牢禁锢住那个贼,他抬头焦急地说:“爹,快去请郝大夫。”
叶老大一惊,也不敢耽搁,立马转身去请大夫。
叶父拿出一根麻绳跟叶海一起将贼捆住,这时他才抽出空来问:“这是咋了?”
盼娣正抱着她娘小声哭泣,她抽噎着回答:“我一来就看到我娘和我弟弟倒在地上,这个贼还在我家翻找东西。”
那贼嘴里还嚷嚷着,“我是无辜的。”
叶海恨极,直接拿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叶父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伸手把那贼蒙脸的布巾扯下来,让人没想到的是,布巾下的脸他们竟然从没见过。
难不成是有人偷偷翻了进来?村里巡逻的村兵怎么没有发现?他是不是还有同伙?
这样一连串的问题从叶父脑海里划过,他也顾不上风雪了,立马敲锣打鼓通知全村人去祠堂。
叶家村所有村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迷茫地冒着雪走去祠堂。
等人到齐,叶海压着贼出来,叶父指着他说:“这贼偷东西被当场抓住,吴家的孤儿寡母现在还昏迷着。”
瞬间整个祠堂都喧哗起来,村民们开始交头接耳。
其中有个人喊道:“这不是叶承祖的小舅子吗?”
其余人闻言也恍然大悟般开口:“是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就是他小舅子。”
有人知道的多些,解释道:“他小舅子可是个五毒俱全的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全部家当都败在他手里,好像就是前段时间他把他爹娘都给气死了,然后就来投奔他姐,每天啥事也不干,相当于被他姐一家白养着。”
…
众人听完这话纷纷看向叶承祖一家所在的地方,此时叶承祖和儿子儿媳妇们满脸尴尬地垂头看地,只有他媳妇昂着头,心疼地望着自己弟弟。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弟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叶海冷哼一声,“有什么误会,人赃并获。”
叶父面色沉沉地宣布道:“我们叶家村供不下这座大佛,把他直接赶出去。”
这么冷的天将人赶出去,是死是活就与他们无关。
他看向叶承祖问:“你们可有意见?”
“没意见!”叶承祖还没说话呢,他儿子儿媳就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早就看不惯在家里白吃白喝的所谓舅舅,如今有个正大光明将人赶走的机会,哪能不同意呢。
所有人里只有叶承祖他媳妇不同意,然而她不同意也没用,叶海搜身之后直接把那贼丢在了围墙外。
叶海还算好心,把绑着他的麻绳给解开了,因此那贼等村门合上之后,将嘴里的抹布拿出来,往村门上吐了口吐沫,“谁稀罕在你们村待着。”
随后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一锭银子,美滋滋拢拢棉衣哼着小曲往他原本的村子里走。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恶有恶报,他走到一半突然被林子里的石块绊了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头磕在了另一个石块上,再也没爬起来,渐渐的,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将他给掩埋住了。
是同吴家母子一样的倒地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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