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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在府内窝了一个冬季的各家子弟都趁此时节相邀着出行玩耍,此时的醉仙楼内便有着这么一群人。

        高子宪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手中抓着一把瓜子,也不见他吃就这么抛着玩儿,在他身旁不远处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此时坐了三个人,留着的那个空位显然就是他的。

        “子宪啊,你说的那个弹琵琶的什么时候来?要不我们先去西山跑马?”

        “不行,小爷今儿个必须等到人,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绝色,真不是我吹,依红苑的碧云姑娘都不能和她比。”高子宪梗着脖子不答应。今儿个他可是特地包了二楼半天时间来等小琵琶的,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话音才落,刚想要继续夸一夸小琵琶有多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死亡凝视如芒刺背。

        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今儿个大哥不是一早就入宫了吗,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他绝对不会感觉错。

        高子宪僵直着背脊,脸上神色都在一瞬间凝固,连坐在一旁的狐朋狗友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高子宪深吸一口气,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颤悠悠转头往楼下瞥一眼。

        从门口踏进来的一行人中,落后几步正抬头死死盯着自己的不是高子宴那个阎罗还能是谁?

        他僵硬着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要开口打招呼顺便解释自己不在书院读书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看到自家大哥再次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然后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嗯?不来找他?连骂他都没有?

        高子宪眼珠子一转,再次回想刚刚的情景心立马提了起来。

        他没看错的话,他大哥刚刚是以护卫的姿态跟在别人身后的,还有大哥身旁的人,一个是他曾经见过的林易,一个面白无须他虽然不认识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内侍。

        普天之下能让他大哥和林易一起陪同跟随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高子宪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三月的天京城的空气还是那么冷,他现在五脏六腑都是冰冷的。

        他既然猜出来人的身份便不能躲着不见,可对方一身便服他也不能暴露对方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混吃等死、老爹在就靠着老爹,老爹不在靠大哥的纨绔啊,他为什么要面临这种问题?

        都怪自己太聪慧!

        呜呜呜呜呜,小琵琶好不好看又如何呢,再好看还能有他自己好看吗?

        “都站起来都站起来,我大哥来了,你们……”话还没说完,刚刚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三个人已经起身,话都不留一句立马跑到一旁的包厢内,眼见着门扉在自己面前关上,听着传出来的干脆利索的落锁声,高子宪未出口的下半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眼见时间的是真的来不及了,他整整衣袍,站在原地就向着楼梯口躬身行了一礼。

        那一行人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往三楼去了。

        等人一走,高子宪几步走到门前疯狂摇门,四个人顾不上说话立马离开各自回府。

        “刚刚是你那幼弟?”秦泽一双凤眸狭长内敛,剑眉斜飞入鬓,想到刚刚看到的绯衣少年开口询问。

        “是。家弟顽劣,被臣一家人宠坏了,有污圣听。”

        秦泽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呢,少年人哪有不活泼的。”

        高子宴闭嘴不说话了。

        陛下,您是不是忘记了,您当年还没十六呢就接掌江山,此后独揽朝纲至今,您就没有活泼的少年时期。

        看一眼前方岳峙渊渟的身影,高子宴又默默叹息,所以陛下才会是陛下啊。

        酒楼小二在前方引路,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不该听的一句也不会听,等走到三楼一处门扉前,这才垂首恭敬道:“客官,木瑾阁到了。”

        边说,边推开了门扉,见客人没有别的吩咐便无声退下,稍后自会有人前来上茶。

        店小二不会想到,今晨刚检查过的包间此时里面竟藏着一个大活人。

        屋外刚有脚步声传来,清芷就屏住呼吸,等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口,随后是门被推开的动静,她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此时此刻,她与进来的人只隔了一道屏风。

        会是谁呢?是同谋者还是同样被算计进来的无辜之人?

        待屋门合上,不等清芷想出任何办法,就听见刀剑出鞘声,随即便是一声爆喝:“谁在屋内?”

        话音刚落,进门处的屏风便被长剑劈开。

        清芷半卧在软塌上,右手握钗拢在袖口里,整个人以墙壁为支撑勉力坐在榻上,听到质问声她抬头向门口看去。

        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脑子就又不听使唤变得迷糊,眼前的视线也被分割成不同的形状,色彩斑斓光怪陆离,什么也看不清。

        “都出去。”

        林易刚要上前查看,便听身后传来吩咐声。

        “主子!”

        他想说,这女子来历不明,陛下万金之躯,如何能涉险?

        高子宴和林易护卫在秦泽两侧,得知陛下的决定刚要接口继续劝说,就听到帝王不容置疑的吩咐。

        “出去!”秦泽嗓音紧绷,“宣太医来。封锁消息,派人去查这儿怎会有人。”

        屏风破开的瞬间,他见到那坐立不住缓缓往榻上滑倒的身影时,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也不曾细想的愠怒。

        这姑娘此刻应该在城外别庄才对,如何会孤身一人在这皇城最大的酒楼,且意识模糊、形容狼狈。

        究竟出了何事?

        那一瞬间,他脑中万般念头闪过。

        看到林易想上前查看,他想也不想便开口阻止。

        成符见陛下神色实在难看,给林易使了个眼色,便退出门去。

        刚刚惊鸿一撇,他只看到那女子眉目如画,姿容姝丽,但看形容,却又着实称不上好。

        陛下向来思虑周全,若真有危险,岂会上前?没见一同前来的端王在陛下第一次开口时就退出去了么。

        他们还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去找太医来才是。

        高子宴想了想,刚刚打眼一看他能确定那姑娘不会武艺,且鲜少有人知道陛下的武艺十分出众。想到这一层他和林易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依言退出门外。

        等人都离开后秦泽才抬步向清芷走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走到近前,秦泽才看到她左臂衣袖上还有着一团血迹,正要伸手仔细查看,俯首间便从眼前人身上闻到一股甜腻香味。

        下一刻,身体涌起的异样令他又惊又怒。

        他想要退后一步离开,却觉得头晕目眩,行动间将塌边小几撞到,其上熏炉茶壶“噼里啪啦”摔落一地。

        他能听到门外有人在喊着什么,但他实在没有精力回复。

        他的全部心神都需要用来对抗药性,那双向来冷静的凤眸被药力催得泛红。

        塌上的清芷却被这异响惊得恢复一丝清明,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反射性便往后退去,由于药性她的动作并没有她以为的迅速,反而行动迟缓,举止间将原就松散的领口往下蹭落一截,露出一抹白嫩肩膀和精致锁骨。

        那一抹白猝不及防落入眼中,秦泽的苦苦隐忍在这一刻宣告崩溃。

        察觉到眼前之人向自己不断逼近,清芷抬起右手拼尽全力往前刺去,却在下一刻被人用力反握住手腕。手中珠钗随之落地。

        而后,理智便被药性吞噬殆尽。

        门外侍立的成符和林易刚要破门而入,便听见喘息声从屋内传来。

        互相对视一眼,成符退守一边,林易则是一下子退到楼梯口,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陛下向来稳重自持,于女色也称得上一句克制,今日怎会在酒楼行事?

        若真是一时被女色所惑也就罢了,若是有人算计……

        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京城怕是又要见血色了。

        屋外气氛沉寂,整个醉仙楼早已戒严,现在三楼只有几人并隐在暗处的暗卫无数。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泽才慢慢恢复意识。低头望着自己怀中的女子,只觉得心绪百转复杂难言。

        这姑娘他原本只是当个小辈看待,且他一早就知道她有自小一处长大两心相许的未婚夫,甚至再过几月两人就要完婚。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她醒来该如何面对。

        看她鬓角凌乱,秦泽伸手想为她整理,眼神一动看到她眼角的泪痕。顿了顿,终是放下手来。

        转而为她整理衣襟,待裙摆都整理好,确定都妥当了才从解下外袍为她披上。

        “来人。”

        成符应声入内,见陛下仅着中衣坐在塌边,面上神色沉郁眼神冰冷,他不自觉将呼吸都放轻了。

        “太医何在?”

        “臣见过陛下。”满头白发的老者入内,跪地行礼。

        “来看看她如何了,为何一直不曾清醒。”边说边握住榻上女子的右手慢慢搁在塌边。

        那动作温柔小意,神情中含着珍视看重。

        不远处的成符见了,暗暗心惊:这姑娘今后怕是造化不小。

        太医搭脉片刻,回禀道:“这位姑娘吸入迷药过多,再睡片刻就会醒了。”

        秦泽颔首,轻轻将清芷的右手放回她身侧,想起刚刚在她左臂处看到的血迹,又执起她的左手,等看清那团血迹只觉心口闷闷的不舒服。

        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帝王,并不明白这是为何。来不及多想,小心撸起塌上女子的衣袖,只见女子原本玉雪莹润的藕臂上有一截寸长的伤口,见到那狰狞伤痕,秦泽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他这些日子附着在猫咪身上,日日陪伴着她,昨日里还在温柔浅笑的小姑娘如今却眉梢紧促眼尾带泪,还受伤昏迷不醒。叫他如何不疼惜。

        “可有带玉露膏?”帝王轻声询问。

        太医打开随身的药箱,拿出一个白瓷瓶:“陛下,老臣带了上好的金疮药,虽不及玉露膏珍贵,但药效也是极好的。”

        白发苍苍的太医内心嘀咕:玉露膏那般珍贵,用来治疗这伤口简直是大材小用。但抬眼看到帝王已经接过金疮药,正低头轻柔细致地为塌上女子抹药,显然是极为珍爱的,他又默默低头。

        秦泽抹完药,仔细为她整理好衣饰:“一寸一寸仔细将这屋子查一遍。”

        他靠近她时闻到的异香绝不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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