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侯紫置身在一片漆黑中，他能听到朦胧叫他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恢复静寂。侯紫在一片黑暗中前行，或许是刚刚朦胧的声音出现过，他并没有特别害怕，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出现一道白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山村。

        风景倒是很好，依山傍水，只是看上去过于闭塞，村子很多房子外面都还糊着厚厚的泥土。侯紫望着河面，发现自己在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女孩儿的身体里，女孩儿太过瘦弱，手骨都清晰的凸出来。

        侯紫尝试抬手，没有抬起来，反倒是远处有人大声喊着小玲，女孩儿听到声音，急急忙忙将衣兜里的东西挖了个坑埋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侯紫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方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用了那鬼上身的小卡，现在正在女鬼的身上，他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感受这个叫小玲的女孩儿的记忆。

        小玲很快跑到一个看起来很是破落的院子，里面的一个妇女背上用布条绑着个小男孩儿，正低头收拾这烧火的木头。见小玲站在门口就开始破口大骂：“天天用着你的时候人不在！就知道往外跑，你是想男人了！放心，别着急，过两年就把你嫁出去！”

        小玲有些害怕她刺耳的骂声瑟缩着了一声：“妈。”

        “别叫我，我不是你妈！我生你干嘛！用也用不上！你妹妹也是，天天就长者张嘴等着吃！”那女人火气上来直接拿着手里的木头往女孩儿额头上一扔，女孩头上立刻破了皮，侯紫能感受到女孩儿心里深深的害怕和厌倦，但是她没有办法。

        小玲捡起地上的木头：“妈，我来收拾吧。”

        “别，我可用不上你。”女人将木头扔得哐哐作响，小玲缩了几下，又开始说：“要么我帮你抱弟弟。”

        女人闻言立刻护住背后的小南男孩儿：“走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啥，你弟弟金贵的很，可是独苗儿，你们谁都别打他的主意。你妹妹上次差点摔死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男孩似乎也被这怒气吓着了，开始哭叫，女人终于放下了一脸的怒容，将男孩儿从背上解了下来，温和的放低声音哄他，侯紫这才知道这女人身上还是可以有些母性的光辉的。

        小玲看着母亲抱着弟弟轻声哄着的画面，眼睛里全是羡慕。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开始收拾母亲没弄完的那些木头。

        侯紫似乎明白了，他一直知道有些人类是重男轻女的，很多年前他来过人界，看到人类将女孩儿限制在院子里，男子却可以自由自在的到处走。没想到现在还有。

        小玲将柴火收拾好，开始准备晚饭，晚饭要做两份，一份给弟弟的，一份他们大人吃的。弟弟的是鸡蛋，大人的就是粥配咸菜。

        弟弟出生以前他们吃的还没有那么差，家里为了生弟弟交了好大一笔罚款。妈妈一直觉得就是因为生了她和妹妹才会交这个罚款，便总是对她和妹妹撒气。

        妹妹还在上学，家里根本没有钱给她，可是妹妹比她争气，成绩好，学校里给减免了一部分。不像她，只能过两年等着嫁人，妹妹要比她活得好。再过两年妹妹就读大学了，到时候可千万别再回来。

        屋子里一到了晚上黑的要命，只有一个灯泡儿挂在黑漆漆的墙上，小玲将饭和咸菜端上桌，又从锅里端出碗蒸的鸡蛋羹，弟弟本来在旁边玩儿，看见鸡蛋羹就手脚并用爬到小桌旁边，那手去抓。

        “没长眼睛啊，不知道看着点弟弟，烫着了怎么办？”女人赶忙将弟弟从桌旁报到怀里，拿了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凉了喂给男孩儿吃。

        门外传来了工具放下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影佝偻的男人走了进来，小玲赶紧给他搬凳子，男人接了凳子坐下，端起旁边的碗埋头就开始吃饭，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埋怨：“天天都是腌菜。”

        “你还嫌腌菜？怕是再等等腌菜都吃不起了。”女人的声音似乎永远都那么刻薄，“家里五张嘴等着吃呢，你还想吃多好？”

        男人闻言不再开口，默不作声的呼噜噜吃饭，小玲端起碗，嘴巴刚碰到碗边，女人又开口了：“沟子村的老王，拿一万块要小玲。”

        老王是四十了，一直娶不上老婆。男人似乎是想了一会儿：“那老王都那么大岁数了，咱小玲还小，再等等吧。”

        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等等，谁还乐意花一万块娶个媳妇儿，你儿子再大点不得上学啊，靠你去山里挖那几根草供他上学啊！”

        “他上学花不了几个钱。”男人闷声开口。

        “花不了几个钱？你是想饿死我们娘儿俩啊，这日子还过什么过，走，宝儿，妈带你回家，让你爸和你姐自己过日子去。”女人借势就要抱着孩子往里间走。

        男人把筷子一放：“给老王就给老王了，你闹什么闹，不够给别人家看笑话的。”

        小玲捏着筷子的手一直在发抖，她不敢相信她的归宿最后竟然是这样。女人坐回桌子上开始给男孩儿喂饭，男人低头点了根烟，小玲失神的望着那烟雾，觉得自己就跟这烟一样，飘着飘着就得散。

        收拾完碗筷桌子，看着男人和女人都睡了，小玲一个人从窗户上爬出来，慢慢的往山里走。月光很亮，照的路亮堂堂的，小玲也没别的想做的，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她想不知道那一万块会不会给妹妹用，也想妹妹一定要考上大学，要比她活得好。她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小玲从小在山里长大，对路熟的很，也不害怕，她喜欢山里的晚上，有各种虫子的叫声，但是也不吵人。

        小玲正埋头往前走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有一团红色的东西从高处落了下来。连侯紫都被惊了一跳。山里的孩子也不怕这些，小玲怕是有什么鸟儿从树上栽下来，直直的就往那团红色的影子走。

        那团东西动了动，又安静的趴在那儿不动了。侯紫原还不知道这女鬼到底跟红红有什么渊源，看着这坨红毛他就知道了。

        小玲走上前去才发现，这是只狐狸。这山里怎么会有这种红狐狸，她将狐狸小心的拖起来，看到那红色的不但是毛发的颜色，还带着血迹。

        附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这样一直小狐狸，这么放着流血，肯定活不过今晚。小玲将狐狸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自己，急匆匆往家里赶，家里有草药，爸爸出去经常受伤，都用草药敷，她知道那药在哪儿？

        小玲跑的急匆匆的，侯紫也意识到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他并没有办法组织。那狐狸被颠的醒了过来，看到是个人类抱着他，又放心的睡过去，他喜欢人类这种善良的东西。

        小玲很快赶回了家，父亲的草药放在床头的柜子里，她得偷偷的去拿。她将狐狸抱到自己的小房间，拿个破布包着，跟狐狸说：“你在这儿不要动，也不要叫，我去给你弄药。”

        小狐狸点了点头，小玲眼睛都亮了，“你听得懂话？”狐狸转过身不再搭理她。

        小玲以为它是疼了，又摸了摸它的头，吸了口气，转身悄悄的去隔壁的大房间。爸妈都在床上睡着，她不敢弄出一点动静，生怕吵醒了他们。柜子就在床头，小玲憋住气往外拉，侯紫甚至能感觉到小玲的心跳声。

        或许是动静大了点，床上的男孩儿翻了身，哼唧了几声，小玲吓的呼吸都停了，赶忙拿完药，将抽屉合上，转身走了出去，还好，弟弟并没有醒过来。

        回到房间，小玲细细的给狐狸把身体擦干净，又往身上敷了些药。小狐狸被包的像是个大号的粽子。小玲倒是很开心，晚上抱着狐狸，闻着药味儿很快睡着了。

        侯紫看着狐狸在黑夜中望着小玲的眼神，不由得替这个女孩儿担心，红红从来不是什么可爱的小狐狸。

        但侯紫又不得不承认，有狐狸陪伴的小玲是开心的，她把狐狸藏在房间里，她和妹妹的房间原本就是拿柴房改的，爸妈平时根本不会看她们房间里多了什么。

        白天的时候她出去干活，狐狸一个人在家睡觉养伤，晚上她就抱着狐狸去山上看月亮。山里的路很长，有狐狸在小玲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妹妹每个月才回一次家，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个人，有了小狐狸，她也没那么孤单了。

        但是小狐狸的伤好得很快，它开始往外跑，小玲也不管它，动物嘛，都喜欢往外跑的，不会被拘束。它跑的越来越勤，小玲也越来越长的时间见不到它。

        直到一天晚上，小玲一个人去山上看月亮，在她常坐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儿，只是他的眼睛和小玲不一样，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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