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神之血（二）

来到天云宗的第二天，何无欢遵照昨天凤霓裳的吩咐，来到了武灵阁报道，阁中的一个老者低沉着声音道：“进来。”

        何无欢进门行礼道：“学生何无欢，见过公羊先生。”

        公羊胥抬眼看了一眼，说道：“孩子礼数倒是周全，过来吧。”

        何无欢趋步进前，四下扫了一眼，说道：“先生，这里怎就学生一人？”

        公羊胥道：“这今年的新生啊，都是公卿贵族家的子弟，早就分到三大峰去了，之所以没人收你，原因有两个，一是你不是世家出身，二，你资质太差。”

        “原来……如此。”

        “外门弟子，就是给那些修不成的人准备的，大部分人想通了也就下山去了，也有执迷不悟的，在外门呆到老死，当然，这其中不乏人才，所以才有一个新生试炼大会来辨别人才，小子，你若是能拔得头筹，那三大峰的老家伙们，定会争相来收你呢。”

        “先生，我……能有这个机会吗？”

        公羊胥道：“你能不能，我可说了不算，事在人为，人可胜天，一切都把握在你手里。小子，儒释道三家，你想学哪一门？”

        “先生，我要学杀人最快的那一门。”

        “嗯？”公羊胥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重新审视起何无欢来，耷拉下去的眉毛渐渐抬起来，花白的胡子在手里掐着，何无欢察觉到公羊胥的变化，怯怯的说道：“学生，可是失言了？”

        “不，不不不，小子，老夫就喜欢你这种喜欢说实话的孩子，哈哈哈哈，什么道法仙法，都是杀人的伎俩而已，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小子，你愿意学，老夫也愿意教，哈哈，来来来，先让老夫好好瞧一瞧。”

        “先生？”

        “小子，”公羊胥用手掐着何无欢的手腕说道：“你身上残存着一缕魔族人的气息想，这是怎么回事？你和魔族有过接触？”

        “学生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女人，她受了重伤，然后，就吸了我的一缕鲜血抚平了伤口，作为报答，她助我开了奇经八脉……”

        何无欢将自己来时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公羊胥。

        数天前，法王宗的人来收租子，这一次的比例高得令人发指，要十抽九，也就是佃户的收成要交给地的主人九成。法王宗就是此地的主人，何无欢家是其中的一个佃户，因为交不起租子，法王宗的人便要夺走何家的地契，于是两边起了争执，法王宗可是个修士门派，稍稍动了个法术，就让与何无欢相依为命的母亲一命呜呼，地契自然也给抢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何无欢刚刚失去了母亲，一转眼，又失去了爱人。

        邻居家的白凝雪，是何无欢的心上人，两个人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然而就在今天，何无欢目睹了法王宗的人是如何打杀了白凝雪的父母，然后掳走了她，其目的无非就是把白凝雪卖了换钱。

        “欢哥，救我！”白凝雪无助的呼喊声渐渐模糊，何无欢愣在原地，整个人已然崩溃。

        何无欢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自己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什么都不会，连那些修士的一个手指都动不了。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就可以高高在上，而自己就要受尽欺压，甚至连母亲都因此丧命，甚至心上人被活生生的掳走。

        都是自己太弱了，如果我也是个修士，就不会这样了，何无欢心里想着。

        “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你们这些小人！”

        何无欢在心里暗暗立下誓言。

        这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年顶着雪，将白凝雪父母安葬，一切都料理妥当后，已经到了下午。雪停了，太阳出来，何无欢看向那雪后的太阳，一瞬间甚至觉得那太阳都是可恶的。

        地契被抢走，那栋房子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家，没了。

        “我，该去哪儿？”

        何无欢想到畿内有一座被世人称为仙山的天云山，那里有一个修仙宗门，如果能够拜入门下，成为修士，就有希望向法王宗复仇了。

        想到这儿，何无欢下了决定，前往天云山。

        那时，夜已深了，何无欢左右看了看，连个村落都没有，自己只得倚靠在一棵树下歇了一歇。

        此时天已入冬，下过雪之后，这天气就更凉了，何无欢紧紧裹着身上的单衣，忍受着冰寒。

        他走了一天，已经很疲累了，一坐下，就不想动弹，加上天冷，人有点感冒，整个人就更昏了，倚着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里是王畿，有天子亲军坐镇，治安非常好，何无欢倒不用担心有盗匪之类的来打劫他，当然，他除了烂命一条就什么都没有了，劫匪看见他都得倒贴俩铜板让他买个饼先垫垫。

        夜至子时，忽然一声巨响，从天上落下来一道大黑影，连着砸断了几根树枝，而后啪地一下砸在了何无欢头上，何无欢当场惊醒，大喊了一声：“什么？”

        再一看去，自己身前，躺着一个人，他凑上去看了看，心中大惊：“这世上还有这样美的女子啊？”

        那女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形高挑，将近七尺，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束了一个高马尾，穿着一身亮黑的紧身皮衣，左肩处有个凶兽首形状的肩吞，下面连出来鱼鳞一样的亮黑甲片包裹整条手臂，修长的双腿被长及大腿的靴子紧紧包住，整个人给人一种妖娆且精悍的感觉，何无欢推了推她说道：“哎，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黑衣女子一语不发，看样子已经昏了过去，他又推了推，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忽然，他觉得手上沾了什么发黏的东西，借着月光看了下，才发觉那是血液。

        是那个女子的，她受了伤。

        何无欢便在她身上按着，想要找到伤口，忽然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阵温润的东西所包裹，他急忙把手拿出来，这一拿可不要紧，这女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说道：“你干什么呢？”

        “你，你醒了？”何无欢支支吾吾地说道。

        女人的手指掐起一个诀，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便笼罩了这里，两个人彼此都看清楚了。

        何无欢看到那女子的腹部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在流血，而自己的手上面，也沾满了血。

        难道，自己刚才不小心，把手按到她的伤口里面去了？

        女子捂着腹部的伤口说道：“小弟弟，你能帮姐姐一个忙吗？姐姐有重谢……唔……”

        女子吐了一口血，那模样真是凄楚动人，惹人心怜。

        何无欢道：“好，好，小生能帮上的忙，一定会尽力的。”

        “来，你过来。”

        何无欢凑了上去，突然，那女子一掌挥来，用锋利的指甲划开了何无欢的胸口，而后，她低声念了个咒，伸出手来，只见何无欢的血一缕一缕的被那女子吸出来，何无欢大喊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好心要救你，你却害我。”

        女人面带歉意说道：“对不起了，小弟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伤势痊愈……”

        女子手一松，何无欢一下躺在地上，而后，就见那女子手上冒出一红色荧光，她用手在腹部摩挲了几下，那道伤口便消失不见了。

        女子走到何无欢身边，一掌按在他的胸口上，说道：“对不起，可这是唯一的方法。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作为补偿，我给你这肉体凡胎打通奇经八脉，助你引炁入体，成为修士。”

        “你……这，啊！”何无欢一声痛苦的巨吼，随后便昏了过去。

        女子看向何无欢，笑道：“好俊朗的小公子，可惜，我们人魔殊途，不然的话，我还真想让你做我的夫君呢。”

        说话间，从天上下来一个持降魔杵之人，四五十岁，穿着法王宗的衣服，用降魔杵指着那女人说道：“叱云柔，你这魔女，还不束手就擒！”

        叱云柔说道：“我行走江湖，从未害过人，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的出身，你们就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

        “魔永远是魔，现在你没有害人，不代表将来你不会害人！”

        叱云柔右手一振，多出来一柄短刀，她横刀在身前，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魔族女子极美，你们说是降魔镇魔，其实不过是把我们这些魔女捉了去，卖进花街柳巷，献给达官贵人，来谋取你们的私利罢了！你们人啊，究竟要贪婪到何种地步，为什么那么喜欢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法王宗之人说道：“休要胡言乱语，我们法王宗乃是出家之人，焉能贪恋身外之物，我所为的乃是除魔护法！”

        “虚伪……何其的虚伪，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出家人，说自己六根清净，说自己慈悲为怀，可你们的慈悲为何不能饶过我，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

        叱云柔话音未落，就见她一个瞬步跃到那人身前，一刀挥出。那人正在掐诀念咒，被这瞬身一刀打断，没有办法，只能接招，两人打斗了几个回合，那法王宗弟子撤步拉开距离，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掐诀念出真言咒语，只见一道金光化作一个环，从上往下将叱云柔套住，在那一瞬间，金光环猛地收紧，禁锢住了叱云柔。

        叱云柔长于武术，短于法术，被这一招金光缚就给钳制住了，动弹不得。那法王宗弟子过来，从自己怀里拿出两枚金钩，念动咒语，这金钩便自己飞了出去，噗噗两声，把叱云柔琵琶骨穿了。

        “啊！”叱云柔惨叫了一声，一下跪倒在地。

        法王宗老弟子长舒一口气，说道：“魔女，还要反抗吗？”

        叱云柔恶狠狠地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等着我的报复！”

        “我不会杀你，我会废了你的修为，然后，把你当作礼物送给太宰卿，增进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道貌岸然之辈，呸，无耻！”

        说话间，何无欢醒了。

        他看向那法王宗的弟子，一瞬间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地冲向了他，那法王宗弟子笑道：“区区凡人，不自量力。”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眼前一黑。

        何无欢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打得他脑袋一昏。

        “怎么回事？一个凡人，怎么会……”

        他不知道的是，何无欢经由叱云柔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就觉醒了自己体内的血脉——狂血。

        这是一种古老的血，据说是天上的武神赐予的。何无欢的家族，会随机出生一个带有狂血的孩子，这个孩子如果运气好，觉醒了狂血，那他将会成为一个被世人敬畏的狂战士，如果运气不好，会在弱冠年之前病故。

        何无欢并不姓何，何是他的氏，他的姓是夏，八百年前，大夏的开国之君白舜平定了前朝末年的乱世，统一天下，随后分封了十六个诸侯国，而何无欢的先祖凭借狂血，先登破阵，立下赫赫战功，被白舜以国号为姓，赐姓为夏，其后开枝散叶，有了许多的氏，何氏便是其中之一，但是八百年过去，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何氏已经沦落为靠着租别人土地生活的佃户了，再也不见往昔先祖的荣光。

        “喝呀！”何无欢再跟一拳，重重地捶在那法王宗弟子脸上，怒吼道：“法王宗的杂碎，我见一个杀一个，还我母亲命来！还我的凝雪妹妹！”

        法王宗弟子没法念咒，整个人就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体质好一些，但是被觉醒狂血的何无欢重拳捶了几下脑袋，这人也昏死了过去。何无欢拿拳头砸了一通，还不解气，他看向叱云柔，见叱云柔旁边掉落着她的短刀，便走过去把短刀拿了过来，照着那法王宗弟子的脖子咔嚓就是一刀。

        “呼……心里舒服些了。”

        由于这法王宗弟子被杀，他施加的法术也失效了，叱云柔身上的金光消失，那两个钩子也成了普通的钩，她自己就给拔了出来。

        “小弟弟，谢谢你啊，我吸你血的事……还请你不要介意，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就当做补偿了……”

        “没关系的……”何无欢说道，“能救你一命，于我而言，也是个修行。”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何无欢，还没有字……”

        “我叫叱云柔。谢谢你帮了我，无欢。”

        “没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呢，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变厉害不少。”

        叱云柔说道：“你此前奇经八脉未通，无法引炁，我用秘术助你通了经脉，你就可以修行了。我再教你如何窥视自己的丹田和真炁，这样，你就能随时知道自己是什么境界了。”

        “境界？”

        “修士有好几重境界呢，从低到高分别是八门境，五德境，四象境，三才境，两仪境，太极境，无象境。不过这是一类修士，还有一类是佛门的修士，他们会经历涅槃，每涅槃一次，就长一个境界，到九次涅槃，就是最高境界了。”

        何无欢急切地说道：“叱云姐姐，我现在是什么境啊？”

        叱云柔说道：“你现在啊，还没有境呢，才刚刚引炁入体，不过，你这血脉倒是奇异，可以补足境界的差距。”

        “姐姐，那个人法术那么高，怎么会被我用拳头给打倒了？”

        叱云柔说道：“法术的施展需要掐诀念咒，念不出来，手势不对，法术就用不了。所以，不懂法术的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应对修士的办法，只要能打断他施法，拉着他肉搏就有胜算了。”

        “我懂了，谢谢姐姐。”

        “不客气。无欢，姐姐走了，他们追上来，会连累到你，如果有人问是谁杀的人，你就说是我杀的，知道吗？”

        何无欢点了点头。

        叱云柔几个瞬步，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久，就又来了一个法王宗弟子，看到死尸后，抓住何无欢问道：“看见那个魔女了吗！”

        何无欢用手随便指了一个方向道：“那个魔女我看见她杀人后往林子里面跑了。”

        “哼！”

        法王宗弟子念动咒语，不知是要施展什么法术，而这时，何无欢从后面一个重拳打在他后脑上，那法王宗弟子显然没有想到何无欢会突然对他出手，被打断了施法，而后何无欢就是一连串的拳打脚踢，攻势如雨点一般砸下来。他没练过武术，但有狂血来驱动拳头，导致他的每一拳力道都大得惊人，几下就把那法王宗弟子捶得骨骼尽碎，内脏破裂，不多时便气绝而亡。

        何无欢在他身上翻出来一个储物袋，自己摸索一番，便知道怎么打开了，他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无数的银票，还有数量巨大的金条，显然是这个人聚敛来的。要知道法王宗的寺庙遍布天下，礼佛之人络绎不绝，那香火钱是大把大把的进他们口袋，而这个家伙看样子没少贪，这一堆东西，何无欢这个佃户干一百年一千年也挣不出来。他把储物袋收好，就继续往天云山赶路了。

        “先生，我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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