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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2


她垂首,行叉手礼:“官家安。”女官将房门阖严,为两人余出宁静。她照着女官的嘱咐,再次施礼后落座于他身侧。他攥她的手,“你在怨朕。”她低垂的双眸逝去了璀璨明亮:“妾不敢。”他顷刻即覆压而下,她随而躺倒,如瀑的鬘发铺在软枕上,有几缕擦碰他的面颊。他垫手在她脖颈下,半搂着她,是难得的温存缱绻,一直纠葛在她的菱唇上。漫天卷地的茉莉香气袭来,令他不得不沉醉其内。他亲手去挑她的系带,将她的衣裳褪至肩头便纵情在她的肌肤上。每一分摩挲都极缓慢,承载着他的愧怍与奉迎。

        直到他有接下去的举措,她极顺从,然而他却停歇了,“晓莺,我向你赔罪。只要你不想,我不会强求。”她眼睑旁落下一滴泪,他立刻替她擦拭,“昔日是我糊涂,但往事不能追,倘或既成事实,我亦不能更改。但往后我会坦露心扉,只要你愿意,便当真是我的内眷了。”

        她揽上他的背脊,任凭他将自己的绸袴褪至脚踝。阴阳双修,夫妻敦伦,云雨之事,鱼水之愉,尽管她有万般不情愿,都只能委身。

        翌日。昨夜实温存不断,他亦难克制。是以清晨她欲起身侍奉盥洗却被他拦阻,见她尤挣扎起身,他便将她搂起来,替她轻按揉腰间。内人未经敦伦,已然羞赧不已。梁襄侧过眼去,并不瞧他二人举止。“是这里疼吗?”她亦清醒些,他却不顾所谓礼法,仍旧揽着她,一壁拍着她的脊背一壁按揉。内人如得恩赦,纷纭退出内寝,他将她放躺回去:“再歇歇罢。”她无奈,只得出言打趣,“谏官会到您身前聒噪的。”他怀着笑意,摇了摇头,“你不必管那些。”她撑榻起身,双臂环住他:“官家要记得,妾永远都会为您着想。这般让您为难之事,妾不能做。”他再次将她搂住,手摩挲在她散落的鬘发上,“我记得了。”

        他如常去崇政殿议事,她亦不耽搁时辰,按嫔御进幸常例回到寝阁。一连八日他均歇在栖梧阁,直到第九日她以抱病推辞。他竟来得更早,午歇后连着赐对听事,他万般烦躁。然听梁襄说她抱恙,好容易能暂且歇歇,却径直冲入福宁殿往栖梧阁去了。道上揣测不过是她婉拒的伎俩,到栖梧阁却见内人步履不停,像是当真出了事。齐嘉余光瞟到他,立刻施礼:“官家!今日不知怎地,午膳过后娘子便感腹痛,太医说是犯了敏症,已然呕了半日了。”他便疾步到内寝里去探望,入内便是铺天盖地的药草味道,她兀自靠着软席喘着,似乎刚历经过窒息。他速落座来让她倚靠,她拍着胸脯强撑一口气,“您…怎么来了?”

        他一并替她顺气,将她散碎的鬘发拨开,“你都病成这般模样,我岂能不来?礼因,将四位侍御医请来给娘子瞧病。”她想劝阻,然而重复的窒息感又再度浮现,她蜷缩住,忍受着翻江倒海的痉挛感。他见状便催促道:“太医在何处?快去传候,将今日在值的太医一概唤来!”她复干呕起来,人彻底脱离掌控,脑中嗡嗡巨响,连他的言辞也听得不清不楚了。直到御医施针她才稍微缓和,不再颤动。今上又嘱咐开药一应诸事,待她睡去才出内寝。方衍在他的凝视下立刻拜倒,“朕起初指你为掌事,是想提防人生事,伤损朕的娘子。方衍,今日事究竟是何缘故?”

        方衍如昔沉稳:“尚膳署在娘子食用的糕饼中添加了桃汁,娘子素有敏症,今日诱发…差点危及性命。”他将面前茶盏摔于方衍身上:“明知她有敏症!为何不细致验过?你这个掌事是白食俸禄吗!”齐嘉没想他震怒至此,然而细细回想,嫔御饮食均会查验,然而却不能细验用何食材、如何烹调,不过是银针试毒罢了。于是齐嘉挡在方衍身前:“官家息怒!尚宫已照旧例查验,事必躬亲,实在不能求全责备。反倒是尚膳署,早知娘子禁食,昔日知禁忌而避远,如何今日这样不慎重?”

        他亦恢复了清醒:“即刻封禁尚膳署。将涉事人等各自□□,无朕亲谕不得出。至于拷问诸事,梁襄,你知会宫正,兹事体大,朕欲探明真相,便由殿前司主审,宫正司协理。”

        此事牵累无数,凄风苦雨遍布禁庭每一角落,同样囊括钟豫的揽翠阁。她已多日不见吵嚷,如今人人自危,唯恐招惹事端,沾染嫌疑,更是对揽翠避之不及。她问身侧女官:“出甚么事了?”内侍来禀报:“尚膳署意欲谋害舒娘子,官家下谕封禁。今日起娘子的膳食亦要慎之又慎。”钟豫失笑道:“又是她。她当真是雨露多,是非亦多。可查明是何人指使么?”内侍答道:“尚无结果。不过官家特遣了殿前司,想有梁都知主持诸事,应会很快了结。”钟豫诧异:“梁都知么?五哥可真是疼她,专为帝王所御用的殿前司也挪去查探她的事…”内侍置若罔闻,再行拱手后告退。

        殿前司向来讲究效率,且只听顺御命。深夜他仍旧守在她身侧,毫无睡意。梁襄自不能歇息,一刻也不停的在审讯。直到拿出了供纸,他认真又慎重的看每个字…一遍,两遍,三遍…周而复始。他忽地脱力,宣纸飘落在盏边,梁襄拾起双手奉上。

        更深露重,寿安殿却灯火通明,像是预料到今夜的贵客乃是高堂端坐的帝王。他每一步都极其艰难,杨太妃坐于矮案旁,幼年时孃孃严苛,时常惩戒。那时小娘娘曾是他最后的港湾,他能够在寿安做率真的孩子。他如常作揖:“见过小娘娘。”她温和的笑意仍如旧:“五哥来啦,坐罢。”他依言落座,静看她素手烹茶,才想起自己的做茶亦是她所教授,只数年过去,恐已生疏。“缘由。”

        杨太妃将茶碗置在他左拳前,“为我的儿女。”他阖眸,拳攥的更实更紧,“她有错,我已然十分宽恕了。数载过去,臣已不能只做您的孩子,她的五哥。”杨太妃黯然失色:“官家,如今您可还对妍妍有意?”今上掀翻茶碗,茶水四溅开来,“您何必再三试探?韶华年纪里的誓言,难道竟成了你们冒犯圣威的凭借?对她,我曾掏出一颗完整心,可她却辜负了。我已然处处偏袒,事事倾斜,她还要如何?您若怨恨我,万事就该对着我来。”

        杨太妃并不首肯这番话:“你听信舒氏教唆,亲佞远贤!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误入歧途?那舒氏身为贱籍,于司乐署时业已三番两次引诱,最终得以承幸尚不足矣,她还要替代…”他拍案而起,震怒非常,“不是她引诱!是朕要的她!”杨太妃撑案起身,只听他继续道:“您塞给朕的娘子,朕确不想要。要诞皇嗣,继承宗庙,朕想同合我心意的人一起。”杨太妃忽地回想起日前两位县君前来施礼问候时,她问起传幸一事,两位娘子俱不能言。“她们至今清白,小娘娘放心。”

        她倾倒下去,看着他的身影愈发远了。他已非攥在手掌心的孩子,如今有决断,更有谋算。她不能制衡,他亦不妥协。他只觉疲累极了,从不曾这样精疲力竭。回阁时她已然转醒,他勉强带上笑意:“可有好些?”她欲起身,他便速来搀扶。随即坐于她身后,双臂一环将她揽在怀里。倏忽后她顾首,抚平他剑眉上的褶皱,似不愿见他愁眉莫展。行动罢,她又重新倚靠于他怀里。数久,他将她揽躺下来,一手揽上她的背脊,一手去掖被角。

        翌日。她病体虚弱,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衍来侍奉药汤,见她脸色尤惨白,“娘子可有好些?”她执羹勺,单刀直入:“是谁?”她神色隐有踌躇,“昨夜官家谒见寿安殿。”无解之题,她将药悉数饮尽,将药盏放回案上。

        寿康殿。太医禀告李太后病情反复,难以治愈。后无奈信奉鬼神,问过观天监是何缘故,又请了道法奥深的方士,方士娓娓道来:“此病不难解。只需一位与官家少年结识、得您恩祉最重的女眷前往驻骅行宫为娘娘祈愿。”此话一落,众人都已然通晓所指。李太后昔年能辖御禁庭,嫔御无一不信奉顺从,岂可受寿安掣肘?

        秦国大长公主立刻道:“病情不能耽搁,每况愈下,请官家立做决断!”这就是要他将钟豫遣走…他只觉太过惨痛,甚至不觉得她应遭受这番苦楚。李太后由内人搀扶才能勉强走动,仍勉力支撑,在贵戚前强支精神。今上攥紧双拳,吩咐梁襄:“去…”言辞戛然而止,“妾愿赴行宫替娘娘祈愿,望官家恩准。”竟是舒明霁来了,获悉她昨日病重,才从鬼门关捡回性命。此刻观她面色惨白,鬘发勉强算作周整,她此刻端正下拜,“妾少年得官家救护,后承蒙娘娘多次提点方有今日。官家恩重,待妾亲厚坦诚,爱护妾及皇长子。今得此良机结草衔环,能使妾竭力回馈娘娘与官家的恩德。是以还望官家允准。”

        他使足力道才将她撑扶起身,李太后随即道:“舒姐儿孝感动天地,实乃女中典范。”方士随即添道:“需时不久,只需斋戒七七四十九日。”今上却骤然说:“若要为孃孃祈求福祉,臣岂不更合适?臣是孃孃恩养成人,又承蒙数载教导,若不能为孃孃尽心,实在愧为人子。”方士则接着说道:“男为阳,女为阴。唯有女眷前去才最合宜。”舒明霁朝两方施礼:“既如此,妾明日便启程。”

        今上仍想分辨,然而见太后神色倦怠,她亦不觉为难,倒显得自己无事生非。帝妃携手而行,倏忽后他无奈道:“为何自作主张?”她抬眸,“那日曾提起一事恳求您记得,不知此刻如何?”他摇摇头,目露不舍。她莞尔错开他的凝视,“倘或官家当真心疼,便替妾好生照顾霄哥儿罢。还有,再过半月便是宴请外命妇的筵席,彼时妾母亲会应制而来,然她身在乡野,许多事恐怕不懂。可否请陛下预先遣女官去提点?”他将梁襄臂上的斗篷为她披好,“可还有其他心愿?”她仰首望他,含笑道:“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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