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溃心，帝皇一箭 （上）
来者在阴影当中，以修行者的目力自然是看得清楚面目。
嵇慷。
此时的他已经没了那种憨厚之感，一身杀意死死压制着。
“虞姒呢。”
嵇慷眉头皱了皱，声音一改粗犷之感，低沉道：“她在屋里，被我打晕了，你不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吗。”
江越看着他，嘲弄道：“你可能让我活吗？”
嵇慷果断摇摇头：“你已经发现我了，而且实力超出了我的理解，现在是最好机会。”
嵇慷确实无法理解，一个没有一点修行经验的人为何能在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斩出那惊天一刀。让天骄如徐庚都黯然失色。
嵇慷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看似耐心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珍惜你说话的机会。”
江越不禁冷哼道：“呵，在我眼里，你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违和感。”
嵇慷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江越眼中除了亲人，对任何一个人都会存有一定程度的质疑和保留，万事留一线在为人交往这方面同样是至理。
江越继续道：“不理解是吗，虞姒不喜欢什么玉器，钟鸣鼎食的氏族怎么会缺这玩意儿，而我见你的第一天，你就是在玉器铺，而回来的时候还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人，你觉得……一个对付几百黑甲侍从依旧游刃有余的高手，被跟了那么远的路，会发现不了？”
嵇慷死死的盯着江越说道：“我确实没有发现。”
江越哈哈大笑道：“你当然没有发现，本就是你引来的人，当然不会发现。在丁家四处布满眼线的地界，独自走到一个贵族游荡的街口，一站就是半天，身着贫寒，为的不就是引人注目吗。”
嵇慷摇摇头：“这些并不够说明什么。”
江越道：“那野兽那次我就不说了，你吸引的丁家眼线被处理掉了，以及我的突然出现，你根本无法理解，所以打猎那次你就想除掉我了是吗？”
嵇慷沉默，依然是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江越：“你权衡了很久吧，发现我确实差点死在野兽手里，但是没有一点修行之力，你把我带了回去，想看看我是谁的眼线，担心自己暴露。”
“可是第二天你又改主意了，重伤的我好得比你一个修行者自留的伤势还要快，可是虞姒一直守着我，你没有机会。”
江越与他对视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呀，当真是虚伪至极，连自己都骗，想来那晚你的倾诉衷肠，真是让人十分作呕。”
嵇慷抬手，血色真气化作匕首刺穿了江越左腿。
“不要激怒我，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不会再留情面。”
江越摇摇欲坠，却坚强的稳住身体，自顾自道：“可是丁家还是来了，还带着帝昊的狗，因为你本就是王都的人，所以并无所谓。可是徐庚的到来和我突破的异象，让你坐不住了，你担心我就是徐庚的人，来跟你抢夺虞姒。”
嵇慷操控真气匕首一刀一刀剐在江越身上，乐此不疲一般的看着江越身上绽放出一朵朵血花，示意他继续。
江越遂他心愿：“刚才我告诉你，我能应对，事实也如此。你说虞姒屋子是禁地，可是你却知道那有一面残镜。于是我告诉你，虞氏根本我给藏起来了，虞姒受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你不可能找得到，虞姒也不能了。”
嵇慷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在哪里……”
江越笑了，笑的很灿烂，很得意，吃力的抬起左手，在庭院和嵇慷身上来回指，戏谑道：“我毁了，把它们永远的埋在了这里，你仔细找找？”
嵇慷再也忍不住，鬼魅般闪掠道江越身旁，一脚一脚将他的头踩再地上，深陷进土石之中，面露狰狞道：“都是怪你啊，你为什么要出现，虞氏根本我要得到，虞姒我也要得到，你知道帝昊有多可怕吗，可是我在府邸埋伏了那么多年，我是最顶尖的帝都死士，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动心……”
江越整个头颅深陷在泥土里，看不清表情，嵇慷青筋一根一根凸起，滔滔不绝：“于是啊，我带她来到了这里，这么多年来，我做了这么多，却始终走不进她的心，我只是她的友人。徐庚就算了，天之骄子，为什么你才来一个月余，就胜过我十多载？你说话啊！”
“看来虞姒也是贱啊，可是我放不下，放不下啊！她现在也不知道，虞氏一族就是我出卖的，这就是报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嵇慷死死的抱着头，在脸上扣出一道道血痕，状若疯魔。
“我今天会带她走，也会继续对她好，虞氏根本就是最后的保命符，你却把它毁了，你该死！”
嵇慷一脚将死狗般的江越踢进庭院，砸毁一片篱墙。
“我给过你机会……”
江越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我给过你机会，你可以选择带她走的……”
“哈？”嵇慷一步一步走向江越，手中是血色的大剑，拖地而行，发出刺耳的尖鸣。
江越费力的抬起头，没有一丝惧怕，只是有点悲伤道：“我给过你机会了，在你对敌时我曾看过，在我脑子里……”
嵇慷讥笑道：“想让我饶了你？”
江越摇摇头，身影很失落，像条老狗苟延残喘，最后变得出离的愤怒起来：“你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带虞姒走的，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两个人，明明是那么的……又在我选择相信的时候，在我选择接纳的时候……”
江越清楚明白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全盘接受着一切，顽强的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毫无怨言，曾经他有一个对他好的爷爷，所以他一直感谢着上天，感谢这个世界，在爷爷离世以后，依然用贫弱的双手回馈着世界最大的善意。
可越是这样，心里越封闭，虽然他依旧清醒，可是情感不会因为理性就会被控制，绝对的理性下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敏感的心只有武装起来才会不受那么多的伤害，可是那不代表它不再脆弱。
当他来到这个异界，当他想从新开始，在快将自己心的盔甲给敞开，荆棘给剥开之时，发现命运似乎依然残酷。
这一刀扎在心上，痛极了。
江越平静了下来，声音沙哑：“你没走，所以我们现在是敌人了……”
嵇慷布满血痕的脸如噬人的魔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又是一脚踩在江越头上，大剑对着脖颈重重斩下。
江越笑了，笑的很开心。
嵇慷不明白，直到玉虚一剑穿透了他的心脏才看见，虞姒那张痛苦扭曲的俏脸，满是泪痕，手中是一个淡淡的河流状态的字。
象形之水。
水至清，荡涤一切污秽尘埃，打破一切虚妄迷雾。
凡人勾字，解法不同，作用就不同，江越交给她的，就是能保神魂清醒的象形之水。
他笑的是，一人是黑的，一人还是好的。
虞姒直到现在才明白，导致虞姒一族灭门的元凶之一竟然在自己身边，一条帝都的鹰犬陪着自己生活了十多载，可笑，可笑至极。
虞姒失魂落魄的瘫倒在地上，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远处是风中残烛般的嵇慷，他费力的爬向虞姒，对上她空洞的双眸，浑身战栗起来，目次欲裂，脑中往昔的画面一幕幕浮现，最终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就像我望着你，就失去了作为王的死士的觉悟，变得怕死，变的留恋。
可是，密信早已经递出，为时已晚。
我曾想过，我自刎在你面前，可是还不行，帝都的人来了，诸侯国的人都来了，我要带你走。
这座山是我曾经的藏身之处，看着你渐渐放下了许多，你给它取名为云来，天天能看着你，我突然不想告诉你真相了。
就让它永远消失吧，云来，你，我，这样就好。
可是渐渐的，我不再满足，所以我要引来他们，我才能再次把你带走，才能让你一直记住我。
要怎么样才能走进你的心，我变得贪婪，欲望吞噬了我，或者说我一直都是欲望的奴隶，一直都是。
谎言就是谎言，该来的总要来，终究是我的错。
对不起，乱世之中，人如草芥，我们都别无选择……
如果可以重来，我还想遇见你，不做他们的狗，能干干净净的看着你就好……
江越翻过身，外面惊天动地，这里却凄凉无比。
人间百难何曾消，只是新情盖旧情。
山风在呜咽，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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