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栖安谷
合情合理!
可不就是这样!
虽说真要擅自逃离不是不行,可那就背着一个逃犯的身份了。
总不能父亲畏罪潜逃,儿子又逃!
人家要家业有家业,要能力有能力,又有钱又有人,继承家产就好了,大可不必将“逃犯”的身份一并继承下去。
况且,西宁自问对待煜城还是不错的。不过两年时间,就将他提为了侍卫统领,每月几日休沐假,还赏了单独的小院。虽说那是煜城多次立功的缘故,可毕竟是她亲赏的!
说起来,要不是自己将他从那罪囚营里捡回来,他仍在里头苦哈哈过生活。虽然她一时无法想象煜城过苦哈哈的日子是什么模样,但却可以确定一件事——
她就是煜城的恩人啊!
难怪!他侍卫干得那么勤勤恳恳,对自己的命令从不违抗,无论好的坏的任意妄为的莫名其妙的,从没有一句废话。
原来他是心存一份报恩的心啊!
很好,这一点要好好利用。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以公主和恩人的身份双重施压,完成任务!
她想到煜城住的小院,有些赧颜,人家这么大个山庄,却屈居在那么逼仄简陋的地方,她怀疑这山庄里的下人都比他住得好。
以后还是要适当地给一些甜头,还好还好,一切皆在掌握中。
他看起来还是很好对付的样子。
“最后一个问题。”西宁歪头看他,“你这山庄可有名字?”
“倒是有一个。”
“叫什么?”
“栖安谷。”不是沉夏山庄。
西宁又在栖安谷里四处走动了几处,越看越觉得这谷里很多设计心思,皆是出于一个女人使用的考虑。
比如一片花圃云台中立了一个竹制秋千,上面藤蔓缠绕,能想象花开时节一定是个极其漂亮的花架;水潭边立了一块光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立石,石头前有石桌石椅,似乎正在等待一个凌波仙子对镜梳妆。
她随口问了煜城,煜城说自己母亲当年在城中另有住宅,并不曾在此处居住。
走到一座小巧别致的二层小楼前,门敞开着。院前院后种的不是花,却像是各式各样的药草。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婢正在药田里用锄头忙活。
那小婢转过头看见西宁,又看见在一旁负手站立的煜城,忙低头行礼。
“这是宛真的住处?”西宁问。
“嗯。”煜城应道。
门内传来一阵响动,翩然走出来两个人。前面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婢女,模样清爽,眼角含笑。后面的素齿朱唇,眸含秋水,清新脱俗得宛若一位轻灵仙子,正是宛真。
宛真似已得了信,看见公主并未显露太多诧色,嫣然浅笑着走过来,盈盈屈身行了个礼。
与在公主府的感觉不同,此处的她神情明显轻松惬意了许多,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愉悦感,是一种毫无攻击、毫无不快的美艳。
也不知是否因为身处这钟灵毓秀,天地自然的缘故,西宁唇角微微扬起,不自主地展露了一个微笑。
西宁公主很少如此毫无棱角地释放善意,宛真浅笑回应,神情坦然,并未显得有多受宠若惊,就仿佛是两个朋友间极自然的招呼。
西宁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她上前一步正待说话,忽然感到腹内一阵细密针扎的痛感,微微蹙起了眉头。
“何事?”煜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西宁道:“腹内有些绞痛。”
宛真走过来,轻轻拉起西宁的手为她把脉,片刻之后,她抬头笑道:“无妨。像是饮食所伤,兼之乏累,故而有些肝腑虚弱,温凉失宜。公主不介意,可进屋歇息一阵,我给公主熬一碗归脾汤。”
西宁正欲拒绝,只听得旁边煜城道:“好。”
几人刚进屋坐下,门外有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立在槛外朝里探头。西宁透过堂屋的窗户朝外看,药田那一边远远立着三个人,眼睛都盯着这边看。
“煜大哥,他们方才已等了好一阵子了,你不过去么?”宛真在婢女举着的一个格子方盒中挑选好药材,用布巾边擦手边走过来。
“不急。”煜城端坐不动。
西宁望了望院外,又望了望煜城,“有事?”
煜城道:“没什么大事。”
“那你还是走吧。”西宁用手托着腮道:“此处是你家,不是公主府,客随主便,你大可放下你侍卫统领的身份。再说了,你老在这杵着,我还嫌不方便。”
煜城闻言立起,低低“嗯”了一声。
又转身对宛真道:“公主就在你处照应着,我去处理一些事。”说罢,跨步至门前撩开长袍迈了出去。
门外几人见他出来,皆面露喜色,忙迎着围上来,随后又跟在他身后急匆匆离去。
平日里的煜城多是淡漠独处的时候较多,极少看见他在人群中的模样。西宁一时有些怀疑,那被几人裹挟着的背影,真的是自己熟悉的煜城么?
不多时,宛真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过来。西宁捏着鼻子喝了一口,惊喜道:“不苦。”
宛真含笑,“我听温大夫说过公主最是怕苦,是以放了甘草和杨梅。”
说着小婢又上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闻着香得很。宛真伸出葱葱玉指指着,“这是我们三个自己动手熬的黑芝麻糊,公主也尝尝罢。”那一大一小两个婢女也笑吟吟望着,似乎在等待品尝之人的点评。
西宁是真心觉得好吃,连连入口,不多一会儿,汤药和黑芝麻糊皆见了底,如此捧场引得屋中另外三个人皆笑开了花。
“宛真,你的医术是和温大夫学得么?我觉得你比他医术更高明呢。我每回要放糖跟要他老命似的。”西宁想起温大夫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宛真笑了笑,“温大夫行医多年,经验老道下药狠准,我可比不上。放糖确实会影响药效的,他也是为公主好。我的医术最早是由我母亲传授的。”
“你母亲是很厉害的大夫么?”
“嗯。挺厉害的。”宛真微微侧头,柔声道,“我幼时母亲曾说,药效固然重要,可病者在治疗过程中的心情松弛与愉悦,往往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有理。”西宁轻轻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你后来如何到了煜城家?”
宛真用一个竹子做的夹子从簸箕里镊起一块热气腾腾的湿白巾,递给西宁,示意她拿着擦手,默默地等她擦完,又镊起扔到另一个簸箕里,才缓缓坐下来,道:“幼时的事有很多我其实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我爹娘死后,有一天来了一个人,把我接到了齐安城一个大宅子里,蒲叔叔说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蒲叔叔?”西宁疑惑道。
“就是煜大哥的父亲。”宛真看了一眼西宁,似有些担心在当朝公主面前这么称呼一个叛逃罪臣,是否不合适。
“煜城姓蒲么?”
“以前是。他原本的名字叫蒲煜城,后来——”宛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西宁点点头,表示明白。或许是不想再因父亲的罪臣身份再带来什么麻烦吧。
一阵清新的山风从窗口柔柔吹了进来,两个婢女在屋外嬉笑,宛真自始至终是温柔坦诚的模样,既不刻意掩饰,也无逢迎之态。
西宁已经很久没有处于如此放松的状态中了。
母妃去世后,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西宁公主依旧享受着大荀皇帝的万般宠爱,宫里宫外没有人敢对她有半点不敬。后妃们个个笼络她,城里的贵女们无一不巴结她,世子少杰们更是借着各种法子接近试探……
可是她内心一直知道,这里面真心相待的寥寥无几,看重的不外乎两件事:皇恩和美貌。
晴贵妃温柔贤德,自幼教导她身为女子立世的规矩和本分,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她始终认为,善意和包容总能暖化人心。
西宁曾经也对此深信不疑,直到母亲去世。
皇子公主们不懂权衡利弊那一套,在大人们看不见的时候,嘲讽讥笑和恶意作弄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她哭着去找父皇,父皇百忙之中摸摸她的头,只道不可打架。她又哭着去找那些欺负她的孩子们的母妃,她们漫不经心的听她哭诉,假意应承,未转过身笑容便不见。
她时常哭得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可醒来,一切照旧。
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与其受人欺负,不如做欺负人的那个。有后妃带着被她设计受伤的皇子,哭哭啼啼去父皇告状时,却得到了父皇的斥责。自那以后,她就知道了,无论她做了什么事,父皇也不会惩罚她。既如此,她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既然无人保护,那就自己保护自己!
背后唾骂又如何?凑堆排挤她又如何?敢当面说一句吗?
不敢。
那就够了。
西宁不知道自己什么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自己躺在了二楼的一间雅致幽香的屋子里。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日头的最后一点余晖斜斜地笼着,栖安谷里的一切像罩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她下楼,只有年幼些的那个小婢乖乖的蹲坐在楼梯前守着。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忙回头起身。
小婢告知,她这一觉竟睡了两个时辰,宛真原本一直在这守着,刚被人唤走,嘱咐她在此不得离开。
“主人来过两回,见公主在睡着,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小婢掰着手指数了数,又道,“主人今日一共来了此处三回,当真是稀奇。”
“他以往不常来么?”西宁问。
“我来谷里两年了,只见过主人来过一次,还只是在院里站着。”
西宁走到院中,远眺这座清幽的山谷,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她转头问道——
“煜城此刻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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