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相

入眼是纯净的蓝色，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从外面洒落进来，落在身上暖暖的，极目远眺，能够望到远处山脉，层峦叠嶂，青翠如画。

        飞鸟从眼前掠过，仿佛一伸手就能够触碰。

        她所站之处比山还要高，好像能够一眼看到九州尽头。一望无垠，无边无际。

        黎初落看到这样宽阔的视野，好似她自己都变成了空中的一只飞鸟，在九州之上盘旋飞翔，心中的阴霾被迎面的风吹散，云销雨霁。

        她鬼使神差地向天空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太阳。

        风从下方吹来，空气中好似带着花瓣的香气，将她的神识唤回。

        黎初落反应过来，环视四周。

        她竟站在船面之上，乘着一座大舟翱翔在空中。

        她扶住船边的栏杆向下望，山川河海都变得很小。眩晕感涌上，黎初落却不愿意离开，继续望着，不禁感叹道：“好高啊。”

        有声音在身后传来：“无相舟是用灵力催动驾驶的，如果全速行驶的话，能够在两天之内，行遍九州。”

        黎初落转头，左锦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背手而行，缓缓向她走来。额间魔印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猩红，那双如平静湖面幽深沉静的双眸，也因为阳光落进，有了一点的光彩，不再死气沉沉。

        黎初落微微抬首，问道：“灵力？”

        她走到船板两边尽头，探身出去回望，一眼根本看不到头，不知道有多宽广，更不要说全貌。

        黎初落暗自咋舌惊叹：“这得用多少灵力啊？”

        左锦淡淡说道：“不多。”

        “……”

        嗯，那看起来是非常多了。

        黎初落曾经也学过御剑飞行，但是她实在是飞不起来，本命法器又不是剑，所以干脆放弃。御动一把仙剑就需要不少的灵力，能够催动这座无相舟，肯定需要浩如瀚海的灵力。

        黎初落沉思须臾，抬眼静静望着他，似乎有光芒在她眼中流转。

        左锦发现她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也凝望回去，两人视线在空中对碰交缠，片刻后，左锦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说道：“你在途中结交的那个朋友，她没事。”

        突如其来的解释让黎初落不知道怎么回答，呆呆道：“谢谢。”

        他说完话，却并不动作，仍站在黎初落身边。正在黎初落疑惑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似乎轻叹了一声：“……师父。”

        “……”黎初落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什么事？”

        两人间的嫌隙，好像随着他一声呼唤、她一道笑意，全部烟消云散，不再针锋相对。

        左锦语气好似都松快了起来：“你既然已经跑到了这里来，要不要去看一看，这无相舟是什么样子的。”

        黎初落一挑眉。

        “无相舟上结构复杂难辨，容易迷路，不如借此机会熟悉，左右你还是会跑出来的。”左锦顿了一下，说道，“我带路。”

        的确，她出来这一路，虽说不算艰难，但也不轻松。

        黎初落也确实对这座无相舟很好奇。

        她立即答应下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你说的你带路？好啊！那我们走吧。”

        说完，她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左锦没有跟上来，一回头，陡然愣住。

        她看到左锦笑了。

        就一下，很快，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不是面对凌挽云时的冷笑，也没有自嘲的意味，只是很纯净的笑容。这是她醒过来后看到左锦这样笑的第一次，黎初落出神一瞬，好像看到十年前的少年，在阳光下冲她招手微笑的模样。他脸上很快又恢复成面无波澜的样子，轻声道：“好。”

        他身上的黑衣让黎初落认清现实，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说：“这边来。”

        左锦没有带她走来时的路，而是走上了另外一条路，边走边说道：“无相舟乃是由奇若谷灵木所制，因而舟内千变万化，线路复杂多变。”

        既是奇若谷的灵木所制，那就带有奇若谷的特性。因此看起来是在一条路上走，实际上并非如此，有可能已经从地面走到了墙面上，又走到了房顶上，而本人不会有任何的感觉。所以她刚刚才会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她能用右手摸墙的方法出来，是歪打正着，没有那股灵力的引领，她不可能走的出来。

        想来，那股灵力是这棵灵木在奇若谷中染上的，至纯至净。所以她这样的灵力尽失之人，也能够感受它的存在。

        黎初落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字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奇若谷？”

        九州之上，四大奇址，分为北溟海，奇若谷，终情镇和定杀坛。其中，奇若谷最广为人知，谷内有数不尽的珍奇异宝以及浓郁的灵气，成为无数修仙人士甚至普通百姓都向往的地方。

        比起北溟海的凶险，终情镇的荒凉，定杀坛的无踪，奇若谷可以称得上安全舒适，将其称为“仙境”也毫不为过。但民间称呼并不意味着那里真的是所谓“仙境”。每个奇址中都有守护灵，奇若谷不过是表面平和，除了谷内的珍材希宝，也有许多的凶兽怪草，危险丛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闯入的地方。

        左锦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偶然去过一次而已。”

        黎初落望了望四周，问道：“怎么不见你的十二幽卫？他们不在舟上？”

        “在。”左锦目视前方而行，“只是若没有我的召唤，他们不会随意现身。”

        黎初落道：“原来如此。”

        倒也符合他们的名字，幽卫，隐藏在黑暗中的侍卫。

        左锦道：“无相舟多用来载人，但我甚少使用，因而舟上房间虽多，但大都空着，若要看的话，只有一间可供观赏。”

        黎初落：“哪间？”

        说话间，左锦推开一扇门。

        黎初落只往里面探了一眼，就完全惊住了。

        那里面是是数不尽的稀世之宝。

        大多数黎初落都没有见过。

        落霞峰上生活清贫，唯一的大人落霞峰师祖常年闭关，三个孩子年纪都小，不会下山四处游历。在他们长大之后，师祖仙逝，三人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更不会相约下山，因此山上很少有稀奇玩意儿。

        左锦道：“这里只是一部分。大多数的，还是在落霞峰上。”

        黎初落捧起看上去最为朴素的一盆草，草叶柔软，她的手靠上去，草叶就会温柔地将她手指裹住，像一只可爱的宠物，轻轻蹭动。黎初落忍不住微笑一下，道：“你这是走了多少地方寻了多少东西来？九州怕是都要被你薅秃了……”

        左锦沉默良久，说道：“十年已足够将九州行遍。”

        黎初落意识到他语气中的不对劲，但没多想。她放下手中的灵草，环顾四周，问道：“左锦，你收藏这么多珍宝，就没有收藏几颗灵石吗？”

        “……”左锦对上她笑意盈盈的双眼，“没有。”

        黎初落眨一下眼睛。

        “灵石什么的，如今九州遍地都是，我这里只放独一无二、仅此一份的宝物，并不会把那些灵石也放入其中。”左锦缓步走到一旁，伸手轻拂，动作轻柔的好像当初他轻抚她的身体，黎初落看着，耳后发麻，听他继续说道，“师父喜爱石头，我一直记得。落霞峰上有我收藏着的这十年以来所看到的瑰丽之石，师父可以回去慢慢欣赏。”

        “啊。”黎初落感叹一声，“你有心了。不过现在可能回不去落霞峰。”

        如果能回去，她就会在落霞峰上醒来，而不是无相舟。

        她也能猜到左锦不回落霞峰的原因。

        疯鬼和魔尊长渊一同出现在荆木城，仙盟现在怕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正计划着怎么攻上落霞峰。

        黎初落戏谑地看左锦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样高调地从荆木城离开，就必然会成为仙盟的众矢之的。

        左锦道：“我并非是怕仙盟来找麻烦，只是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是是是。”黎初落随口应道，“我知道你不怕。”

        她走到窗边，将窗推开。

        屋内金光灿灿，闪得她眼睛不舒服。

        黎初落看了窗外的翠绿景色，感觉好些了，问道：“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左锦道：“落霞峰领地东方边界，再过不远，就是金翘庄地界。”

        “金翘庄啊……听闻金翘庄善玩乐，仙盟不少的新奇东西都从金翘庄传来，我们既然来到这里，不如去看看？”

        左锦听了，脸上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但很快又敛下，他回道：“自然可以。不远处就是重英城，我们可以在那里落脚。”

        “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完，黎初落趴在窗沿上，下方景色千篇一律，目之所及皆是绿色，毫无新意，她长叹一口气，说道：“还是希望仙盟的人能快点走，我想回落霞峰。不知道山上枫叶还红不红。”

        黎初落本是自言自语，因而并没有期待左锦能够搭她的话。

        许久的沉默之后，左锦突然轻声说道：“已经看不到……”

        他刚出声，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撩起黎初落耳边的头发，将他的话音也吹散。黎初落匆忙理好头发，回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左锦停顿片刻，微微张唇，话到嘴边，他轻轻摇了摇头，颔首示意，黎初落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左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金翘庄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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