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死
尹慕尘，身为北棣山派开山立宗之鼻祖。在世人眼里他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疯狗，是欺师灭祖，丢尽师门脸面的叛徒。无论是否是玄门中人，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囡囡，所有人都知道北棣山上有个大魔头，自称北棣尊。不过大家却更喜欢称他为“北棣魔”。
这世上想杀尹慕尘的人太多，但他却从未害怕过，毕竟‘想’杀和‘能’杀是两回事。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如今一剑刺穿他胸膛的人，竟是他最疼爱的那个孩子。
翟肃，这个尹慕尘从八岁开始就养在身边的孤儿。
十年来，尹慕尘不求这小子能像尊爱亲生父亲一样对待自己，但起码也能做到敬他信他。可到头来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如今回想起来，翟肃平日那张俊朗天真，几乎带着一点憨傻的脸蛋下，只怕一直都隐藏着他从未发现过的杀意吧。
翟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到沙哑的音色里带着尹慕尘从未听过的冷冽。
“慕尘哥为何摆出这副惊讶的样子？自打你杀了我父亲，把我留在身边的那日起，你就应该料到会有今日，不是吗？”
尹慕尘望着翟肃沉默不语，眸子里的惊怒缓缓褪去，逐渐被灰败的无奈所取代。
这是翟肃读不懂的情绪，就如同他从未真正懂过面前的这个人。
翟肃压下心头的异样，继续问道：“只是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你杀我父亲的时候为何不干脆连我一起杀了？斩草除根方可以绝后患，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可你却将我带了回来，究竟是为何？”
尹慕尘眼中闪过忧伤，却在对方发现之前迅速化作为一道冷笑，满是嘲讽意味：“自然是因为…有趣啊！”
“有趣？”翟肃一愣。
“是啊！”
尹慕尘唇齿中溢出一抹殷红，他却恍若未觉，半倾着身子向翟肃更靠近几分：“把猎物养在自己身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放下戒心，认贼作父，难道不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翟肃脸色顿时发白，恼怒、羞辱、伤心等情绪一股脑的涌上胸口，压得他闷疼。此刻仿佛有一只手，划破皮肉，侵入胸膛，再硬生生将他血淋淋的心给直接拽了出来。
翟肃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哦？等他那长大了以后呢？慕尘哥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唔…”尹慕尘微微抿紧双唇，似乎真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大概会慢慢折磨吧。待我什么时候觉得无趣了，腻味了，便一刀杀了。”
翟肃只觉滔天的杀意从四肢百骸中往外涌。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并没有继续推进的意思。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可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翟肃忽然低笑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只可惜现在握着刀的人是我！”
尹慕尘嘴角也跟着一歪：“不错，实在是可惜。太可惜了！”
许是对方不羁又随意的笑容刺痛了翟肃的眼，他脸色再次冷了下来：“你笑什么？不准笑！”
“成者为王败者寇，少他妈婆婆妈妈的。快些动手吧！”尹慕尘死死盯着翟肃，说着便徒手握住锋利的剑刃。
翟肃本以为他要反抗，刚要出掌反击，不料尹慕尘却是握着剑刃往自己胸口又狠狠推进了一寸。
下手毫不留情，一下便将利器直接刺穿胸膛。
殷红不断自尹慕尘嘴角滑落，可他却好像未觉得疼痛，眼里满是释然：“杀了我！我死了，你的大仇就算是报了！以后…”
话还未说完，一口血便止不住地从尹慕尘的口鼻中喷出，糊他一脸。在红色彻底遮蔽双眼之前，他仿佛在翟肃的眼角看到一滴晶莹。
尹慕尘心想：竟然产生了幻觉，看来今日是当真要交代在这儿了。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失去意识之前尹慕尘感觉到一双有力健壮的手臂试图支撑着自己，但终究撑不住他逐渐下沉的身体，就如同无法阻止死神此刻要夺取他的生命一般。
——————
“啊—-”
黑暗中，尹慕尘身子猛地弹起，后背上的衣物已被冷汗浸湿，黏黏腻腻地搭在身上。
他半撑着身子，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待稍许缓过来一些后才开始回想刚才的梦。
梦里那要命的疼痛感是那么真切清晰，仿佛一切都还在昨日。
尹慕尘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胸口上除了比往常手感要更明显的肋骨之外，并没有剑伤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死？
惊讶之余，尹慕尘立刻抬眼张望四周，只见他正身处一间昏暗破旧的小瓦房里。
屋子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他身下这张硬邦邦，还铺了薄薄一层稻草用来勉强取暖的木床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尹慕尘更纳闷了：这是哪儿？我被翟肃关在这间破屋子里了？那臭小子竟然会放过我？
还未来得及理清混混沌沌的脑袋，身旁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伴随着暖阳一起透入屋子里的，是女子娇娇柔柔的呼喊声：
“尹公子你醒了！”
女子快步走到床边，眉眼里满是焦急和担忧：“你吓死我们了！”
尹慕尘闻声转头，只见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虽衣着朴素但依旧盖不住清丽娇俏的面容。
尹慕暗赞：哟！小姑娘长得不错！想不到翟肃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竟然还会派这样的美人来照顾我。也不枉我好吃好喝地养了他十年。
说着女子便侧身坐到床边，温柔地用袖口擦拭着尹慕尘额头的汗珠：”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尹慕尘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对方突然亲密的举动让他有些不自在。
倒并非尹慕尘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他不喜与女子接触，只是女孩的一举一动间，都好像和他颇为熟捻似的，这让尹慕尘非常奇怪。
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个女孩，而自己受伤昏迷的这段日子也几乎跟个死人无异，不可能与她熟识才对。
下一刻女子细软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尹慕尘的思绪。
“你不知道，你前几日高烧昏迷的时候我们都快吓死了，还以为你也被传染了呢。“
嗯？传染？什么意思？
他不是被翟肃刺了一剑，关在这里修养吗？
尹慕尘正要开口问什么，随即一碗黑黢黢，臭到发酸的东西摆在了他面前。
“瞧我光顾着说话都把正事忘了。来，赶紧把药喝了。”女孩道。
这什么药啊？怎么那么难闻？
尹慕尘还没来得及嫌弃，大门再次被人给狠狠推开。
“呵，还没死呢？！”
话音未落，一年轻男子正晃晃悠悠朝二人走来，面色微红，一身的酒气就算隔三条街也能闻到。
男子衣着倒不似女孩一样朴素，甚至可以说料子和做工都属上乘。发髻高高束起，精致里带着点刻薄的味道，衬得男子本就圆润的脸盘子更大了，几乎是女孩的双倍大小。
男子五官中间那扁平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到鼻梁立刻就吸引了尹慕尘的注意。
这被门挤过似的大饼脸又是谁啊？
女孩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赶忙将手中的瓷碗放下，起身挡住男子继续前进的步伐：“梁少爷，你别这么说。尹公子才刚醒呢。”
大饼脸斜睨了眼二人，言语中满是鄙夷：“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心疼了？原来你喜欢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尹慕尘心里奇怪：不男不女？说谁呢？我吗？
小丫头一看就是那种脸皮子极薄的，闻言是又惊又怒，一下子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你胡说什么！”
大饼脸更是来劲了，继续道：“小妹妹，别着急嘛。等我哪天玩儿腻了就让给你。”
这下尹慕尘终于忍不住了，毕竟欺负女孩他还勉强可以忍，羞辱他堂堂北棣尊可不行！
“你都还没死，我怎么敢抢在你前头啊？”尹慕尘阴阳怪气道，许是因为受伤刚醒的关系，声音显得无比沙哑。
尹慕尘这个人素来随心，这其实也没有不好，可坏就坏在他嘴欠。以往他就因为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吃了不少哑巴亏。
如今醒来第一句话依旧不是什么好话，可他却丝毫不觉得后悔愧疚，毕竟自己爽了比什么都重要。
见大饼脸气得两只眼睛几乎就快弹了出来，尹慕尘得意地半扬起嘴角。刚打算继续寒掺对方几句，可话还没出口，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在耳边炸开。
随之而来的是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猝不及防的耳光将尹慕尘打得歪过头去。他慢慢转过脸来，比起愤怒来，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呼他巴掌，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居然敢打他？！
尹慕尘怒极反笑：“你打我？”
“怎么？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不成？”大饼脸指着尹慕尘骂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不过就是本少爷我从窑子里买来的一条狗，别说是打你了，我就是今天把你给杀了，又有谁敢多言半句？”
尹慕尘依旧怔怔盯着面前的男子，什么都没有说，可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冷，眼神里不知喜怒。
真是好久都没有人能让他这么生气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想杀人的感觉又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尹慕尘心里这样想着，伸手便去摸腰侧的配剑。可没想到手里却是一空。
也对！既然翟肃把他关在这里，又怎么会任他留着武器呢？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赤手空拳，老子也照样能把你这满嘴抹了猪粪的家伙打得哭爹喊娘！
“怎么？刚才不是很横吗？现在哑巴了？”见尹慕尘发愣不语，大饼脸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还作死地拉扯着尹慕尘的衣领。
尹慕尘的忍耐心彻底耗尽，一把抓住对方不安分的手腕，低声道：“你！简直找死！”
说完，尹慕尘另一只手以迅雷之势朝着男子的面颊狠狠挥出，这架势只怕是要一口打下人家半口牙来。
可意想中的牙还没有掉，手臂已经被人给死死钳制住了。
尹慕尘看着自己被人轻松制服的手，瞳孔地震。
这…怎么可能？
他还不死心地反抗了几下，试图把手抽回，可即便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对方捏得发红。
大饼脸就这么抓着尹慕尘的一条手臂，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须臾，大概是看腻了他的‘垂死挣扎’，大饼脸干脆两手抓起他的肩膀，像提小鸡似的将他整个人拖下了床。
尹慕尘脚步虚浮，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脑袋晕得实在厉害。还未来得及撑起身子，后背便挨了重重的一脚，踢得他差点当场吐血。
“还敢还手？我他妈打死你！”大饼脸一脚还踹不够，干脆四肢并用，下手毫不留情。
尹慕尘被打得趴在地上，半点儿反抗的气力都没有，只能将脑袋埋在手臂里任由对方打骂。
“梁少爷，求求你放过尹公子吧！他身子刚好，你这样会打死他的。”一旁的女孩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她也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梁少爷，但若再不阻止，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我就是要打死他！”
大饼脸嘴上这么说，但兴许是实在打得没力气了，说着便直起身子，重重喘着气，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我呸！你个一脸衰样的扫把星！还真当自己多清高多纯洁呢？自从本少爷买了你之后就没一件顺心事。如今还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真他妈的晦气！”
男子说完还不忘一口唾沫喷在尹慕尘血迹斑驳的脸颊上，旋即转身离开了屋子。
见人一走，女孩立刻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尹慕尘，问道：“尹公子你没事吧？”
尹慕尘抬手抹了把脸上黏糊糊，分不清是唾沫还是鲜血的液体，哑声道：“咳咳咳，还死不了。”
女孩急得快哭了出来：”你明明知道他脾气不好，做什么还要故意惹他生气？”
我他妈哪知道他下手这么狠啊！
尹慕尘心里暗骂一句，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问题。
不对啊！我怎么会这么弱？！
就算是伤病初愈，体力还未恢复，也不至于被人按着头打啊？！
而且，大饼脸不过中等身材，方才也没有用任何灵力，他没理由会败啊！而且还是惨败！
尹慕尘抬起自己骨瘦如柴的手，仔细打量，脑子里不断有一个疑惑：
我这是怎么了？我好像…
不是我了！
尹慕尘胡思乱想着，直到女孩哽咽到声音传来，如一道惊雷般在他脑子直接炸开。
“尹公子你本是禹州数一数二的乐师，如今却要跟着这么个混蛋，我实在是替你感到不值！”
尹慕尘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抓着女孩的肩膀追问道：“什么乐师？什么禹州？”
“尹公子你怎么了？”
“我叫什么名字？”
“啊？”
“我问你，我姓甚名谁？”
女孩显然是被他这副样子给吓着了，哆哆嗦嗦回答：“你姓尹，单名一个凡字。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呀！”
“尹凡？”尹慕尘这下彻底没了力，身子猛地晃动险些瘫软在地。
原来他尹慕尘不是没有死，而是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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