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会面
“几年没见，错错真的长大了！”看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绿色袄裙的林雅蕙，林雅蕴眼中闪过妒色——那是芳华不再的女子对颜色正当时、风华正茂的小姑娘的嫉妒。
“是！”林雅蕙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脸色苍白，眼底发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命不久矣”味道的林雅蕴：“记得上次见世子夫人还是四年前，一晃眼，我长大了，世子夫人……看起来也见老了！”
林雅蕴脸色微沉，她知道自己这半年来被病痛折磨，憔悴不少、苍老不少，但被人直接说老了，却还是第一次。
“五妹妹模样变了，但性子却没变！”林雅蕴眼中带着刀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不中听说什么！”
“我知道，但没办法，我啊，就爱说实话！”林雅蕙微微笑着：“实话总是不中听的！”
林雅蕴被她这话堵得心口一阵难受，林雅芩气恼的瞪了林雅蕙一眼，然后上前，轻轻的拍着林雅蕴的后背：“大姐姐，莫生气，五姐姐就这样，昨儿到家，已经气坏好几个人了，就连祖母都被她气得不轻！”
林雅蕙回到林家怎么气人的，林雅蕴倒也听说了一部分，但气旁人是一回事，自己被气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甚至有些后悔听林老夫人的，没有多耗几日，派人过去教教林雅蕙，让她学学规矩，学学怎么说话，再把她叫过来了。
这是林雅蕙回到林家的第二天，仅仅在林家呆了一天，林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安排林雅蕙和林雅芩道诚阳侯府拜访。
这么安排，林老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
林雅蕙没有回到林之前，林老夫人想当然的觉得那就是个被困在偏僻寺院里七八年、懵懵懂懂，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小丫头。
但等到见识过林雅蕙的牙尖嘴利和油盐不进之后，林老夫人就意识到她想错了，有了林雅蕙或许会是变数的明悟。
于是，就在林雅蕙与梅姨娘斗智，简单的几句话让梅姨娘不情不愿却也不敢耽搁的搬离的时候，林老夫人便派人去了诚阳侯府，将她的某些看法、想法与林雅蕴通了声气，最后一次看看能否改变诚阳侯夫人想法。
结果是林老夫人不乐意看到的——诚阳侯夫人坚持要见林雅蕙。
在地位不对等的情况下，林老夫人乐意不乐意也只能听诚阳侯夫人的，她唯一能决定的只是什么时候让诚阳侯夫人见到人。
她觉得宜早不宜迟。
早了未必是好事，但托时间长了，让林雅蕙有更多的时间打听情况、针对诚阳侯夫人的喜好做准备肯定不是好事。
所以，得了回复的她当即又给林雅蕴送信，说次日会让林雅蕙、林雅芩姐妹去探望她，顺便给诚阳侯夫人请安。
也就是这样，也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林雅芩忙着在那讨好林雅蕴，坐在林雅蕴身边、方才与林雅蕙相互见过礼的许存媛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林雅蕙，老实不客气的问：“你怎么敢和我娘这般说话？”
林雅蕙微微挑眉：“对世子夫人，我一无所求二无所图，自然也就用不着睁着眼睛说瞎话。”
许存媛噗嗤一声笑出声：“这话听着到不假！”
林雅蕴脸色微沉，警告一般的叫了一声：“媛姐儿~”
“娘，有些话听着刺耳，但总比某些口蜜腹剑的好吧！”许存媛微微挑眉：“你身边那位倒是专挑您爱听的说，她存了什么心思，难道您看不出来？”
“媛姐儿~”林雅芩一脸受伤：“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许存媛没好脸色：“以为你的小伎俩能把笼络过去，连好歹都分不清了吗？”
林雅蕴刚刚怀孕的那段时间，打着“陪媛姐儿”的幌子，住进诚阳侯府的林雅芩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功夫，也确实让许存媛因此与她亲近。
但许振恒会想法子将林雅芩送回林家，又怎么可能不想法子让许存媛明白林雅芩对她的好都是抱有某些目的呢？
当然，一开始许存媛还有所怀疑，认为父亲说的未必是对的，但等到林雅蕴身体忽然不好、日渐虚弱、起了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为许振恒物色一个自己放心的继室之后，她对父亲说的一切都不再怀疑。
曾经那有多亲近林雅芩，现在就有多恨。
每次林雅芩上门，她都会黏在林雅蕴身边，是为了防止林雅芩背着她给林雅蕴灌迷魂汤，也是为了让林雅蕴知道她有多厌恶林雅芩。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态度，反而让林雅蕴觉得林雅芩合适——女儿防备才好，这样的话，她就能像自己当年那样，不被又是姨母又是继母的人给笼络了去。
“媛姐儿~”林雅蕴呵斥一声：“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我就这样，她爱听听，不爱听也就这样了！”许存媛一点都不怕林雅蕴，她瞪了林雅芩一眼：“母亲，女儿觉得，您与其将精力浪费在实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上，不如安安心心的调养身体……太医也说了，您是思虑过多，才让自己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你懂什么！”林雅蕴呵斥一声：“太医那般说，不过是宽慰为娘而已，如果娘真的只是思虑过多，能一直吃药一直调养却不见起色吗？”
一直以来，林雅蕴都觉得女儿不贴心，就是个白眼狼，现在越发这般认为。
她瞪着女儿：“为娘的如此筹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弟？”
许存媛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就此与林雅蕴争论——这个问题，能说的她早已经和林雅蕴说了个遍，要能说服她，也不会有今日这场见面了。
她看向林雅蕙，直言不讳的问：“想必我娘的打算你是知道的，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
“有什么好说的！”许存媛问得直接，林雅蕙答得干脆：“这种戏码在你亲外祖母和我娘身上演过一次，结果是那位的算计没成功，我娘也不曾有过好日子。”
“前车之鉴不远，傻子才会重蹈覆辙！”
“如果不是诚阳侯夫人坚持，如果不是林老夫人威逼，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林雅蕴脸色微沉：“五妹妹这么想倒也不错，希望五妹妹一会儿见了侯夫人也能这样！”
林雅蕙微微一笑：“世子夫人放心，给姐夫当继室这种事，有趋之若鹜的自然也有避之不及的……我恰好是后者！”
说的真好听！好像前世信誓旦旦的说绝不给许振恒当继室，结果还是嫁进诚阳侯府，为许振恒生了两子一女，笼络了许存媛，养废了许存帧的不是她一般！
林雅芩心里腹诽着。
“这话林五姑娘可以与我家侯夫人好好说说！”说这话的是似乎“恰恰好”进来的婆子，她笑盈盈的朝着林雅蕴行礼：“世子夫人，侯夫人腾出空来了，想请五姑娘过去叙叙话！”
林雅蕴点点头：“母亲既然有空了，就让五妹妹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吧！六妹妹，你也一起过去吧！”
“这不好吧！”林雅芩脸上带了几分迟疑：“侯夫人想见的只有五姐姐，我去恐怕不好……大姐姐，我还是留这里与你说说话吧！”
林雅蕴微微挑眉：“五妹妹，你不想过去与母亲多说说话吗？那或许会让母亲对你改观的哦！”
“我还是留这里多陪陪大姐姐吧！”林雅芩看着林雅蕴，一脸认真：“我与大姐姐亲近已经让媛姐儿误会了，可不想再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了！”
林雅蕴满意的点点头。
她今年有一劫，度过后将否极泰来；以毒攻毒、选一有血缘的妹妹为继室备选、或可冲走她身上的晦气霉运确实都是闫神婆说的，但闫神婆还说了一点：她，林雅蕴不是个福泽深厚的，如今这一劫，更主要的是因为她担不起这份福。
所以，以毒攻毒的法子只能试试，奏效的可能不是很大。
而这才是她要选林雅芩而不是旁人的原因。
比起伍家表妹，林雅芩更好控制，更不容易翻天。
但她选定林雅芩却不意味着她就乐意看到林雅芩欢欢喜喜的接受，甚至借此机会博取诚阳侯夫人的好感。
所以，林雅芩这会表明心迹，表明自己没有觊觎姐夫的想法，让她心里舒坦不少。
看着母亲轻易地就被林雅芩蒙蔽过去，许存媛嗤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真正能做决定的从来不是母亲，她让人哄了就哄了吧！
在许存媛的陪同下，林雅蕙见到了诚阳侯夫人。
给看起来颇为和气的诚阳侯夫人见过礼之后，林雅蕙神情淡然的坐到一侧，坦然的接受诚阳侯夫人打量的同时，也打量着让林老夫人不止一次抱怨，认为苛待了林雅蕴的她。
诚阳侯夫人眼底带了些惊疑不定，她看着林雅蕙身上那五成新的衣裳，笑道：“记得上次见五姑娘的时候，五姑娘还是个八岁的小姑娘，比我们媛姐儿如今还瘦小些，这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了！”
林雅蕙笑笑，没说话。
诚阳侯夫人眼底的异样，别人未必能看出来，可她不但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知道那是为什么。
她今日穿的这一身看起来是五成新的旧衣裳，但这个旧不是穿旧的，而是好好的新衣裳努力搓洗之后，显出来的旧。
简单地说，是人为做旧的。
这是宜嬷嬷费尽心思才给她弄出来的旧衣裳——她在长公主府这些年，元宁长公主也好，宋太后也罢，都在一个劲的让人给她做各种新衣裳。每季的新衣裳固定的就有二三十套，加上临时觉得合适，又给她加做的……
想让她每天穿新衣裳简单，想让一套衣裳多穿几次却不容易，至于说旧衣裳……
确定顺水推舟回林家的时候，宜嬷嬷将她所有合身的衣裳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一身旧衣裳。
无奈之下，只能挑几身不经洗的颜色料子，让几个婆子轮换着，将好好的衣裳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得看着有几分旧旧的感觉。
这也是宫里惯用的法子。
有些嫔妃想显示“节俭”的美德，却又不乐意真的用用旧的东西，就用这法子。
做旧的和穿旧的是有区别的。
当然，这种区别一般人看不出来。
前生今世都只在内宅这巴掌大的地方转来转去、就算因为“先知”比旁人稍微厉害点，但实际上依旧没多少见识的林雅芩没看出来。
当了十多年世子夫人，心思却只用在如何生个儿子、母以子贵，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融入诚阳侯府的林雅蕴也没看出来。
但诚阳侯夫人若是连这点眼神都没有的话，贤妃也不可能走到今日，成为一宫之主。
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认出林雅蕙这一身，料子看似不起眼、款式也寻常得紧，但料子是贡品、女红也出自内造、加上那并不算陌生的做旧手段……
莫名的，她想起儿子想要反对却又没有强烈反对，以及那句欲盖弥彰的“反正不同意”……
她的心忽然热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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