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兔子屎金丹乌漆嘛黑
时三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空活这么多年岁月，每次却要一个孩子来救她。
不管是在即将崩塌的镜像空间入魔，还是在万仞山下失去理智，一次又一次，穆央澜拯救着她，向她伸出手。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青涩脸庞隐隐与过去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这一刻，她握住了剑柄。
银白的剑身与她灵力相连，从手握之处一直蔓延到剑尖，浅蓝的光华散发如冷冽的火焰，反射到她深邃的瞳孔中，泛起墨蓝色的余辉。
穆央澜双手握紧重剑，已经长大的她早就可以挥动三生剑，她循着记忆中的招式，思想与时三生通为一体。
散漫的灵气被大量吸入体内，汇聚着融入法术回路内。
晦涩的术纹在剑身上蔓延缠绕，荆棘一般不断生长，那白衣人影将手中长剑举起。
无数燃烧着的柳条被柳树自动放弃，只是顷刻，就再次长出新枝，他摇晃着树冠就要再次攻去。
而在此时，三生剑已是落下，带着势不可挡的斩击。
穆央澜穿着染血的白衣自高空跃起，袍角被风吹的鼓舞飘扬，挥动手中长剑一路劈下，试图阻挡的柳条皆是被她斩断开来，像是坠落的流星披荆斩棘，直冲向摇曳着的巨树内里，剑尖戳到树干，随后将其接触之物撕裂开来。
树干纤维像是冻住的生肉被刨开，内里，是枯红的核心。
穆央澜抓住时机用力一刺，核心便猛地破碎开来。
巨树哀嚎着不断挣扎，柳条将她抽飞，三生剑脱手，穆央澜后背撞倒一片大厅桌椅，感觉皮肉摩擦一股火辣辣的痛。
“呃！”她闭住眼，缓了两秒，就立刻抬头望去。
面前叮当作响声不断，所有抽打向她的柳条皆被三生剑斩断，无一可以靠近她半步。
心下一暖，她撑起身体，步履瞒珊的扶着倒塌的桌角，仰头看着巨树生命最后的挣扎。
柳条终究是再也无力落下，核心破碎的他身体逐渐一寸寸枯萎蜡黄。
柳不言再次出现，站在巨树底，神情却带着解脱。
时三生和穆央澜在凌乱的大厅内看着他说出一切真相。
“万生三千四百八十年五月一日，我诞生出了灵智。”
他本是春见阁后院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柳树，日复一日的修炼着，直至近千年才金丹化形。
他看到红楼楚馆人来人往，热闹喧嚣，便心生羡慕。
于是，初化形的柳树毫无所谓的道德感，杀了一个路过它旁边的客人，化做对方的模样，留在了这无归城内。
他在这无归城生活着，见证着这座城池的兴衰，直到那一日，城灭了。
城内的居民被魔族屠杀，而那时的他不过只有金丹期，身为柳树，空有无穷寿命，却没什么力量。
植物化为妖，寿命极长，动辄千百年，可与之相对的，是薄弱的力量与明显的短处。
于是，城空了。
昨日还繁华的无归城，只是瞬间便成了遍布尸体的鬼城。
那些鬼都被他深埋于地下的根系所控制住，无法往生。
“我害怕孤独。”
于是，在这无人到来的空城内，扎根于此无法离开的他便与受操控的亡魂演起了虚伪的独角戏。
专于杀戮的魔族没有对城市破坏太多，他就拖着尸体，将他们都焚烧掉，一点一点的清理掉每个沾满污血的角落。
遗留的东西和死人储物袋里的宝物被他掏出，填充了贩卖摊子。
在魔族节节败退掉后，附近也恢复了生机，但无人知道，这座繁华的无归城，只有一棵柳树是活物。
柳不言封印了自己的记忆，每个来到城内的活人都会吸引他去搭讪，有的在夜晚被鬼杀死，有的则一直未能察觉平安离开，少数人发现了不对，也是直接走掉。
来这无归城的人也是越来越少。
为了防止自己随着时间察觉到不对，柳不言给自己施展的是每隔两年自动封印一次记忆，却不料，这次封印记忆，巧合的在穆央澜正欲离开前。
在城门口被杀死后，他便想起了一切。
望着面前的大剑紧紧护在少女身前，柳不言眼神寂寥空洞。
他嗓音低哑消沉，“我也会孤独啊没人能陪我，这里的太阳也是东升西落，这里也有着繁华景色，而这里的我，只是空活着。”
“你明白吧？你明白的啊！明明我们是一样的，可我哪也去不了，我什么都没有啊！”柳不言看着面前的三生剑，他扎根于此，可这把剑却可以逍遥于天地。
好恨。
可已经够了。
已经受够这份孤独了。
所以最后才会放弃抵抗，任由剑尖点碎内核。
裂痕蔓延上他的脖颈，惨笑着的华服贵公子身体一点点的，裂为碎片，化作飞舞的光尘。
在最后，他说道：“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柳不言的死去，那些被他控制着无法转世的亡魂终于得以离开，在春见阁门口恢复了神智，向大厅内的二人鞠躬答谢，挥手告别。
直到最后一个灵魂也散去，站在凌乱的座椅中，枯黄的柳树根边上，穆央澜步入金丹。
金丹，修的是道。
她走的灵道本就是要和灵魂功德打交道。
如今，历练才刚启程，无数解脱的鬼魂涌来的功德便令她直接入了道。
穆央澜连忙坐下，开始运转起灵力。
丹田内，功德伴随着灵力旋转着，逐渐缩小凝实，因为是全是亡魂带来的功德，所以颜色都是黑的，黑色的功德和蓝色的灵力搅拌，最后结成的金丹居然是墨色泛蓝光的样子！
穆央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金丹乌漆嘛黑的跟个煤球一样，再无任何变化。
金丹代表着对道的领悟，领悟越高，品级越好。
可如今
这个既没有品级道纹也一点都不圆润的黑煤球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三生”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穆央澜欲哭无泪的抬头看向她，“我好像，结了个鬼丹？”
“鬼丹？”时三生没明白，穆央澜便让金丹亮起，她一眼看去。
“这是什么？发光兔子屎？”
被这样评价，穆央澜大受打击，她看着自己那乌漆嘛黑的金丹，好像真的和兔兔拉的屎一模一样。
“呜啊啊啊啊——”穆央澜扯开嗓子，开始悲催的干嚎。
时三生焦急，“等等，我说错了，不是兔子屎，一点也不像，真的！”
“你看，整个世界说不定只有你有这么炫酷的金丹，不好吗？”
“以后人家问你金丹什么样子，你一亮出，对面肯定以为你是入了什么冷门道的大佬。”
她喋喋不休的往好处解释着，穆央澜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显然是心如死灰。
她这是结了个什么丹啊——
最后，穆央澜也嚎累了，她不得不接受现实，表情抑郁。
柳不言死掉后，这座城里的东西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时三生穿梭于各个房屋，靠着自己之前成天闷在藏经阁里看过的书，认出了一大堆有用的好东西，直接把穆央澜的储物镯塞满到塞不下为止。
二人一路零元购，走出了城门。
终于离开，穆央澜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里荒郊野岭的，想要到下一个城池，只能靠步行了。
手里拿着地图，穆央澜查看着离自己的方位最近的地方。
“嗯是在山上的城啊。”她面露难色，“还要走好远啊。”
时三生贼欠的追赶着林子里的小动物，听到她这么说，一个急刹车就转弯飞过来。
“那我们可以野营啦！”
穆央澜恍然大悟，开心起来，“是哦！我还没有自己在野外过夜过呢！”
“好哦！”她欢呼起来。
一路前进，有灵力的保护，没有任何飞虫可以叮到她，路过的野兽也因为金丹期的实力不敢袭击，穆央澜和时三生心情大好的走在林子里，一直到了夜晚。
蝉鸣声在耳边不停歇，今天是满月，星星几乎没有几颗能看见，沉睡的森林随着入夜开始变得寒冷。
长着杂草的地面被挖了个圆土坑，在里面点燃了火焰，边缘围着一圈带棱角的坚石，形成了一个石坑。
土坑内，诱人的炙热火焰在干柴上撩烧着，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穆央澜拿树枝串着不知名的兽肉，在大火的苗端翻烤着。
这是之前被时三生追着玩的小动物，可怜它惨遭惊吓，最后又变成了恐怖直立猿的盘中餐。
三生剑在树上荡着秋千，穆央澜给她也做了一个小吊床，成了她的游乐园。
一口咬在金色流油的脆皮上，穆央澜眯起了眼。
好吃。
兽肉被烤的外焦里嫩，长期锻炼的肉质紧实有嚼劲，她还拿了点无归城顺出来的调料洒在了上面。更是增加了其鲜美。
在树上吊着的时三生则庆幸自己没有味觉闻不到，可光看到这金色的外表就忍不住“口水直流”，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自己飞到大树后边去了。
呜呜呜我好想吃，好馋好馋好馋好馋——
不行！身为靠谱的成年女性，怎么能连这点诱惑都忍受不了！
要是说出去穆央澜因为歉意从此天天吃辟谷丹怎么办！
可是孩子真的好馋啊呜呜呜——
时间河水般流过，天彻底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穆央澜也躺到铺了软垫的吊床上，盖上被子。
托时三生自她小时候起就天天监督她到点上床睡觉，穆央澜已经养成了习惯和自觉。
她闭上眼睛，打了个可爱的哈欠，沉沉睡去。
灵道与灵魂相关，以灵道入金丹的穆央澜灵魂也变得强大了许多，她自小睡觉就从不做梦，可这次
却难得做了个清醒梦。
感觉到身体失重，穆央澜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半空中。
她吓得连忙施展漂浮咒，却用不出灵力。
扭头向下望去，居然看不到地面，穆央澜这才发现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她望向天空上方，许多看不清面孔的灵魂就像是白日里的恶鬼般，痛苦哀嚎，不管她落下多久，都没有远去。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他们的呢喃声，越来越大，直至震耳欲聋。
“一生孽，世世滞留，孽障缠身，身死道消。”
“一世魂，再无来世，不渡天劫，不入轮回。”
“你们是谁？”穆央澜大喊。
可那些人依旧是重复着话语，不予回答。
穆央澜听着他们说的话，隐约感到熟悉。
孽障缠身一世魂。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学过的一堂课。
修士修炼，相当于偷取天地之物，以天地延寿命，施展天之威能，故而才有天劫。
而若是作恶，天劫更会加剧。
没能挺过去得到天认可的修士虽然不会魂飞魄散，但从修炼至死所产生的业障都会伴随着其灵魂，令其修行困难。
而要是长久往复，一世又一世的叠加，孽障缠身，便会出现“一世魂”。
[一世魂，不入轮回，再无来世，身死道消。]
天劫不可渡，渡必死。
“哈！”穆央澜猛然惊醒，面前是皎洁的月光。
她心神颤抖，看向一旁的三生剑，白日柳不言所说的话再次于耳边响起。
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她是一世魂
一世魂不渡天劫，而金丹到元婴，要渡心魔劫。
穆央澜脸色煞白。
金丹期寿命最多三百——
陡然想到此，穆央澜浑身发冷。
许久后。她落寞的垂眸，冷不丁突然开口。
“三生。”
“嗯？怎么了？”时三生听到后一愣。
“”穆央澜没有说话，只是扭着头看着她。
时三生就飞到她身边躺着，“睡不着吗？还是做噩梦了？我陪你睡吧！”
穆央澜抿唇，翻身抱紧她，声音颤抖：“对，我做噩梦了。”
“不怕不怕，都是假的，我把坏人都赶跑！”她安慰着穆央澜。
不是假的。
穆央澜紧紧的抱着重剑，双腿蜷缩起来。
时三生没想到只是做了个梦，就让她怕成这样，她正欲开口继续安慰，就听到少女小声呢喃着。
虽然声音含糊不清，但她还是听见了。
“你好像妈妈啊。”
“”
她反应过来老脸一红，心里立马炸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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