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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重生


荣慧离开金风馆时,全身都在颤抖。知元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慧彻底走到门外时却停了下来,她忿忿不平的看着身后灯火辉煌的高楼。往来有几位熟客,言语轻佻的对荣慧说了好些下流话。

        荣慧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脱去外袍,狠命的扔向门内。这是她在和不堪的过往做切割,知元不免心疼,去解自己的外衣给她。太子抢先一步,解开披风罩在荣慧身上。

        金风馆到底不是久留之处,万一被认识太子的人认出来就不好了。知元搂着哭的泣不成声的荣慧快步回了他们下榻的驿馆。

        许涉巍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指着荣慧目瞪口呆,知元拨开他的手,挡住了荣慧的脸,亲自送她到自己房间。

        太子和许涉巍也跟着进来,太子直截了当的问:“你怎么会在金风馆,章昀成呢?”

        荣慧眼波流转,先看了看知元,又看看太子,不紧不慢的质问道:“莫非,太子哥哥也知道我是和他一起跑出来的?我记着官方的通报,说他已经死了呀?”

        太子脸色变了变,知元也盯着他看,太子早就知道荣慧和章昀成没死?

        太子没有回答,而是咬着牙阴沉的问:“章昀成呢?”

        荣慧没有回答,反而环视一周,奇怪的问:“哥哥不是素来离不开芜苒?她人呢?”

        知元脸色不大好,起身要和许涉巍一起离开,荣慧一脸了然于胸的样子道:“许久不见知元姐姐,看着姐姐神色,莫非是与太子哥哥私下有了情谊?”

        许涉巍上前一步,制止道:“公主既然没死就早些回宫去,少担心旁人的事。”许涉巍从前便讨厌荣慧,听她如此说内心更是厌恶,便在太子面前发了脾气,太子脸色也不好,知元的脸色更差,她起身挽住许涉巍,近乎无理的离开了屋子。

        太子压抑住想要追出去的心绪,低沉得问:“荣慧,别让我再说一遍,章昀成在哪?”

        荣慧冷笑道:“想不到你也能变心,看你们的样子,互相爱慕许久了?你把芜苒怎么了?”

        欢场里出来的人,对男女之间的事看的格外透彻,荣慧一眼就看出太子和许知元有私情,太子看着她的眼神,无异于当日看着芜苒的样子。她替芜苒不值,在她心里芜苒是爱上敌国太子的狎羌密探。芜苒身受不能让大聿和玉和和亲的使命,又因为爱着太子所以才爱屋及乌放走了荣慧。荣慧深深的感激着她也为哥哥的移情别恋感到不耻。

        太子凌厉的看着眼前放肆的荣慧,直看得已经不想再苟活于世的荣慧心里也生出一丝恐惧。

        她不得不把与芜苒分别之后的事情讲了个一清二楚。

        一开始二人身上的金银足够度日,荣慧想要买座小庄园和章昀成隐居起来。庄园的一切都靠荣慧和几个佃农操持,章昀成终日饮酒,藏在屋子里不肯见人,生怕被官府捉拿。直到听说和亲公主和互送将军双双殒命火海,章昀成才敢从屋子里走出来重见天日。

        荣慧对未来充满希望,腹中孩子一日一日长大,农庄里的庄稼长势喜人,就连颓废的章昀成也开始帮着料理家务。可她高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对浪荡公子的吸引力,章昀成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京城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日子。眼前寂静的夜晚和恼人的虫鸣让他厌恶至极,就连腹部日渐圆润的荣慧也让他彻底没了兴趣。

        相比于章昀成,荣慧更爱眼前从没有经历过的自由。她和佃农的妻子一起穿上粗布麻衣,看着一整片即将长成的金色麦田,憧憬着未来儿孙满堂,自由自在的日子。

        章昀成对与农妇无异的妻子厌恶到了极点,他提出要去城里看看。荣慧天真的答应了他,还换上丝绸衣服要去陪他,可章昀成早就走了。

        他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一身的烟酒气,身上沾着胭脂印子。荣慧生气的质问他,对生活还有什么不满的,有自己的一小片田地,有妻子也即将有儿女,自由自在难道不好?

        章昀成满不在乎的把她推到一边,恬不知耻的告诉她,过去眠花宿柳一掷千金的日子才叫自由自在,和京中豪绅一起策马逗鸟才叫快乐,而不是窝在偏僻乡野每天闻着牛马粪的味道,被蚊子咬醒的苦日子。

        荣慧这才明白,她做公主时和章昀成是同一种人,做平民以后,章昀成和她完全是两种人,章昀成变成了她最恨的负心人。

        荣慧被推到在冰凉的地上,灵魂出窍的想,小时候女先生教她背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就是男人,自己怎么那么傻,竟然想要和他远走高飞。

        大醉的章昀成不顾身怀六甲的妻子,早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荣慧顾不得许多,庄子里有农活要忙,她即将临盆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她憧憬着孩子降生,章昀成做了父亲会有改变。庄子里的农妇教她给小孩做衣服,荣慧很聪明,很快就比农妇们做的还好,她们甚至反过头求着荣慧教她们。

        那段时间荣慧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她把章昀成放在一边随他去,自己自由自在的享受着生活的快乐。

        □□慧毕竟曾经是公主,她从没有想过钱的问题,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财务状况。直到有一天,她打开两个人存钱的匣子,猛然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他们仅有的赖以生存的钱财被章昀成拿去换成了温香软玉的片刻温柔。

        荣慧好像被人念了咒语般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在庄稼收获之前,她该怎么生活呢?

        还来不及思考,却听见门外人声攒动,荣慧忙跑出去看,章昀成有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提了进来。为首的人上下打量着荣慧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农庄,一脸鄙夷道:“你这庄子,也就值个一两千钱,离你欠的债还远着呢。”

        章昀成惊恐的思考了片刻,正好看到了闻声出来的妻子,他如获至宝般指着荣慧,谄媚道:“她,她还能值不少钱吧,你看她长得多美。”

        债主满意的打量着眼前的荣慧,这样的美人实在罕见,不如留着自己用,可看到她的肚子时,债主摇了摇头,“她身上还有你的种,能值什么钱?”

        章昀成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道:“给她吃药,卖到妓院去,一定卖的上价钱。”

        荣慧仿佛在做梦,她没办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这能是当初那个翩翩公子说出来的话?

        章昀成还在哭着祈求,“爷爷,放我一马,钱我还的上,别伤我性命。”

        连债主对他也十分鄙夷,用力把他踢到一旁,走上前围着荣慧打量了一圈。大约是对她十分满意,债主命令左右绑走了荣慧,跪在烂泥里的章昀成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那是荣慧最后一次见到他。

        债主把荣慧带回家,灌下了堕胎的药,把已经九个多月即将出生婴儿活生生打下,荣慧看到产下的死胎几乎悲痛欲绝。债主容不得她休息,还未出月便让她在家侍奉宾客,轮番折辱她。荣慧受不了折磨时常寻死,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让她消瘦不堪形同枯槁,债主玩腻了她,便把她卖到了金风馆。

        知元在门口听了个大概,心中像吞了一大块冰一样难受,太子在门里,怒不可遏的拍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荣慧到底是他的妹妹,他不能忍受妹妹受到这样的侮辱。太子轻轻拍了拍荣慧的后背,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杀了章昀成,还要让他们章家全族永世不得翻身。”

        荣慧冷笑一声,“我已经无所谓了,是我咎由自取,帮我寻一处庙宇清修也就罢了。”

        荣慧再也不能回家,青灯古佛算是她最好的归宿,但还是要先杀了章昀成。

        事情是许涉巍亲自去做的,他以武余为中心,开始向四周去找章昀成,因为有雨探在,章昀成绝不敢回京城。

        荣慧和太子他们一起往回走,知元特意租了一顶小轿和荣慧同乘,他们打算忘回走一段路再寻个古刹把荣慧放下,不把她留在武余城里。

        荣慧总是呆呆的看着马车外面的风景,她吃的很少,又几乎不睡觉,知元除了心碎的看着她,全然不知道怎么安慰。

        荣慧看着外面的落日余晖,突然问,“姐姐很喜欢太子哥哥吧。”

        知元没有回避,点了点头。荣慧冷笑一声,“芜苒姐姐一样喜欢他,可你看他,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放下一个爱另一个?男人都是一样的。”

        知元心里暗暗想,他甚至连那个也没放下,他两个都爱。

        他两个都爱吗?太子也像爱芜苒一样爱着自己吗?知元心里有个极大的问号和不确定性。她从另一侧掀开帘子看着夕阳中慢悠悠骑着马的太子和许涉巍,他们轻快的说着什么,甚至偶尔还笑出声来,知元恨不得飞出去缝上他们正在笑着的嘴。难怪他们关系好,两个都是负心汉,于湘姐姐拼着命给哥哥生下孩子,哥哥对她还是不咸不淡。太子也是一样,两个都爱就是两个都不爱,怎么能有人两个都爱呢?知元代入了自己,让她同时爱着太子和别的男人,她做不到。

        许涉巍办事的效率不逊于雨探,他轻而易举的在另一家女支馆里找到了章昀成。后者正在低眉顺眼的做着小二,低声下气招呼客人的样子,让许涉巍一度没有认出来他。

        相比于受尽折磨的荣慧,章昀成明显更凄惨一点,他往日挺拔的腰背佝偻了不少,脸上身上皮肉松弛的厉害,脸色蜡黄眼睛无神,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荣慧看他的目光近乎悲悯,而章昀成却瑟缩着不敢靠近。荣慧对他娇俏一笑,柔声道:“坐吧,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怕什么。”

        章昀成颤抖着走近,眼睛觑着满桌的美味珍馐。荣慧给他夹了一筷子鳟鱼,笑道:“记得你最爱吃这个,都是和我二哥哥在一起学出来的毛病。”她的声音娇柔可亲,身上装扮一如往昔,章昀成看的呆了,可他依旧不敢吃面前的美味。

        荣慧自顾自的尝了尝刚刚夹做的鳟鱼,笑道:“也没什么特别,我对这鱼就爱不起来。”

        章昀成目光转了转,见荣慧从容不迫也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他也许很久也没吃饱过了。大快朵颐的中间,他还对荣慧挤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荣慧起身给他到了酒,章昀成也不敢喝,荣慧笑笑,自己先喝了一杯。章昀成不再矜持,举起壶痛饮起来。他一副样子看得荣慧发自内心的恶心,越发怀疑自己当初失了心智。

        酒足饭饱后,章昀成轻佻的看着荣慧,猥琐道:“想不到你还是这么美,当初把你送出去我委实无奈,如今重逢便是天意让我们再做夫妻。”

        荣慧忍着恶心,轻轻起身走到章昀成背后,一手温柔的环住了她的脖子,笑道:“傻瓜,还担心我在饭菜里下毒,我怎么会下毒害你呢?”

        章昀成熟练的握住荣慧的手,讪笑道:“哪有,我哪会这么想,爱你还来不及。”

        荣慧笑的魅人,婉转道:“不亲手杀了你,我怎么能解恨?”

        章昀成惊恐的看着身后娇艳如花的荣慧,想要拔腿就跑。可酒色掏空了他本就单弱的身子,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荣慧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荣慧拿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抵在章昀成的脖子上,苍凉道:“章昀成,我好恨你。”然后她用尽全力在章昀成的脖子上刺出一道缺口,血液争先恐后的奔涌出来,溅在荣慧的脸上和身上。

        荣慧满不在乎的擦了擦脸,嘲讽道:“真想不到,你的血竟然还是热的。”

        知元再见到荣慧时,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圣洁,她取出擦拭干净的匕首递给知元,平静道:“多谢姐姐。”

        知元把小匕首接了回来,放在随身的荷包里。荣慧面无表情道:“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你们回京城去,我到寺庙里去。”

        太子没有拒绝,但他第二天依旧和许涉巍换了装扮,偷偷护送荣慧进山,直到她进了庙门许久也没出来才默默离开。

        知元心里沉甸甸的,她想和太子谈谈,即将接近京城,再不谈怕就没机会了。

        这是回京前的最后一夜,知元想想还是起身去了太子的房间,他人没在,桌上摆着信纸。知元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偷看了一眼。

        信封上芜苒亲启几个字刺的知元眼睛发痛。知元控制不住的看了看一旁的信纸,太子详细的把荣慧的事情告诉了芜苒,从这语气来看,芜苒也知道章昀成和荣慧没死。他们有自己的秘密,知元不知道的秘密,太子想她,每一字每一句里都透着想她。特别是一句,“又到了夏天,水榭瑶池里的荷花要开了,真想画给你看。”

        知元放下信纸转身离开了太子的屋子。她问自己能不能接受不是他的唯一,她明白,他会有许多女人,就像圣人一样。但是知元不能接受他同时爱着许多女人,他只能爱一个,人都是只爱一个,就像知元对太子一样,知元不愿再做荒谬的妥协。

        他是太子受万民爱戴,知元也不差,若不是进宫做女官还有混乌人的事情,想要娶知元的人大有人在。知元控制不住自己还爱他,但是可以控制自己不再见他,她偷偷对自己发了个誓,绝不再单独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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