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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毒药


圣人叫皇后这一句名字,让知元惊讶的看向了他,所有人都在看圣人,没人看到皇后的鼻子里流出一片不容忽视的血迹。

        圣人一脚踢开脚边跪着的宫女,冲到皇后面前,惊惧的抱着她,“南蓉,你怎么了。”

        皇后抹了一把已经流到胸口的血,镇定道:“大约是天气太干了。”随着她温柔的声音,更加汹涌的血液从她嘴里涌了出来。

        知元从未见过圣人如此恐惧,他乱了方寸,即便来了太医,他也死死抱着皇后不放。

        鸾极宫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乱跑的宫人,太医一会一个新法子,又要热水,又要蛇皮做药引子,一会又要十条牛黄浓浓的熬水。

        圣人满手都是皇后口鼻里流出来的鲜血,他的眼眶红了一圈,眼睛红的怕人。圣人抬眼看了看乱作一团的人,嗓音沙哑道:“要是皇后治不好……”

        南蓉挣扎着举起手捂住了圣人的嘴,断断续续道:“九郎,生死有命……”圣人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好,好,我不说,你也不说。”

        圣人的脸上沾了皇后的血,配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的人心头发凉。知元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尽力维持着宫女井然有序,满足太医的需求。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是要镇定,哭是没用的,忙和乱更没用,就好像她自己坚守岗位安排好一切,娘娘就会好起来。

        阶柳去太后处回话,她带着柳太医回来,说是太后一定要柳太医看过才放心。柳太医在圣人怀里先后把了皇后娘娘左右手的脉搏,不顾嫌疑稍微解开了皇后的衣领,急急在皇后的头部、脖颈、上臂处施了针,皇后娘娘当时就止住了口鼻的鲜血。

        圣人如获至宝,激动道:“快告诉我,皇后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医好?”

        柳太医跪在面前不语。圣人指着身旁的赵献斝,“赶紧出去。”

        待人都走了,柳太医才压低声音,“娘娘这是中毒的征兆。臣年少学医曾见过医书上记载一种毒物,它是蓝色坐蛸的唾液,与数百种草药熬制而成,具体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是前朝暗卫所有。也许现在还有某处藏着这种毒药。您看娘娘手心发青便是此毒的征兆。”

        圣人翻开南蓉的手,果然是青色的。他抓住柳太医的衣领,“那怎么治?”

        柳太医艰难道:“臣可以一试。”

        圣人点了点头,柳太医指示左右关好门窗让皇后静养,自己亲自去准备药物拟定治疗方案。

        皇后眼睛里含着眼泪,她看向圣人,声音里带着沙哑,“九郎,三十年了,我内心时刻都是感激你的。”

        圣人握住她的手,“不要说,我要你活着,以后慢慢说。”

        皇后的呼吸很艰难,她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照顾好孩子们,要是将来衍儿有什么错,你一定要原谅他,教导他。还有母亲,请善待母亲。”

        圣人的眼泪是滚烫的,甚至烫到了南蓉的手,他看着南蓉的眼睛,“不要,我们一起,还没看到孩子娶妻嫁人呢。”

        南蓉挤出一个惨白的微笑,她为了安抚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圣人不忍再看,他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甚至想到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知元瞧着,这几日柳太医几乎不眠不休,不是配药材就是让医女给皇后娘娘施针,那药喝的奇怪,每个时辰喝一次,皇后娘娘竟然渐渐好转起来。最奇怪的的是,明明熬煮的药渣都已经保存留档了,医女每天还偷偷拿着药渣在无人处处理。知元略懂些医理,她去翻了翻药渣,不过是寻常补身益气的草药,连一味排毒的药都没有。

        皇后娘娘渐渐好转,众人都放松不少,知元趁人不备拦住柳太医,开门见山道:“太医,我也不绕弯子,你这几日是给皇后娘娘治病呢吗?”

        柳太医捋了捋胡子,“尚宫何出此言,我不尽心医治,皇后娘娘怎会好的如此之快。”

        知元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你给娘娘开的药方子我看了,和你给娘娘喝的根本不是一副方子。表面上你下的是清热解毒的药,熬出的药汤子根本没给娘娘喝。实际上你用长得相似的补气的草药另熬了一副药,要我说,那些药根本没用。”

        柳太医慌乱的看向四周,不顾仪态捂住了知元的嘴,“哎呦,姑奶奶,您行行好,千万别说出去。”

        知元推开他的手,“太医以为,我要是不抬手,那些医女怎么能在这鸾极宫里,顺利的处理那些药渣子。”

        柳太医擦了擦汗,见瞒不过只能据实相告。柳太医他家世代太医,他祖父,祖父的祖父在前朝便是太医,柳家的密档记载了无数的医案。柳太医的医术大部分就是从密档里学来的,这种毒药被详细的写在了密档里,柳太医印象深刻,只是苦于没有实物。柳家都做不出来,这种毒药在世上几乎也就绝了。

        柳太医认真解释道:“每个人的体质都是不一样的,这种毒药是一种吸收型药物。身体越好吸收的越快,需要的计量越小。反之,身体不好的人循环慢,就要加大计量,相差一点点可能就达不到效果。”

        知元脱口而出,“也就是说,下毒的人并不想让皇后娘娘死?要不然就多多的下毒确保能够毒死不就得了。”

        柳太医点了点头,“这个人一定要精通医理,还得了解娘娘体质,同时能拿到前朝的毒药。”

        知元上下打量柳太医,“太医,那最可疑的就是你了。”

        柳太医一蹦三尺高,屁滚尿流道:“你就是我的活祖宗,你可千万别出去说去,我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知元一边思索一边摆了摆手,“我会这么想,圣人也会这么想。现在只有娘娘毫发无伤的痊愈,你才能保住一条命。你说,你给娘娘喝那些药是什么意思?”

        柳太医靠近知元,在她耳边用最小的声音说道:“这毒没得治,只能靠娘娘自己调理,我怕圣人疑心,不敢不开些温补的药给娘娘喝。”

        知元震怒的看着他,“那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柳太医摇了摇头,“娘娘此生都离不开补血益气的药了,靠药慢慢培着,也许还能康健如初。还有,娘娘以后再也不能吃香芹,只要吃了必然毒发。”

        知元直视柳太医的眼睛,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哥哥明天就会让你身首异处。”

        柳太医做了个扯天扯地的大揖,指天道:“这些话,我只敢对尚宫说,要是告诉第三个人,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知元回到御芙堂,让望月倒了一杯芳露春给她。每当知元需要认真想一些事情时,她总喜欢喝一杯。和卓靖持一样,知元最喜欢的也是芳露春,望月知道她需要安静便悄悄退了出去。

        柳太医的一系列举动,完全可以自证清白。皇后是中毒,所有太医大概都看的出来,所以柳太医给皇后开了很猛的解毒药物却不给皇后服用,大约是因为解毒药物会促进这种毒药吸收,更不利于恢复。皇后不能吃香芹,柳太医只告诉了知元,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告知,就是在保护皇后,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会用香芹做出些看不出是香芹的东西来暗害皇后,到时只会防不胜防。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圣人呢?知元想不通,至少柳太医现在是安全的。

        会是谁下的毒呢?什么人让皇后病一场会得到好处呢?这里也不能排除是巧合下错了计量,那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德妃。在宫中只有她和皇后一样,也有两个儿子,可是她直接去毒太子和五皇子不是更方便?会是谁下毒,这件事情一直萦绕在知元的心头,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谁会害皇后。

        到目前为止,这件事只有伍衣寒清楚。

        伍衣寒就是那个没有人真正见过,但又无所不在的雨探首领。他经常出现在皇宫,许多宫人他都认得,不过因为他出现的地点很奇特,所以大家都不认识他,一般他不是在高高的屋檐上,就是在茂密的松林里。要不是许知元,他也经常穿着黄门的衣服走动,这位许尚宫几乎记得所有所有宫人的长相,一次在万德堂附近碰到,他清楚的听见知元问身边的宫女:“刚才过去的黄门眼生的很,你还记得他是哪个宫里的吗?”

        吓得伍衣寒一身冷汗,幸好许尚宫有许多事情要忙,这些微末小事就没再惦记。不过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扮作黄门,只飞檐走壁。

        雨探只对圣人一人负责,这是□□皇帝定下来的密探制度。在外人看来,雨探的官署不详,官职不详,只有职责清楚,那便是监视除了圣人以外的所有人。

        伍衣寒差不多是跟着师傅在皇宫的屋檐上长大的,他的师傅是上一代雨探首领,他是师傅亲手选定的接班人。师傅不到五十岁就离开了宫廷,说是回老家种茶了,伍衣寒也等着将来隐退去师傅的老家,因为他是师傅在路上捡的,不知道自己家在哪。

        冬天快要接近尾声了,凌晨的风依旧很凉,伍衣寒被这寒风吹的筋骨都有些酸胀。他满身都是伤痕,表面上的也许长好了,不知道深层的伤口到底有没有愈合,让他每遇寒凉便常有酸痛之感。

        圣人一个人在万德堂等他,甚至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伍衣寒不敢喝,也不敢不喝,恭恭敬敬的捧在手里。

        圣人没有穿朝服,只穿着半旧的寝衣,头发随意散落着。伍衣寒知道圣人要问什么,不待开口,便说道:“奴才已经查明,下毒的,是宋王妃刘茹慧。”

        圣人闭上了眼睛,一直不能下定决心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决定了下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伍衣寒捧着茶杯高高举起,跪直身体,一饮而尽。圣人不再看他,背着手踱步到窗口,不知道在看什么。伍衣寒不敢耽搁,静悄悄的离开了万德堂。

        伍衣寒当然知道怎么做,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至于王妃为什么要下毒,他不在意。王妃是怎么下的毒,圣人不在意,伍衣寒说是她就一定是她。

        这毒下的高明,它被放在了皇后每天梳头沾着用的凝露里,一个被买通的小宫女在给皇后洗头时,手上力气重些,抓破了皇后的头皮,再用毒药梳头,比口服吸收的还好。伍衣寒偷偷去检查了皇后的梳妆台,已经换成无毒的凝露。

        对于伍衣寒来说,走在屋顶比走在路上更容易,他熟悉皇宫里的每一砖每一瓦。他没有离开皇宫,而是悄悄去了太后宫里。

        太后上了年纪,经常夜不能寐,她的枕头中间是空的,听说这样的枕头能清晰听到屋子里的脚步声。

        伍衣寒的脚步很轻,太后果然听得见,她背对着他躺在榻上,悠悠的问:“你来了,皇帝怎么说。”

        伍衣寒跪倒在地,把圣人交代的事情,还有他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太后。太后没回答,大概算是默许,伍衣寒起身要离开时,太后突然问:“去看看她吧,她很想你。”

        伍衣寒郑重的跪的近了些,“这几日,奴才读诗,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不愿意把她放在危险里,奴才只求娘娘恩准,将来事成就把她带出宫过平凡人的日子。”

        太后咳嗽了一声,喘了几口气才说,“嗯,你去吧。”

        伍衣寒经常暗中观察着各位王爷的家庭,宋王家里倒很少来。王爷没有官职,又花天酒地,实在没什么可疑,用不着伍衣寒亲自来看,当然,普通的雨探还是少不了的。

        此刻,宋王正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饮酒,伍衣寒在屋顶上甚至能清晰感到他呼出的热气。王爷当年也是知名的清俊人物,听说他十六岁就上战场,连克前朝残余十余城,带着一万多兵马大破清水关,就连前朝最后一座城壶州也是他带兵拿下的。

        如今在宋王身上几乎找不到少年将军的英气了,他双眼泛红,身上的肌肉松散,拿着酒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已然一副强弩之末的模样。

        伍衣寒看了一会,就飞身到了王妃的屋子,王妃正在安睡,她睡得很甜,脸上带着笑意。她可真像皇后,特别是睡着的时候。天色渐渐亮了,伍衣寒不能久留,他换上了王府家奴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管家拦了他一下,叫骂道:“一大早的哪疯去?还不赶快把王爷的马备好。”

        伍衣寒低着头应了下来,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马棚,趁人不备从墙头翻了出去。王府戒备竟如此松懈,他打算也用毒,让王妃安静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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