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十三道戒鞭痕

一连数日，蓝忘机都很忙，除了每日饭点会准时给魏无羡送饭外，其余时候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过，这也不奇怪。姑苏蓝氏每年开课都有大量仙门家族因仰慕他们的家风严明，会把族中的小辈送来接受教化，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云深不知处最忙的时候。

        蓝忘机不在，魏无羡闲得无聊，趁着屋外晴光大好，她心血来潮准备了一篮子胡萝卜，跑到外面的草地上喂兔子。

        魏无羡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支着腿，手里拿着根胡萝卜逗着围在她周围不敢靠近的小兔子，边轻笑边诱惑道：“兔子们，这里有吃的，快过来呀……”

        一群兔子见有食物，就一直在围着她来回踌躇，但就是不肯靠近。

        魏无羡把声音放轻，似乎是怕吓着它们，“想吃就过来呗，怕我作甚！……你们放心，现在云深不知处的伙食好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种苦中带甜的奇怪药膳，所以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放心哈……赶紧过来吃吧！”

        “哈哈……魏公子，呃，不对，应该是魏姑娘好雅兴！”

        魏无羡抬头，只见一身白衣的蓝曦臣信步而来，与蓝忘机颇为相似的脸上笑意吟吟，如沐春风。她赶紧站了起来，双手作揖道：“泽芜君！”

        蓝曦臣笑着点了点头，道：“伤势可好些了？”

        魏无羡道：“已经没事了，多谢泽芜君关心。这段时间在云深不知处疗伤，实在是多有叨扰。”

        蓝曦臣道：“魏……姑娘客气了！”

        魏无羡噗嗤一笑，“泽芜君既知我真实身份，就不必魏姑娘魏姑娘地叫，你可以跟蓝湛一样叫我魏婴，或者，叫阿羡也行。”

        蓝曦臣微微一笑，道：“也好，那以后我便叫你阿羡。”

        魏无羡笑道：“嗯！泽芜君是来找蓝湛的吗？他不在静室。”

        蓝曦臣道：“不，我来此并不是找忘机，我是来找你的。”

        魏无羡一怔，道：“找我？”

        蓝曦臣笑道：“前几日忘机找叔父谈了他和你的婚事，这不是刚把婚期定下，我就拿来给你过目，看看你没有异议？”说完，他便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了一本红册子，递给了魏无羡。

        魏无羡接过册子，打开，厚实的金粉朱帖上写着蓝忘机和她的生辰八字，以及大婚的良辰吉日。

        她惊讶道：“……蓝老先生这么快就……就同意蓝湛和我成亲？”她一直以为蓝启仁一定会千般阻挠她和蓝湛的婚事，毕竟在他眼里，她魏无羡一直是个不守规矩，品行不端的邪魔外道，配不上他一尘不染端方雅正的得意门生蓝忘机。

        蓝曦臣知道她心中所想，轻笑道：“我承认叔父对你确实是一直有些偏见，如果换成十三年前，不管阿羡你是男是女，叔父定然不会同意忘机和你在一起。”

        魏无羡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心里发虚：确实如此，一个是修炼鬼道的大魔头，一个是品行高洁的名门仙首，不管放在谁眼里，这两人都是没可能的，这还真得怪自己名声太臭。

        蓝曦臣接着道：“只是在你死去的十三年里，不管是三十三道戒鞭痕还是思过窟里的闭关思过，都无法抹去你在忘机心里的位置，叔父无法也只能妥协了……”

        魏无羡双眼突兀，大惊道：“什么三十三道戒鞭痕？打谁了？”

        蓝曦臣眉头微蹙，错愕道：“……忘机身上有三十三道戒鞭痕，你不知道吗？”

        魏无羡道：“我不知道啊！为什么要打蓝湛，他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你们要下这么重的手？”

        事关蓝忘机，蓝曦臣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好看，说的话也并不像刚才那般温柔，“忘机犯了什么错？阿羡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当初你情绪失控，在不夜天城合并了阴虎符大开杀戒，三千修士都不是你的对手，几乎被屠杀殆尽。我和忘机也被你手下的凶尸重伤，几乎动弹不得……”

        “后来，你杀够了性，收回阴虎符后就摇摇晃晃地离开，当时的你早已是强弩之末。忘机见你如此，硬是靠着避尘剑勉强站稳，强撑着一身伤重将你带上避尘剑离开……”

        “两个时辰之后，我才恢复灵力，赶回姑苏蓝氏寻求支援。我担心若被其他家族的人先追到你们，忘机会被当做是你的同伙，轻则留下终身污点名声大损，重则被不由分说格杀勿论，便和叔父一起点了三十三位往日对忘机赏识有加的前辈，秘密御剑搜寻了两日，这才在夷陵境内找到你们的踪迹。忘机把你藏在一个山洞里。我们到的时候，你呆呆地坐在洞内的一块石头上，忘机握着你的手，正在给你输送灵力，一直在低声对你说话。

        “而自始至终，你对他重复的都是同一个字。

        “‘滚’！”

        魏无羡喉咙干哑，眼眶发红，说不出一个字。

        蓝曦臣道：“我叔父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一顿呵斥，让他解释。他像是早就料到会被我们找到，却说，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这样。从小到大，他从来没顶撞过叔父和我。可为了你，忘机不光顶撞他，还和姑苏蓝氏同脉同源的修士们刀剑相向，将我们请来的三十三位前辈们都打成重伤……”

        魏无羡双手插进头发里，双眼发红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蓝曦臣隐忍半晌，还是道：“三十三道戒鞭痕！一次尽数罚完，一道一个人。你总该知道，打在身上有多痛，要躺多久！他一意孤行把你送回乱葬岗之后，黯然回来领罚，在规训石前跪了多久！

        我去看他的时候对他说，魏公子已铸成大错，你何苦错上加错了。他却说……他无法断言你所作所为对错如何，但无论对错，他愿意与你一起承担所有后果。那几年说是面壁思过，却根本是重伤难行。就算是这样，在得知你身死之后，他还强行拖着这样的身体，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乱葬岗看一眼……

        “他将你救走藏在洞中那时，如何对你说话，如何看着你，哪怕是瞎了聋了，都不可能会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所以我叔父才怒不可遏。忘机他小时候是子弟楷模，长大后是仙门名士，一生都雅正端方不染尘埃，这辈子唯一犯下的一个错误就是你……”

        “自从你死后，忘机便夜夜问灵，可是每次都没有你的半点音讯。即便如此，忘机依然坚持每日问灵。叔父曾多次斥责他，惩罚他，但他一直很执拗，从不肯放弃。后来斥责和惩罚都太多了，叔父也于心不忍，不再训斥。只是那时的忘机本就性子清冷，之后更是冷漠，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在静室里呆着，望着这一群兔子一言不发，脸上，眼里都是一副毫无波澜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和叔父都知道，忘机的心跟着你……一起死了……”

        魏无羡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压在心头，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直到两个月前，他发疯似的地把你抱回云深不知处，不顾家规硬要使用禁术替你还魂续命……”

        “十三年了，忘机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变！”

        魏无羡双眼赤红，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她哑着嗓子涩涩道：“蓝湛……现在在哪里？”

        蓝曦臣微微叹了口气，望了望天色道：“快晌午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后厨为你做午饭。听说你一直吃不惯云深不知处的饭菜，所以忘机特地在外学了厨艺，只为了能让你吃饱！”

        赤红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滚烫的泪水，一滴晶莹的泪滴顺着魏无羡姣好的脸庞快速滑落，滴落在草地上消失不见，她哑着嗓子道：“蓝湛竟然……竟然……”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居然为了她下厨做饭？

        蓝曦臣望着她，沉声道：“这十三年里，忘机过得很是是凄苦，如今你回来了，我终于在他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颜色。阿羡，忘机的世界要有你，他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个人，作为兄长，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待他。”

        魏无羡哑声道：“自然……往后余生的每一日……我都会好好待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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