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殡
“来人,准备起灵!”时老夫人发话,一屋人动起来。
但是没人察觉管家离开时,还有一个小厮跟着离开灵堂。
起灵出殡,乃是大事。
大燕以“孝”治天下,时晏更是恨不得把“孝”字刻在脑门上,彰显出来。
在大燕,嫡长子扶棺、摔盆,还要从门口开始磕头,直到庙门口前,但是京城例外,只要到长街即可。
这时候,时柯突然庆幸自己不是嫡长子。
不是他不孝顺,而是这时候的地理环境和生产力决定这路不平,上面还有尘土。
一个不注意,磕到石子上,轻者伤颜面,重者可以下去陪老爷子一起走。
而且时晏不是单纯的磕头,还在那儿嚎丧,眼泪不掉的那种。
每次抬头都是一脸土,没眼泪。
而时老夫人呢,她更厉害,肺活量不像老人家,嚎丧到他们也能听见。
大燕时,男女哭丧是分开的,时家分了两条街走,中间隔一条街。
这距离,时柯目测了下街道远近,实心实意地佩服。
与他们相比,时柯就安静多了。
他嗓子烧得难受,不能再过度使用,不然声带恢复不过来,一辈子都要难听死了。
所以他很会哭,哭得悄无声息,哭得人看了心碎,尤其是他最近瘦到脱相,一双眼睛更显大而有神。
他学的是很有名的琼瑶女主哭法,眼泪要大颗大颗地掉,不能哭得大声没有形象,要哭得有氛围。
一对比,高下立判。
时晏没注意到,不过拐弯时他看到了,心中暗骂他个该死的,但是他不能赶人走吧?
怎么办?
时晏一路磕头一边想办法。
刚出街就看到时晏和时柯的哭丧,时老夫人更是一个气。
果然是贱人生下来的种,哭得和他那个不安生的娘一样。
贱人!搅家精!不安分的贱蹄子!早死鬼!
时老夫人恶毒地期望这场丧事能带走两,老爷子不是喜欢庶子吗,带着他一起走!
这不巧了吗,时柯也这么想的。
不过他更期待老爷子一波带走时晏。
磕头磕到长街上,女眷进了马车,男人们要扶棺出城才能上车。
时家在京城安家,祖坟却埋得远,要出城门往东走,在东林县的地盘上。
时晏看到马车,心头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小弟身体孱弱,与母亲一同上马车吧。”
上了马车看你这副模样演给谁看,让你千方百计无处使!
时晏得意地想。
时柯心下叹气,时晏可真没什么心眼,想什么往脸上写什么。
他都能看出来,更别提七窍玲珑的许温华。心中有怀疑,再看时晏表现,不用说时家绝对苛待时柯!
时柯又掉了两滴泪,“多谢兄长体恤,可弟弟想……想再送父亲一程……”
和许温华一起来的同窗唐河眉头紧锁,颇为不赞同,“时柯小弟,你身体虚弱,还是快上马车吧。时老爷泉下有知,定不会让你沦落至此!”
时柯几乎要笑出声,听听,沦落至此!
什么叫沦落至此?被奴仆欺负、嫡母磋磨?
哈哈哈哈说得太妙了!
会说话就多说两句,他爱听。
几个同窗刺了一顿时晏,成功把时柯送上马车,以防万一,上的还是许温华的马车。
进去前,时柯不经意扫到时晏那张脸,五颜六色,可好看了。
许温华和唐河在他身后上车,另外两个同窗骑马随行,一副防备模样。
时晏憋着一口气出了城门。
因着时柯进了马车,没了对比,所以时晏一边抹眼角一边哭丧的模样还真能称一声“孝子”。
不过,心有疑窦之人有数就行了。
算是时柯埋的坑,什么时候能坑一把时晏,时柯就笑死了。
马车内,许温华与唐河都在劝时柯休息,“到地方后还有一应流程,烧纸哭灵守灵,少不得你的事。”
“小弟谢过两位兄长。”时柯真心实意地道。
如果他们晚来一天,赶不上这出好戏,早来一天,没这效果。
所以说,看戏要赶巧。
唐河面容素敛,他摇摇头,“若非你派人递信,我们也赶不及。这事一出,我等也没法子,连夜去请教两位座师,这才紧赶慢赶带着座师的祭礼来为你撑腰。”
低叹一声,满是庆幸,“幸好、幸好赶上了。”
时柯也叹气,原主有一群好同窗,可惜他心有死志,终是去了。
许温华问他,“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往后三年,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原主还没弱冠,名下财产有两个。
老爷子送的茶馆,原主母亲的陪嫁庄子。
没错,原主母亲有个庄子,大房一直想要从老爷子手上要来,但这是原主母亲的陪嫁,地契早给了原主。
至于那茶馆,地段不好,没几个客人,偶尔收支平衡已是不易,大多时间亏损更多。
倒是没招大房红眼。
“我总不能搬去庄子上,在家守孝三年,若是大房……那便分家。”中间说得很是含糊,意思却表达到位。
许温华和唐河点头,“守孝三年不得科举,也不可放松学问。我等身为同窗,忝为兄长,也只能时不时上门关切一二。”
时柯眼睛一亮,对啊。
他虽然是守孝,但没说不能读书,只是不参加科举而已。
有同窗上门,时家总会收敛收敛,尤其是他在座师那儿留名,时家不可能悄无声息把他作弄死。
他可是有座师有同窗过了应试的举人,光是这层天然的关系网就能让没实权的时家抬不起头。
更何况,还有金手指在侧,他总不能过成原主那样。
“小弟再次拜谢两位兄长。”
有同窗来看望他,时柯也能打听到外面的消息,守孝三年,总能过去的。
三年一过,想办法分家!
车内在密谋分家,车外时晏也在想如何悄无声息弄死时柯,唯有他死了,时家才能安心。
一个妾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还敢站在他们上头作威作福?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时柯很聪明,聪明到十三成秀才,十六是举人,这还是三年孝期压制后的结果。
如果没有那三年孝期,十四岁的少年举人!不过现在十六岁的举人,依旧是本届科举最小的举人老爷。
谁人不知呢?
若是没有老爷子的三年孝期,明年就是他进士及第时,最差也不过十九岁的进士!
真走到那时,时家压不住他,只能任由他出仕做官压大房一头。
不行,他决不能留下这个晦气东西。
老爷子走得太是时候,这个晦气的东西总算落到他们母子手中,未来三年,咱们走着瞧!
有本事你别吃一口府中东西,喝一口水,只要你还在府里,有的是手段收拾一个病秧子。
有时只要天冷一点,炭少一点,就能感染风寒,就时柯那身体,一场风寒就能带走他。
而他时晏,只要坐等时柯丧事。
想到这里,时晏回头看了看被人护着的马车。
一路走到东林县外,已是黄昏时,大燕讲究入土在午时三刻前,今晚注定停灵一晚。
在商量守灵人时,时老夫人发话,“今晚辛苦小柯,你父亲生前最是疼爱你,今夜最后一晚为他尽尽孝心。明早晏儿扶棺回祖宅,早些去休息吧。”
“是,母亲。”时柯强忍笑意,一张脸绷紧像是受了委屈无处说只能憋屈应下。
时老夫人,太会说话了!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生前最是疼爱”讽刺老爷子生前嫡庶不分,但老爷子死后被追封,说明圣上都不追究,这会儿说老爷子做的不好,那不是打圣上的脸?
还让庶子守灵,时老夫人是被气昏头了?自古唯有嫡子身体弱到下不了床、出不了门才会让庶子守灵。
现在时晏可健健康康站在这里。
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时家家风?
时晏头昏脑胀地,虽然觉察到这话不对劲,但是母亲发话,他不得不从。
留下足够的守灵人,时家人就去歇着准备第二天扶棺。
守灵中途,黑着脸的许温华和唐河一起过来,到灵堂上了两柱香,低头看到跪在棺材前的时柯。
在两边高大仆人的对比下,他身形弱小,只能看到白色孝衣空荡荡地不贴身。像是失怙幼鸟一般,茫然无措。
无声无息,却让人感受到泣血悲鸣。
人生来怜惜弱者,更何况见过时家这一顿骚操作,许温华和唐河更是怒不可遏。
嫡子仍在,庶子守灵?!
连夜写信加急送予座师,禀明因由。
第二天下午到了祖宅处,今晚的守灵人换成了时晏的好大儿,时柯的大侄子,时德。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时柯不由默然,老爷子取名水平挺高,名如其人。
一个失言,一个失德。
妙啊。
到祖宅时,东林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这种结交人脉现场怎么能留给时柯,必然是大房人出马。
时柯也毫无异议地回房,还去年集买东西带出来。
带到这个时空时,他还交了一笔税,扣除仅有的1点年味值。
时柯把这笔账算到大房头上,年味值啊,仅有的1点啊,就这么没了!
睡了几个时辰,再醒来就到下葬时,时家人吃过早饭在灵堂集合。
由嫡子时晏带着一行人奔向墓地,一路吹吹打打,哭声震天。
棺木下葬后,陪葬品也不少。
直到填土的时候,原主心中残留的情感发挥到极致,时柯几乎被这股情绪操控。
他“看到”自己身体哭到不能自已,只差背过气去。
埋下一层土,时柯听到自己说:“儿不孝,这黄泉路口,父亲尚且等一等儿,也全了这一场父子情分。”
说完,“时柯”叩首。
最后,时柯被拽回身体,头疼欲裂,撑着最后一口气想到昨日在年集上买的猪血,花了1年味值的猪血,不能这么浪费。
一咬牙灌下去,眼睛一闭彻底没了感觉。
最后听到混杂的喊声:
“二少爷哭晕过去了!”
“地上有血!”
心想,总算没白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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