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浊酒
北城外已然熙熙攘攘聚集着一群人，推推搡搡的，皆是齐国流窜过来的难民，其中多是患病之躯。
虽然知道即便是挤破了头都无法进入北城，他们依然抱着希望，或许哪一天黎国的萧靖王大发慈悲便接纳了他们。
夕阳低垂，城下的躁动渐渐平复了下去。
柳清河提着两壶酒走上城墙，对王爷道：“王爷，末将将酒取来了。”
“坐下。”
柳清河习惯性地放下酒便要离开，却忽然反应过来王爷说的是“坐下”而不是“放下”。
他错愕间，王爷已经席地而坐，打开了酒塞子。
一阵酒香味扑鼻而来，带着些苦。
他眉间一蹙，问道：“军中有这种酒？”
柳清河不好意思笑了笑：“这是末将去接福家公子时，从京中捎带来的。”
“王爷要是不喜欢……”
“无碍，你坐下吧，看你站着不舒服。”
柳清河一听，忙取下腰间的长剑，跟着王爷席地而坐。
两人持酒壶相撞一击，酒水因酒壶的晃荡洒出来一些，映着凉空的月光。
灼烈的酒下喉，萧景衍干咳几声，不多时便如烈火烧心，他不由得叹道：“清河，你这酒不简单啊。怎么我以前喝的酒都索然无味？”
柳清河一时愣住，喝了自己手里的酒，发现是白水，才惊觉自己给王爷拿错了！
“末将……末将，王爷本就没有味觉，可能是王爷心中有愁吧，才会觉得好似闻到了酒香。”
他只好搪塞过去。可是王爷是不可喝酒的，这一喝酒，不知又那人格是否又会窜出来，如今时局紧张，可万不能让那不可一世的少年王爷出来。
“愁？”
萧景衍脸上已浮起嫣红，抱着酒壶呆呆地呢喃着，“我确实有愁，还有苦，还有怨，还有……愧。”
完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柳清河忙附和道：“王爷所言皆是。王爷……末将想起来这酒不太纯，都是些不入流的配方酿的酒，末将给您换一盅……”
一见柳清河要拽他手中的酒壶，他有些抗拒，投去一个略带警示的眼神，吓得柳清河不敢再上前一分。
“清河，这一世不一样了，她没有嫁做妃子，反而来了军营，你说本王该不该……”
“该该该！”
柳清河后悔不已，王爷已经神志不清了。
“王爷，这酒浊，咱还是不喝了，这酒，”他提着自己手里那壶装着白水的酒壶在王爷眼前晃了晃，“这酒清，喝这个吧！”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王爷手里的酒给抢了过来，迅速换上装着白水的酒壶。
萧景衍垂头看着手上躺的歪歪扭扭的酒壶，呵斥一笑，似是自嘲，模模糊糊地说道：
“酒，哪有清的……这世间若至清，哪能让人烈火灼心……”
本以为王爷的人格会出现，这会却直接迷迷瞪瞪睡了过去，柳清河不禁暗喜，看来这烈性酒倒能叫王爷直接昏睡过去。
他心里一松，见着几个上来换岗的将士，他托起王爷将离，道：“你们几个，这几日警惕城外流民，严加看守，不得放入一人！”
“是！”
＊＊＊
柳清河把王爷搬回房内的时候，没瞧见福吟，料想应该是离开了一会儿，见王爷烂醉如泥，可他还得去城门守着。
“清河，放本王下来。”
萧景衍忽然醉醺醺道。
“王爷，您先休息，等会福子阳会来照看您。末将先退下了。”
萧景衍像是听明白了，拉着柳清河道：“让她走！让她……”
他话没说完便合上双目睡了过去，呼吸稳稳地起伏着，舒缓又均匀。
柳清河终于松了口气，把王爷收拾好，盖上被褥，带上门便急奔回城门。
一阵凉风从一旁的窗口流入，拂在萧景衍发红的脸上，胀热的脸庞被这凉风一吹，他眉头一皱，半眯着眼眸不知看着什么，扶着床榻起身，胃里一阵翻滚，想吐……
出了门颤颤巍巍地走了一段路，晕头转向的，也不知自己打哪儿去了，看着一扇门透着些光影，他推门而入，正想吐，却见一双玉足立在帘帐之下。
未及反应，帘子陡然拉开，福吟正穿着松垮的里衣立在身前，半湿的长发披肩，落在胸前。
“……”
萧景衍还未说话，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啪！”一声重重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叫人搞不清楚是酒意的烧心还是巴掌的揪疼。
猝不及防一巴掌不过是福吟的应激反应，回过神来她长睫忽闪几下，惊愕地收回了手，顿顿道：“王……王爷……”
屋内灯火通明，萧景衍的眸中映着因热气熏红脸的福吟，神色微动。
不多时，他转过身去，“走……走错了。”
他连带着耳垂都红了。
他想逃。
福吟闻着王爷身上似乎有酒气，想起上次王爷醉后那副模样，有些担心，若是叫将士们瞧见了，恐怕颜面扫尽。
她抓紧穿上外衣，束起头发，上前便扶起王爷，玉指刚一碰上，萧景衍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忙道：“放开！”
几乎是喊的。
福吟一愣，一个弹指弹上他的额间，嗔怒道：“虎什么！拉着我！”
萧景衍好歹是部下眼中稳重的铁面王爷，如今却拒绝不了一个小厨子的呵斥。
见王爷一动不动，福吟拉着他的手腕便扛上肩头，萧景衍头脑晕眩突起，垮在小人儿的背上，头因为无力靠着她的肩头，大脸小脸贴得严丝合缝。
好烫……
热气传到福吟脸上，便叫这晚间凉风也扑不散。
“对不起……”
萧景衍贴着她的脸，嘴巴一张一合地说道，
“本王很弱，是吧……”
“深得民心的北城萧靖王，连当今圣上都要礼让三分，哪有弱一说。”
萧景衍难受得蹭蹭福吟的脸畔，委屈道：
“李家，是本王的过。”
福吟脚步一顿，耳边多的是风声，她额头青筋一跳，木木地转过头，“你的……过？”
她抓着萧景衍手腕的手猝然攥紧，不可置信地瞳孔微睁，晃了晃背上的人，慌道：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可是背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听不见那些急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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