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城外,寺门缓缓打开,从门里走出七八个和尚,元智身披袈裟,郑重地将金铃法杖授予为首的和尚,了觉接过法杖,率一行人行罢叩首礼,一步一响的朝山下走去。
元智纵使放不下心,多望了几眼,仍是被搀着回了佛堂。
“了觉师兄,你为什么把我带上了?”了尘提着行囊,跟在了觉身后不紧不慢的走,兴致缺缺。
“儿时应了你,成人之时带你下山。”
了觉手里的法杖是师父元智的信物,原是元智该在今日去城中为百姓祈福,往年中元皆是如此,今年不赶巧,元智旧疾复发迟迟未愈,便命了大弟子了觉代自己前去。
“哦,何时能到?”了尘望着天。
儿时常想偷跑去山下瞧瞧热闹,今日当真出来了,顿觉淡然,树上已有蝉震着翅膀。
“酉时。”了觉素来寡言,总似有心事。
还须得走上小半日。了尘心里想。
远远望山下城池,井字街道中人头攒动,比往日热闹不少,只是此次乃了尘头一次下山,无从比较,只当是城里向来如此繁闹。
途经溪水,见师弟们面上已稍有疲色,了觉便命大家原处歇歇脚,稍作休整。不远处的密林里枝叶动了动,弄出了些声响,山中常有山鸡野兔出没,众人习以为常,不加理会。
“二师弟,我去旁处出恭,你代我照看众师弟片刻。”
了觉话里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转身朝那声响处走去,佯装不经意的稍去树下的水壶。
了尘歪头盯着了觉的背影,似有不解,待了觉隐入树丛便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阿桑,你不必如此。”
“我想见你而已。”
“我已是遁入佛门之人,无欲无求,你不一样,你还有心兰。”
“你若当真无欲无求,怎的纵着我来见你?”
那被唤作阿桑的男子,了尘刚上山时便见过,当时年幼喜缠人,大师兄待他最好,一刻不见大师兄便四处的寻,就是那时远远见了阿桑一个背影。后来又阴差阳错的在山里碰上过几次,每每问起大师兄,却只道是上山求佛的施主,语气里隐隐透着愁,了尘便知不该再提起。
了觉张了张口,既是被看破便没了辩解的必要。
“喝口水吧。”说着递上手里的水壶。
“还说不是记着我。”
那人接过水壶,低头笑了笑,一饮而尽。
“何时跟上的?”
“从你出寺。”
“便到这吧,快些回去,莫叫心兰担心了。”了觉收回水壶,别过头去不看阿桑。
“可允我抱抱你?”
“莫……”
不等了觉回话,阿桑一步上前将他拥进怀里,鼻尖轻埋进僧衣,嗅着熟悉的红烛檀香余味,一抬眼正瞧见了尘从树林间探出的半个小脑袋,眉眼生笑,朝了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了觉推开他,“出家人不得如此,还请施主莫再乖张行事。”
“罢了,这便回去就是了。”
阿桑收了手,深深凝视片刻,似要把眼前人的模样刻在脑海里,一步一步走向深处,隐去了踪迹。
了觉望着手里的水壶又在原地立了半晌,沉沉的叹了声气,转身拨开树枝抬步回去,撞上了尘先他一步返回的背影,便又叹了口气。
“大家休整好了便启程吧,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去。”
众人闻言纷纷整顿一番,了觉提起法杖又一步一响的走在了前头。
了尘背着行囊走在队伍后面,远远地瞥见大师兄回头招手,自当是装作没瞧见慢步跟在二师兄了慧身边。
法杖上的金铃摇晃着近了,了觉将手搭在自家小师弟肩上,转头对二师弟示意:“你替我上前去领一会队。”
“是,大师兄。”
了慧摸了摸了尘的头快步赶上队伍前头,心下以为是小师弟又惹了什么错事,大师兄寻他来唠叨了。
“自何时听见的?”
“从始自终。”
“也瞧见了?”
“瞧见了。”
“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
了尘答的痛快,倒是让了觉哑了口,也抬手摸了摸了尘的头,没有怪他的意思。
“不懂也好,最好往后也不会懂。”
了尘不搭话。
自他五岁上山,而今已有十三载,不曾体会过情这一字。
平日里瞧见施主们有哭的有笑的,有双人而来的,有只身而去的,虽是不懂其中仔细曲折,到了年纪总归是能感觉到一些悸动的气氛。
那唤作阿桑的男子既是大师兄不愿与他人提起的,何必刨根问底揭人旧事。
“跟紧些,别落下了。”
说罢了觉又带着那金铃声一步一响的走向队伍前列,与了慧一道,引着师弟们朝青鸿城赶去。
话分两头。
眼看暮色近了,誉王府宅里婢子小厮忙作一团,孟管家急匆匆从后厨房赶来别苑查看。
“哎呀!这厢房怎的还没有收拾停当啊?眼瞅着元智住持他们就快到了,往年这事都是李嬷嬷操持着,而今王爷刚把这差事交与我,你们便是缘我脾气好,净张狂着了!”
“小花小草人呢?快快快,把那帘子勾上去!”
“呦!这屋里放这么多牡丹做甚?!元智住持喜素净,这不净给住持添堵吗?快快挪了去!”
“孟管家!”
一少年自门后探出了半身。
孟管家闻声回头,关切又略带埋怨的说道:“少爷来这腌臜地作甚!还没收拾好呢,别污了衣裳。”边说着将少年一手拦在了门外,伸手替他掸了掸衣角。
“孟叔,我穿这身好看吗?”
少年原地打了一转,浅青色的衣衫旋开来,露出镶着银丝线的里衣,这是母亲让绣娘新制的衣裳。
“好看好看,少爷生的俏,着青服配青纶煞是喜人,只是今日要迎元智住持入府用膳,着深色的堂服更添稳重几分。”
孟芩是看着少爷长大的,自打少爷记事起,孟芩便已在府上呆了好些年。
孟芩膝下无子,在誉王府过活了大半生已然算得上小半个“自家人”,对少爷便少了许多主仆的生分,权当是自家的半大小子,自然敢对着小主子的衣冠指点一番。
“嗯……,孟叔说的在理,那待我去换了便是。”
少年脸上由喜转阴,思忖着该是换哪一件,领着小厮又循原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
“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
了觉站在城门前,点了点人数。
“师弟们,此次入城不同平常,今日是替师父来青鸿城做一年一度的中元节祈福法事的。”
“自踏入城门起,汝便不单是汝,而是青鸿寺和元智住持的来使,一言一行皆须恪守寺规,不得擅有行为,见了施主须行礼,如遇求缘求福者,不可擅自赐缘赐福,须得等到中元一日的祈福法事方可。”
说罢了觉掐捻了几颗佛珠,瞥见了尘站在后头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便又道:“第一次下山的师弟待会进了城可要跟紧了,城中人多纷杂,莫要走丢了。”
“是!”
众师弟齐声。
了尘头一次站在城门之下,以往都是站在寺里的钟塔上远远地望上一望,立于城下方知城楼也有钟塔一般高。
大开的城门好端端隔出另一个世界,车水马龙,人潮如织。
攥了攥佛珠手串,终是又踏上十多年前心心念念的土地。
……
“卖——冰糖葫芦嘞——”
“客官您瞧瞧这玉簪,品色上乘,配您夫人那真是绝了去!”
“二位您里边请!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啊?”
“刚出炉的肉包子咯!三文钱一个!”
街边摊贩卖力的吆喝着,了尘东看西看,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里小子的模样。
自打进了这城门,一路走来全是了尘不常见的稀罕玩意。
平日里在庙里呆着,见得都是红果、南橘这等上供吃食,餐食也是青菜豆腐日复一日,别说大肉包了,就是剁完了肉泥沾着腥的菜板子,对于自幼在寺里长大的了尘来说,那都是人生难得几回闻。
也就是大师兄、二师兄看他年幼,下山归来时偶尔给他稍带几块糖酥解解馋。
“拿着,”了觉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行囊里掏出钱袋子,数出十个铜板,递给了尘,“头回下山,别跑远了,明日安顿好了再带你出来逛逛。”
了尘想了想,伸手接下了,虽说此时不用,身上放点钱财总归会有用得到的地方。
“好!”
旁的一处小茶馆众人拊掌呐好。
呼声不大不小,正正好够传到了尘耳朵里,引起他的注意。
循着声向人群里望,一老者顿拍惊木,捋了捋垂于胸前的白须,面色喜乐道:“各位听客,这故事到这便结了。诸位可还有想知晓二一的?老朽今日再给诸位说上一段!”
“讲讲誉王吧!”
听客里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誉王有什么好讲的!?不如讲讲慧渊伯!”
另一声横空拦话,反驳道。
“这誉王的故事已是老生常谈了,今日就不说他了,老朽给诸位讲讲誉王之子的故事如何?”老者捻着胡须,摇起了手中的蒲扇,眯着眼乘凉风。
“好!”众人答。
誉王膝下不是只育有一女吗?了尘心想。
看大师兄一行人尚在近处,便缓了缓步子,仔细听上一嘴儿。
“话说这誉王之子,那生的叫一个俊俏!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眉眼间又不失英气,头戴青纶,喜着华裳,多少王公贵女觊觎其相貌!”
“小公子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便被选进了宫做太子的伴读。后因冒名替那太子做了太傅出的考题,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辩思知》被皇帝老儿宣读于朝堂之上,众人皆感慨太子之学识。”
“可知子者莫若父啊,皇帝老儿只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只道是我朝出了这么一位妙才子。当即宣了小公子上殿,于百官之前亲封为四等子爵慧渊伯,封爵之时小公子才刚满十又二三,这便有了‘公子负文华,少年成青纶’之美谈佳话,人称小誉王。”
老者“啪”的合上扇,揭开茶盖,吹了吹浮叶饮上几口,一拍惊木,醒了醒周遭一众听得入神的客,又接着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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