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贼
“尚老师!”叶梅与岑书都吃了一惊,望着他异口同声。
“您、您怎么来了?”岑书更是高兴,再没有了一见面沉稳的样子,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我怎么不能来?”尚成忠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你们第二首我听了,我就想看看你小子诚实不诚实——不错,还像是我的学生!”
“老师教的,我一刻也不敢忘。”岑书越说还越激动。
他自入伍以来,已有五年未曾见过尚成忠。虽然仍然坚持练习钢琴,但心中总是怀念在他那里学习的经历,每一堂课,扣的每一首曲子都牢牢记在心里。
与叶梅不同,他对尚成忠是崇拜到了骨子里。老师从天而降,他早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什么也顾不得。
叶梅站在一边,也不打搅他们师生重逢,心里却琢磨起尚成忠的来意。
不知是不是他答应的事办妥了,特地陪着来的。如能找个机会,私下问问他可就好了。
尚成忠是个热情喜事的性子,听闻这边两个宣传队斗琴,东西往招待所一丢就赶来了,正好赶上,没想到竟能遇上自己先前教过的学生。
“怎么样?我这学生还不赖吧?”他笑着问叶梅。
这话问得实在稀奇,倒像是与叶梅平辈相交一般,岑书心里不服,当着老师的面却不好发作。
叶梅察言观色,只是笑笑不说话。
岑书来了主意:“既然老师来了,这第三局的考题,就由老师出,也不算占你的便宜。”
叶梅还没说话,尚成忠却一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要我看,不必再比了。你想跟她比,再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尚成忠哈哈大笑:“就是说,你得回娘胎里去,再重来一次。”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尤其是前进那边的同志,更是面露不满。
虽然连输了两场,但这第二场的差距只是一个谁也说不清的音。
这时候人心单纯,错了就是错了,也没有不认的,反而都暗赞岑书诚实可信,没给他们前进丢脸。
在场有些耳力好的,已经明显感觉到叶梅的水平远高过岑书,但如果只比弹得正确与否,其实叶梅并不占什么便宜,因此还寄希望于第三场。
再见到岑书的老师来了,各个喜形于色。
没想到他话里话外,竟是帮着叶梅,贬低岑书,一时间又觉得这人胳膊肘朝外拐。
“老师这样说,我可是不服气的。”岑书是个老实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了出来。
“那简单,我这里正好带了套新谱子,你们两个应该谁也没见过,视奏吧,我来做裁判。”
所谓视奏,简单来说就是拿了谱子就弹。正巧又是新谱子,人人都觉得公平。
叶梅点点头:“好,那我先弹。要是弹得不好,您千万别见怪。”
大家都没见过谱子,后弹的占便宜。
尚老师在现场,叶梅还是要给他一个面子,不能叫他的学生输得太惨。
岑书却也上前说:“还是我先吧。”
虽然输了两场,但差距都不明显,第二场更是自己一时不慎弹错了音,不管老师如何说,他心里到底不如何服气。
尚成忠是个直脾气,拉了他一把,笑骂道:“人家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卖你一个好,你还不领情。乖乖在这儿站着,这种学习的机会可不多。”
又转向叶梅,笑道:“你放手弹,不必顾及我的面子,好好给这小子上一课。”
叶梅接了谱子,松了一口气。
这首曲子,她也没见过。她记性很好,生怕是自己后世见过的曲子,未免更加欺负人。
曲子并不是为了炫技写的,难度不大,旋律优美,看得出深受前苏联音乐的影响。
叶梅进入副歌,将主旋律弹过一遍后,便即不再看谱。
第一遍时,听者只觉初时已经是一条长河入海,气势磅礴得无以复加。
然而到了第二遍反复,大家才发觉自己低估了叶梅。
原本以为是雄浑万千的长河,竟只是画面的一角。
叶梅又增加了一个声部,在旋律进行中使用渐强与强奏,不断加深丰富旋律的层次,而后仿佛天际银河也倾倒而下,一齐在月下奔涌。
更惊人的是,叶梅在此基础上加入了第二主题。
第二主题游离于旋律外,却并没有走得很远,带着强烈的、奇幻的舞蹈性,仿佛是天地两条长河间的垂星,更为整幅画面增添了无尽的生机与动感。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第一次拿到谱子。
姚建军却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悟性很好,只觉得叶梅这样的处理方式与她那一日背着人发泄的曲子很相似,三个声部两只手,在旋律性的第一主题外,加入奇特的、诙谐的第二主题,不断打破,不断融合。
尚成忠则听得更明白。
他早年留苏,普二更是如雷贯耳,是以不如旁人乍听之下惊为天人,但仍是为叶梅的天赋和急才折服。
又转念想起叶梅所托之事,真正可定大事的人明日就到,成与不成,就看她了。
一曲终了,无论是前进还是前锋,都彻底服了叶梅。
前两首曲子,大家虽不会弹钢琴,但见二人都弹了出来,心理上也觉得不难。
可这最后一首是全新的,叶梅竟也弹得如此行云流水,气势磅礴,那实在是了不得。
更别提随后岑书那磕磕巴巴的视奏,更让大家直观地感受到了二人水平上的差距。
不过岑书的心态却平和了许多。
在听完叶梅演奏自己拿到谱子时,早就心服口服,才知老师所言不虚。
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虽然勤加苦练,可已与十几岁的少女有了巨大的差距。
天赋一词,真应当换作天堑才是。
吴书记见大获全胜,喜笑颜开,却到底是个体面人,下来又找对方的书记说,明日也不会占尽全部两个小时,只求多给一个钟头,让他们多熟悉下。
对面当然领情,斗琴一事,竟这样和平收场,也算皆大欢喜。
尚成忠走到叶梅身边,嘿嘿一笑:“我竟不知我写了这么精彩的一首曲子。”
叶梅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我这是站在您和普氏肩膀上,不嫌我改坏了就好。”
尚成忠爱才,本就欣赏叶梅的天才和勇敢,从未拿她当个晚辈学生,只当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友。
见她不居功,坦言说是承袭了普二,更是喜欢,又压低声音道:“你托我办的事,我可是办妥了。那人明日便到浦江。”
供销社外公厕小巷里。
偷溜出来的叶梅做贼心虚,躲在小巷角落里,手里攥着昨日赢来的副食品票。
浦江县城供销社里的东西可比兵团驻扎的地方多得多,又离招待所只有一条街远,刚赢了票子的年轻女孩儿哪里按捺得住?
就算是吴书记不许她们出去,叶梅还是在张菊英的撺掇下,悄悄换下了军装,一起溜了出来。
张菊英只比叶梅大两岁,上头只有一个哥哥,全家人都宠着,手头宽裕,昨日斗琴赢了不少,也想着出来买些好东西。
谁料两个小丫头一边买一边吃,灌了冷风,她跑去拉肚子,叶梅只好攥着剩下的票和两人的吃的,在小巷等她。
可怎么等都不出来。
“你好了没有?”
“没有……我肚子痛!”
“好多人经过,不会发现我们吧?”
“不会的,他们又没见过我们。”
“可我满手都是票和零嘴,一看就知道不对——你快点儿吧,我怕被他们发现,把我们抓回去就——”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头都不敢回,抓着东西就想跑,却被那人扣住了肩膀。
那人手劲儿奇大,简直像是一根铁钳子,捏得她肩膀都要碎了,她痛得叫了一声,回过头来,登时呆住。
江思远。
她那火葬场预定的姐夫。
都不需要翻看原主的回忆,这张脸简直被原主刻进脑子里,一瞬间这个名字就蹦了出来。
“我……我不是什么人,我等人。”她定了定神。
未来姐夫而已,不是被书记发现,更不是什么混混流氓。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先的剧情中,她起码得回城后才能遇到已经和姐姐订婚的姐夫吧?
江思远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见她年纪不大,又不像惯犯,语气稍和:“你哪儿来这么多票?”
“我……”
叶梅突然想起江思远好像是个什么团长,那他到这地方来多半也是为了汇演的事,千万不要叫他知道自己是偷溜出来的宣传队员,否则这和直接告诉吴书记有什么区别?
“我是附近友谊饭店的服务员。”
“友谊饭店……怪不得有这么多票。”
呵,这是拿我当偷票据的小贼了?叶梅微微有些生气,皱着眉头打量了他一转。
虽没有穿军装,但仍瞧得出军人的英武非凡,更有几分不同于普通士兵的、指挥若定的气质。
“被抓了个现行,胆子还不小,瞧什么瞧?跟我去派出所。”、
说着他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住她手腕。
叶梅挣脱不得,昂首道:“你瞧我是贼,我瞧你也不像个好人,快放开手!”
“我没听错吧?我不像个好人?”江思远笑了。
他长得英俊,笑起来也好看。
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流露出一丝温和的讥诮之意,显然是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平日里也不少赞美。
叶梅望着他,不由一怔:这人实在是个英俊至极的人物,怪不得顶着被退婚的羞辱,叶桃最后还是选了他,我所见过的人里恐怕只有maestro可胜过他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
且不论这人徒有其表,不辨是非,单就长相气度,如何能与maestro相提并论?
“你笑什么?”
“我笑你觉得自己好模样,但比起我老师那是差得远了。”叶梅笑道,“而且……”
他突然被人在后脑勺上结结实实地敲了一下,眼前一晕,下意识痛得松开手。
猛地回身,却见一个少女丢下拖把,大叫一声“跑啊”!
再一回头,叶梅也抓着东西跑了。两人兵分两路,从小巷的两段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都怪你!蹲什么坑!”
“我从小混混手里救了你,你还怪我!”
“你不蹲坑都没这回事儿!”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票和吃的还在吗?”
“攥着呢,快藏好,省得等下叫吴书记看见,就知道我们出去了。”
回了招待所的二人整理好内务,换了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大家一同吃了午饭去排练。
姚建军凑近她小声道:“梅子,你们中午是不是出去了?”
“小点儿声!”
“怕啥呀!你都敢出门,还怕吴书记?”
“出门有什么不敢?”被吴书记捉住了语重心长地批一顿她才是头疼。
“我跟你说,我本来也想悄悄出去的,结果人给我拦下来,说浦江县城治安不行。”
叶梅奇了:“谁说的?”
光天化日,几个兵团在这儿,哪儿会治安不好?
“我表哥啊,他刚出去买东西,被人在后脑勺敲了一闷棍,现在还犯恶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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