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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尘·陨落


黑夜,大雨淅沥,洗刷了来路的踪迹,遮掩了去路的凶吉。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树林中穿行,两人皆是满身泥泞,脸上也露出疲态。

        他们的身后、身旁充斥着叛军的叫嚣声,火炬的光芒忽明忽暗。

        “殿下,我们分开行动,我去引开追兵。你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白衣的少年紧紧抓住黑衣少年的手,拼命拉着他往前跑,全然不顾黑衣少年的劝说,“不行,我不同意。”奔走的脚步丝毫不慢,眼神中满是坚毅。

        黑衣的少年使劲拉住不顾一切往前跑的少年,掰过他的身子,让他正视着自己。

        “殿下,要是前面有包围圈在等着我们就麻烦了!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他们的!”

        黑衣的少年同样紧紧抓着白衣少年的手,虽是请求的语气但却十分坚定,“殿下,等击退了叛军,我一定会来找你!”

        白衣少年注视着对方的眸子。

        那是一双蓝瞳,平日里总是一潋如洗,好似干净旷远的天空,现下,蔚蓝的天空被雨打湿,被风吹皱,流露出不安与焦虑。

        “我答应过你会让你活下去,阿南,我不敢让你冒险……”白衣少年决绝回头,不再看那双让自己心神慌乱,犹豫不决的蓝宝石眸子,继续抓紧那只温热的手,继续往前赶路。

        白衣少年何尝不知道,阿南完全有能力打败数量不多的追兵,但这群叛军里面有很厉害的制毒师,他们使用的武器上大多涂抹了毒药。

        阿南还欲劝说:“殿下——”

        话音未完就被打断,“我记得穿过这片树林后,有一条河流,在河中泅游后再伺机上岸,我们便就安全了。”

        阿南看殿下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继续赶路。

        忽而四周树林漫起大雾,喊话声也透过雨水和迷雾传来,“夏桐,你已穷途末路,我要用你们夏家人的血为我的新王朝奠基!哈哈哈……”

        伴随着喊话声而来的还有撕裂空气的冷毒箭矢,阿南抽出配剑,护在夏桐身前。

        夏桐在阿南抵御箭矢时冷静观察形势,箭矢仅从两侧飞来,可以判断前方可能没有敌兵或者前方的敌兵可能没有弓箭,再是前方的雾气不大,如今天色渐明,河流上方的雾气会逐渐消散。

        夏桐几乎确定,那条可以救命的河流就在前方。

        “阿南,我们继续往前走,快要走出森林了。”

        “好,殿下跟紧我。”阿南应声,一手继续执剑挡箭,一手握紧夏桐的手。

        果然,向前行进两百多步之后,面前便是一条泛着细闪、水流湍急的河流。

        两人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

        进入水流之后,夏桐片刻不敢停留,“阿南,快!逆流游!”

        “好……”声音微哑。

        追兵肯定也会发现这条河流,想到他们跳水求生,水流湍急,落入河流中的人很大可能会被顺流冲走,并且夏桐和阿南本就奔逃多时,体能消耗极大,那些追兵应该都会觉得他们已经被水流冲去下游了。

        逆流逃会比顺流逃被抓住的几率小一些。

        游出去数千米之后,夏桐发觉自小习武身体素质远强于自己的阿南竟然渐渐落于自己后方,游行似乎显出艰难。

        夏桐回头一望,看见阿南眉头紧皱,肩膀处衣服破烂。发现夏桐在看自己,阿南摇摇头,嘴角轻扬,在水中给了夏桐一个微笑。

        夏桐看着这个强装放松努力安慰自己的少年,心尖发颤。

        继续往前游了几米之后,夏桐扒住一大块水中礁石,并将阿南拽至身前,将阿南抵在礁石和自己的身体之间,扒下他肩膀上破烂的衣服,一个黑色菱形的伤口显现,伤口已不再流血,伤口四周的皮肤发白,被河水泡得肿烂。

        夏桐知道这是叛军的箭矢所伤,叛军的箭矢的箭头做成菱形,因为夏安国的旗帜是由数个菱形构造而成的一支长矛,叛军专用菱形箭头的箭矢击杀夏安国皇室,为的是羞辱。

        阿南的伤口发黑,这箭矢上果然是也涂抹了毒药。

        因着两人一直逆流游行,伤口一直被河水冲击,流出的鲜血被河水冲向下流,夏桐未看见身后混杂着鲜血的河水,于是这么晚才发现阿南的伤。

        夏桐盯着阿南的伤口,神情有点恍惚,他一手轻轻的搭着阿南的肩膀,另一只手慢慢地抚上阿南的脸颊,嘴唇颤抖,扯着心口发疼,嘴里喃喃吐出字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我太废物…都怪我……”

        “殿下,我是你的护卫啊,保护你是我的责任。”阿南依然在笑,“况且这么一点伤没事儿,别担心。”抬手拍了拍夏桐的臂膀以示安慰。

        夏桐眼眶猩红,因为劳累,因为愧疚,还因为心疼。

        现在还未彻底安全,还需继续赶路,在礁石后短暂歇息和调整情绪后,两人继续上路。

        又往前游了几百米后,阿南越来越显露出艰难。

        夏桐回手抚上阿南额头,在河水里浸泡多时的阿南的额头竟然热的烫手,不知是毒药作用还是伤口发炎,情况危急。

        夏桐拉住阿南的手,拉着他微微浮出水面,低声说:“阿南,你再坚持一会儿,前面有人家,我们快要得救了。”

        说完捏了捏阿南的手让他保持清醒,而后拉着阿南继续往前。

        夏桐说前面有人家不是在安慰阿南,夏桐在水中听到前方有鸡鸣声,不过液体传声快,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寻到人家尚不可确定。

        夏桐一边拉着阿南向前游,一边时不时捏一捏阿南的手心。

        终于再游了大约两百多米之后,夏桐看见一位在河边淘米的妇女,便拉着阿南浮出水面,游向那妇女。

        妇女看见河水里突然冒出两个俏生生的公子,大惊失色,慌忙欲走。

        夏桐急忙从自己身上接下那枚从小陪伴自己的温润玉佩,声音喑哑道:“这位姐姐,家族落难,我和我的大哥艰难逃出,大哥受了重伤,麻烦您能为我们请位郎中,这枚玉佩便作为谢礼。”

        那妇女接过玉佩,看着成色上好的玉石,再看看面前这位小公子气质非凡,便信了夏桐的话,回家叫来丈夫,帮夏桐把阿南带回了家。

        妇女从镇上请来了当地最好的郎中,郎中给阿南的伤口做了消炎处理,并给阿南开了一副治发热的方子交予妇女去抓药之后,看着焦急等待的夏桐和重伤的阿南,眼神中满是惋惜。

        良久之后,郎中像是下了决心,缓缓道:“这位公子所中之毒非我能解,且毒性及烈,非常人能解。”

        郎中又仔细端详震惊到茫然的夏桐,压低声音道:“小公子,您是夏桐殿下吧,我在镇上看见通缉了,……上面说替你挡箭之人所中之毒的解药只有他们有,要您自己去换解药……唉……小公子,您放心,我不会对旁人说起您的踪迹……”

        说完,郎中便匆匆离开了。

        夏桐怔在原地,大脑中还在慢慢吸收郎中刚才的话,阿南的毒无解……叛军有解药……我可以救阿南……我可以救阿南,“对,我可以救阿南。”夏桐喃喃自语。

        阿南听完郎中的话,再看看夏桐这副模样,心下了然,连忙不顾伤痛爬起来,使劲晃夏桐的肩膀,竭力大喊:“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别想着干傻事,那肯定是一个圈套,叛军怎么可能会把解药交出来!!?”

        说完就咳嗽连连,吐出打一口黑色的血。

        夏桐慌张万分,忙拿过帕子给阿南擦拭嘴角前襟污血,边扶着阿南躺下,边害怕的哭喊:“阿南,阿南……”

        “没事儿,胸中淤积的污血吐净了伤才好的快。”阿南眉毛轻挑,咧嘴一笑。

        夏桐看着阿南这幅强装轻松安慰自己的模样,更加心疼,更加愧疚,哭着道:“你还骗我,这明明就是中毒已深了!你……”

        “小公子,我把药抓来了”话被妇女打断。

        夏桐抹了一把眼泪,接过药,“谢谢姐姐。”又问了厨房的位置,便去亲手为阿南煎药,煎好药端来喂给阿南。

        阿南边喝着夏桐喂来的药,嘴里边说着:“殿下,你不必有任何的自责,倘若不是你将我带回家中,就凭我当时卖艺挣的那几个钱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殿下,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我将你视作亲人,纵使你不任我为你的护卫,我也会保护你……保护你,我心甘情愿……”

        夏桐的眼泪再次流下,“既然你视我为亲人,你又怎么能忍心让我看着你受伤、性命垂危而无可奈何?!”

        说着舀起一勺药泄愤般怼到阿南嘴边,阿南无奈笑着喝过药,用指腹给夏桐抹掉眼泪,继续道:“我的好殿下,就因为你是我的亲人,我才甘愿受伤,甘愿付出生命,去换你的周全!”

        喝完药,夏桐将碗勺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照顾阿南躺下之后,上半身轻轻的趴在阿南身上,低语:“我也将你当做兄长啊……我也希望你能够周全……”阿南听着,用掌心揉了揉夏桐的脑袋。

        夏桐说完之后静静的趴在床边,两人均无言。

        好一会儿之后,夏桐起身,阿南已经熟睡。

        夜里,夏桐拿温毛巾给阿南擦拭额头,发觉阿南高热,连忙喊妇女去镇上再次请来郎中。

        郎中为阿南把完脉检查过伤口后摇头轻叹:“这位小公子的高热是由于体内毒素扩散,影响了身体稳态所致……我如今只能给他开一些调理身体退热的方子,但是……如果没有解药,小公子怕是撑不了几日了……”这与夏桐的判断无差,内心的决定更加坚定。

        一天后,阿南终于退烧了,却仍未醒来,夏桐解下自己身上仅剩的值钱东西交给妇女,反复嘱咐:“若是我大哥醒来,就说我去镇上给他抓药了,别让他出门,大姐姐,还麻烦您帮我每日按时给我大哥喂药,感激不尽。”

        临走时,夏桐再次牵过阿南的手,很轻地吻了他的骨节,“阿南,再见。”心里有比道别更想说的话,可现在好像没有意义了。

        夏桐离开了,他要去给阿南换解药。

        离开妇女家中之后,夏桐的冷静即刻崩塌,他甚至连脚下的步伐都不再踏实,踉踉跄跄向前奔跑了一阵,确定已经远远离开妇女的家、离开那间阿南住着的屋子之后,夏桐终于撑不住的颓坐到地上,嘴唇在发颤,整个身体都在发颤,眼眶发红,眼神却是坚定的,没有一丝的涣散。

        小少年枯坐许久,身体发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眶里的泪水再也盛不住,溢出满脸,他紧紧的咬牙封住声音,直至牙齿打颤,再也关不住崩溃的嚎啕……

        夏桐的计划是先去镇上找那位好心的郎中,然后让郎中将自己交给镇上的叛军,再由郎中拿着解药回妇女家救阿南。

        夏桐按照妇女的指示找到了那位郎中,并劝说了郎中加入自己的计划。郎中将夏桐绑了起来,送至已被叛军取代的官衙。

        谁料叛军出尔反尔,不仅不交出解药,而且直接杀死了那位郎中。夏桐惊觉自己中计,却也无计可施了,只是心中还在挂念身中剧毒一直未苏醒的阿南。

        叛军要用夏家人的血为新王朝奠基,于是并没有将夏桐当场杀死,而是将夏桐关进囚车,押送往新王朝的朝都。

        押送当天,天空一碧如洗,却下着很大的雨。夏桐在囚车里,看着蓝天,逐渐出神,眼前幻化出映像,蓝瞳少年在向着自己微笑。

        夏桐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少年笑脸中,忽而听见四周的惊呼,随即是剑劈开木头的声音。

        夏桐看到那个刚才出现在自己的臆想里的少年此刻正提着一把剑,雨水淋湿的衣裳贴着身体,满身戾气,脸色苍白,眼睑乌青甚至发黑,眸子的蓝色加深了许多,眼神聚焦到自己身上。

        “阿南……”夏桐不可置信的看着恍若从天而至的少年。

        叛军大约是以为夏桐独自一人被捕,夏桐的护卫身中剧毒已经生命垂危,无法构成危险,而夏桐自小习文,便放松了押送夏桐的人手。

        因此押送人马被阿南打个措手不及,阿南顺利救出夏桐。阿南将夏桐从囚车中捞出,揽过夏桐的腰,便带着他逃离。

        两人不知方向只顾往前跑着,两人都未说话。起先是阿南揽着夏桐在跑,后来渐渐夏桐发现阿南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大。

        在跑到一片草地上时,阿南一整个身体突然向前扑倒,连带着夏桐倒在草地上。

        夏桐慌张惊呼,“阿南,阿南,你怎么了!?”使劲将阿南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近距离的接触让夏桐意识到阿南的身体很是冰凉,苍白病态的皮肤上遍布黑色的细小血管。

        阿南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眼睛还是注视着夏桐,那双清透的蓝色眸子里只有夏桐。

        阿南微微出声:“殿下…你怎么能一个人来…来送命呢…我…我可是…你永远的护卫啊……”

        阿南慢慢抬起手,用力抱紧了他此生用生命守护的殿下。

        这样的一个拥抱好像已经耗费尽了阿南全部的力气,他的手慢慢的松了劲、慢慢的垂下,埋在夏桐怀里的蓝宝石一样的眸子也慢慢被眼皮掩盖。

        夏桐瞳孔大瞠,泪水自眼周溢出,他大张开嘴,想要呼喊,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夏桐抱着阿南逐渐冰冷的身体在草原上石雕一般一动未动,被雨水淋透了,被阳光晒得发晕了,全然不顾,失了活气,许久许久……

        雨点纷纷扬扬,天色极好,一派蔚蓝生气。风拂过阿南腰间夏桐赠送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银铃上的蓝宝石在雨水冲洗阳光拂照下愈发灿烂明丽。

        银铃声叮叮当当响不停,是送别,是铭记,是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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