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北行散记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顺着凹凸不平的官道出城的时候，晏融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柳南愧疚怯懦的眼神又在她眼前晃过，她心底泛起一股烦燥。

        几年的乞丐生活教会她，乱世里没有人可以置身世外，去做高高在上的看客，来自异世的灵魂也并不比别人高贵几分。

        往北走，道路两侧逐渐荒凉，衰草连天，黄沙扑面，晏融撩起车帘望了向前方，目之所及全是匆匆赶路的兵卒，整支队伍沉默里透着几丝焦灼。

        这是一支给北征军运送补给的队伍，运输的东西，除了粮草还有十数名工匠，晏融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守着她梅子巷的小院和猫儿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奈何天不遂人愿。北地战火狂飚，定北不是那么好定的，尤其是以李家为首的前朝余孽，无兵无将，却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了北征军近乎致命的一击。

        前朝虽然灭亡了，但这几家遗族到底还是有些底子，还有几个能人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他们。其中有个姓高的匠人，本是前朝工部的工匠头子，前年来北地之后被他发现了一种齐云山特有的青色矿石，用矿石炼出了黛金。

        一种新的东西出现，人们第一时间想的却是能否将其用于战争，而黛金的问世，给历经劫难的北地又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锻造时加了黛金的兵器比之前要锋利柔韧许多，而黛金又有一定的毒性，被这样的兵器伤过之后，伤口很难愈合。

        唯一一个还算幸运的消息就是黛金极难冶炼，产量远远跟不上需求，只有主帅的刀是黛金煅成的，麾下将领的兵器都只在刃口尖角处薄薄地镀了一层。

        产量有限的黛金已经给北征军带来了巨大的危机，在前几次交锋中很是吃了几次大亏，伤兵损将。顾帅当机力断，派人回朝求援，不要兵不要粮，只要能工巧匠，现在的大势就是只有我方也能掌控一部分黛金，才能减少无谓的伤亡。

        晏融虽然煅兵的手艺不错，但她更为人所知的是擅长制作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她保养过的兵器的主人们大多都在北地苦战，这一次她加入北援工匠之列则是拜柳南所赐。

        贺游亦在北征军中，柳南担心到夜不能寐，她从顾府听闻北征军向朝廷求援的消息后，首先就把目光转向了晏融。

        在柳南心中，晏融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哪怕她从小在顾府长大，见过许多技艺精湛的匠人，她总觉得晏融有种他人不能及的巧思。柳南心底暗暗盼着晏融能炼出黛金，扭转战局，但是她也知道晏融年少漂泊，很珍惜现在的安稳日子，北地山高路远，此一去生死未卜。

        柳南从未这般纠结过，她不是不懂晏融的心情，而是太懂，不忍去劝她，但是最终对丈夫的担忧还是胜过了对晏融的愧疚。在柳南对着顾老夫人举荐晏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们回不去了。

        晏融内心有些烦燥，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柳南若肯好好跟她讲清情况，她会同意去齐云山的，和平不易，太平犬都好过乱离人。未曾想柳南来了个先斩后奏，中午她还在小院抱着猫午睡，未及傍晚便被送上了北行的马车，仓促间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前路未卜。

        车辚辚，马萧萧，夜色渐沉，再往前走就看不清路了，队伍停驻下来，路边有个村庄，约有百来户人家。村口有家旅店，茅檐低小，不过院子很宽阔，店主拎着盏昏黄的灯笼站在门口。

        领队的校尉已经带人进了店，只留下几个军士来安排后面的粮草辎重。做为北征军急缺的重要“军需”之一——匠人们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晏融住进了一间小屋，同屋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矮个女人，自称龚大娘，是跟着自家弟弟过来的。

        龚大娘一身粗布衣裳，蓝布包头，打扮得精干利落。晏融自己则有点拉胯，浅碧的秋装，衣角绣着扑蝴蝶的猫轻轻，带着些不合时宜的俏皮，脑后编了个大辫子，三股头发还没分太匀，没办法，从家里走得太急了，就这个发型还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匆匆改的。

        龚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晏融，“晏娘子，你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吧？”

        晏融有些尴尬，正要说话，房门被人拍响了。

        来者是今天带队的叶校尉的亲兵，匆匆丢给了她一个大包裹，说是贺家娘子带给她的东西。

        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件厚厚的秋装，很朴实的做工，展开一件试试，很合身，看看细密的针脚，晏融心中五味杂陈。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柳南，挑了一身深灰的厚衫放在床边准备明早换上。一旁的龚大娘已经手脚迅速地洗漱完了，还好心的给她留了半壶热水。

        一夜无梦，次日东方乍白，晏融睡眼惺忪的被龚大娘喊起来吃了早饭。店里提供的都是很扎实的糙面饼，不好吃但很耐饿，此外还有大桶稀薄的热汤，给寒凉的秋晨添了几分暖意。

        晏融昨夜有点失眠，现下困得山珍海味都吃不出味道，她机械地一口一口给自己塞了块面饼，又喝了大半碗汤。

        热汤下肚，困意上涌，她迷蒙着双眼就要往桌上趴，被手疾眼快的龚大娘一下薅住了，“妹子你可千万别睡，一会就起程了，现在睡小心着凉。”

        隔壁桌传来一声嗤笑，“我说龚家娘子，你这是亲闺女不在身边，就另给自己找了个闺女来养啊！”

        晏融转头看去，是个粗豪的黑脸壮汉，正端着大碗吸溜吸溜地喝汤。

        龚大娘拍了拍晏融的小臂，“别理他，那就是个粗人。”然后她转头对着隔壁桌啐了一口，“赵大虎，我那是看着小晏娘子可人疼，关心关心，要是换成你这样的憨货，给老娘当儿子老娘都不稀得要！”

        四周众人哄堂大笑，赵大虎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咕哝了几句，继续喝汤。

        【作者题外话】：最近状态不好，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希望九月能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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