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梧桐栖凤【4】

“住口！”我挥掌向他，却被扣住手腕，悬殊的力量让我一阵生疼。

        “御儿，”他眯起眼睛，“我不会杀你，不是因为那老东西求情，而是因为，”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是我的孩子。”

        我猛然一颤。

        “我本也不信的，她第一次说的时候还被我嘲笑，后来她日渐抑郁，死之前，托付人给我送了密信。她是个见风使舵的谎话精，贪慕虚荣，趋炎附势，这样的人比谁都要惜命，可是，她选择了死……”他面露怀念之色。

        我诧异母妃的机关算尽，就是死也要充分利用。她未对父皇未留下一字，却让他感慨唯有她是他此生真爱，一封密信，就让贤王轻易就信了那些鬼话。

        “呵呵，荒谬！”我发出一长串冷笑，这态度激恼了他。

        “那老东西早就不中用了，她四处勾引男人，和他们暧昧不清。倘若你为我所出，如今倒也配得上‘公主’的称号，若不是，你就是个野种！贱货！”贤王大声喝道。

        每一个字都是记响亮的耳光，煽得我脸上一阵火辣。

        “我看，你需要找个好地方冷静想一想。”他笑着说。

        【7】

        我被困于天牢，但此刻被囚禁在那里的，只是巫术的幻影而已。政变爆发忽如其来，一时各处混沌不安，天牢守卫不如以往森严，夜深人际之时，江家带人将我救了出来。

        父皇拥我入怀时在耳边轻声说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他说瑞御，朕藏于引凤阁的太子，你有个聪明的母亲。

        原来他并不痴。而这一定也是母妃的功劳，不然凭我排行第十，哪能和太子之位沾上边？就是贤王也在她的算计之中，爱情是女人的利器，让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若无叛乱，我换男子身份顺利登位，他也只会感慨母妃的用心良苦，护我左右；现在他谋反，至少留下了我的性命。母妃再精明，也只能帮到这一步，接下来就要看自己了。

        “父皇一定留下了立我为太子的证据，”引凤阁，太子，母亲。这是父皇留下的暗号。“也许，会藏在引凤阁。”我说。

        舅舅大喜：“那要去找找才好，得找个能顺利进出宫中，又不会被怀疑的人到那里。”又正色道，“趁现在贤王势力还没有权倾朝野，宫中支持先皇的那派老臣还没有完全投降，尽快杀了那贼子，找到立太子的诏书，方能事成！”

        机会就在两日之后。

        贤王大摆宴席，邀请各位重臣携带家眷赴宴，江林两家都收到了请帖。他大概是想借此机会察言观色，揣度众意；要家眷协同，是为方便将他们作为人质，好做对策。一大早，便派人驱车将宾客们的妻女幼子接入宫中。

        林馨蕊早早去了，她和别家的女子一起在宫中散步，见到高高的引凤阁时双眼通红。

        “我想去那里看看。”她说，“瑞御公主遭遇这样的事……”她抿唇不语，眼中雾气浓重。同行的女孩也心生悲伤。“不知现在，还会不会有人在那里。”

        “树倒猕猴散，又是个死过人的是非地，血迹都没干呢，谁会靠近？”一女子缩了缩身体，“我们是不敢去的。”

        “我自己去就好了。”林馨蕊浅笑，“你们怕，我却是不怕的。”

        夜色降临之际，我稍作装扮，装成舅舅的侍从同行，正值华灯初上，殿内流光溢彩，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已经热闹一片。因为“身份低贱”的缘故，我不得入内，只能伸长了脖子张望，却迟迟不见林馨蕊。

        我心生焦急。引凤阁唯有我最为熟悉，虽嘱托了她要留意和母妃有关的物件，但有些东西放在哪里只有我最清楚。她迟迟不来，难道是还没找到吗？这么想着，我便往那里去了。

        她果然还在那，惶恐无助地叫出我的名字，身后站着贤王。

        他手上有一方帕子，上面写着父皇给母妃的情诗，而再往下，有一排小字和鲜红的玺印。

        “十皇子兴致这么好，不穿女装改扮仆人了？你是在找这个吗？”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真有趣，我去天牢，本想问你考虑得如何，想不到困在那里的是个影子。无端端的，林家女眷跑来引凤阁呆这么久，应该不只是睹物思人，感慨万千那么简单。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呢。”

        “老家伙，竟然立下了诏书。”他将它撕烂，扔到地上后狠狠踏足，帕子早已成了碎末，谁都不会知道它原来的样子，林馨蕊露出大难临头的神情，“瑞御啊瑞御，你既是十皇子，我怎好留下你？”

        我下意识要跑，哪里比得上他的速度？他扣住我的咽喉，面目狰狞：“你母亲是个贱人！死一千次都不足惜！你这奸诈的东西，和她一样下地狱去吧！”他狂笑着，将我拉至窗前，狠狠推了下去。

        我想到母妃，她也是从这里坠落，只她的死带着胜算，我的则是失败之作。

        就在我以为会成为血肉模糊的尸体时，骊凰出现了，救起了半空中的我。

        “小黄鹂？”我由衷喜悦，“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不忍心看你死。”她说。她带我飞过几重宫殿，路上却被人阻拦。是上次见到的少年。

        “骊凰。”他皱眉，“你不该插手的。”他拉住她的手，连带我一起降回地面，“走吧。”他拉开骊凰。

        这让我气恼：“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之间的事？”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拉起她就要转身。骊凰看了我一眼，犹豫不决。

        “骊凰？”我叫住她，“你就这样抛下我走了吗？贤王要杀我，我躲过了这次，下一次该怎么办呢？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官兵追来捉拿我的！”

        骊凰果然不忍心，她偷偷瞄一眼身旁冷面的少年，叹气道：“我送你到宫外。你离开这里后，永远都不要回来。”她的手正要向我伸来拉来，却被少年截住。

        “那也要他自己走，我们不能与他再有牵扯。”他冷冷地说，“从这里到宫门大约要一个时辰，我向你施一个隐身的术法，一个时辰内你若能离开便是你的运气，若逃不出，便是天意。”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骊凰明显有些畏缩。

        他将一粒珠子交到我身上，黑夜里，它闪着莹白色的微光。

        “拿着他，便能使你隐去身形，待上面亮光微弱直至平息，术法便会无效。你只有一个时辰。”少年转身，立刻带着骊凰飞身离去。

        时间有限，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我要去宫里拿回我要的东西，而不是到宫外过不知道会怎样的生活。

        局势还处于混沌中，偏殿外，兵将们举着火把列队整齐，将这夜色照得通明，剑拔弩张，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不知他们是敌是友。我如入无人之境，穿过他们一路前行。

        林馨蕊会怎样？贤王需要人质，目前不会置她于死地。事情已经败露，唯有拼死一搏，江林两家，本就将胜负赌在了今日的晚宴上，眼下的状况，更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悲壮。

        【8】

        贤王出现时众人大吃一惊，他身着明亮的黄袍，头戴帝冠，亮相于宴上。他不动声色，别有深意的目光瞟向每一个来客，但凡面有怒意，恶言相向的人都立刻被押了下去，一时群臣哑口无言。

        他的追随者匍匐在地，高呼“吾皇万岁”，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做时，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然而鲜血忽然从他脖颈喷涌而出，随即他就倒在了地上。众人惊魂未定，林将军一个箭步上前，夺走守卫的武器，刀起刀落，杀了那些归附于贤王的大臣。与此同时，林家的兵将也出现，将这里团团包围。

        我重重舒了一口气，走到内殿深处，束发的簪子上沾满了鲜血，我将它扔到远处。珠光散尽，身形也显露出来。

        “干得不错。”舅舅走了过来，替我拨了拨披散的乱发，“就算没有真品，我也早早做了准备。”他笑着，将我拥到堂前。大庭广众之下，从容拿出伪造的诏书，将上面的内容娓娓道来，大意是十皇子瑞御早已被选为皇位继承人，先皇恐他人对其不测，才以公主身份作为掩饰，避人耳目，保他安全。

        如今先皇已去，叛党已除，这皇位，当然是要正统继承人来坐。群臣上下，绝无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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