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云中之土，泥上之花【4】
我闭上眼睛，难以想象这样拥有暖心笑容的阿谦，曾经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哭过多少次。
但不管再怎么艰难他都坚持下来了。
他想当大明星，他想拍电视剧，像拍电影，我该鼓励他。而时荧羽，虽然喜欢给人灌鸡汤，但她就是可以幸运到不管世俗一心追求梦想，我尊重她，只希望她也能尊重我。
当我不再反感梦想的鸡汤时，阿谦后来却终止了一段时间在娱乐圈的发展，对外称要一心学习。
我有些心怀愧疚地想，也许，我该为阿谦没有继续走上童星之路这件事负责任。
当我想借着为他补课的时机去看望他时，又被告知，他近几日在另一幢别墅里休养。
阿谦妈妈有3套别墅，而我，只知道常去的那一套。
阿谦关了手机，也不上社交网络平台，我联系不上她，他家的保姆告诉我，他需要休养，暂时最好不要打扰，等到他想联系我了，自然会找我。
于是我只能等待。
【10】
月考那一天，我见到了阿谦。
他疲态尽显，双目无光，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拉着我就走。
考试不久之后就会开始，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相比之下考试算什么，我任由他拉着往楼道走，穿过教学楼，在隐秘安静的花园里，他告诉我：“我妈妈要结婚了。”
对方是房地产大户，有两个孩子，一个前妻所生，一个是私生子。
“我不介意有人当兄弟姐妹，但这场婚姻，”阿谦皱眉，并不愿意说出“财色交易”这样的词。
他问过母亲，是否真心爱那个男人，贵妇人笑了笑，语气里对爱情有些揶揄：“什么爱情不爱情，那是年轻人才会相信的东西，我不一样，我久经沙场，阅人无数，已经明白了男人是怎样的生物。爱情的荷尔蒙能维持几年？两年？三年？不如长久合作，各取所需。”
“追求我的人不少，我随时可以获得廉价的爱情，但身家过亿的房地产大亨，百年难得一遇。”妇人笑得满面春风，风韵犹存。
作为孩子的晋谦，十分不是滋味。
“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哦，”妇人很快切换到慈爱的母亲模式，“不要觉得妈妈世俗，妈妈比你年长这么多，经历的也多，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尤其是娱乐圈的本质，你想红，想成为大明星，想拥有伟大前程，就需要钱。”
见儿子神色不悦，立刻调转话头，语调温柔，犹如一个渴望归宿的女子：“我也不想一直单着，这个男人对我很好，我想嫁。”
晋谦沉默。
大人有大人的自由，母亲有选择婚姻的权力，他不干涉。
但如果，如果不是因为那中年男人依然带着年轻小姑娘四处兜风举止亲昵，而妈妈也时常和不同男子调笑眉来眼去，他不会一直反对。到后来和母亲起了争执，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能再诓骗他，母亲是一个有野心有权谋的人，她就是渴望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并想把儿子改造成一座可以炫耀的奖杯。
人生赢家，美艳贵妇，明星之母，靠男人赚钱，靠儿子赚钱。
多年来少年一直在说服自己，觉得是自己年幼敏感，不知社会险恶，大人有那么多无奈啊，大人有那么多不得不为之的世故和奸猾。
【11】
少年眼里强忍者泪，神情颓丧：“那人是个房地产大老板，经常给电影电视投资，认识很多有名的导演和制作人，心高气傲又自以为是，昨天他来家里，我一口饭也吃不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妈妈说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后去接电影，今早又和她吵架了，她说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但我现在不想当什么明星，我要好好念书，考重点高中和大学，夕姐姐，你帮我。”
“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们离家出走吧，像小时候那样。我已经拿好钱了。还记得吗？以前我们说好，哪天撑不下去了就一起逃走。”他望着我，一脸求助。
我沉默，随后问他：“可是难道我们只能逃跑吗？难道要一直逃跑下去吗？离家出走的法子，能用几次呢？”
“能用几次就用几次吧。”他无奈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三天会开我都缺席，不再去学校，也没有回到家里，妈妈和学校老师心急如焚，担心我出什么意外。后来，阿谦打电话给他母亲，开着豪华跑车来的阿谦妈妈急冲冲赶来，一见面两人就激烈争吵。
随同一起来的还有我妈妈，她一见到我，就抱住我大哭：“你这个小祖宗呦，担心死我了，怎么能这么糊涂？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我担心会邪路阿谦行踪，所以对您也保密了，对不起。”
“再怎么样也不能托你下水啊，你这三天要考试吧？耽误了啊！他们家不缺钱不用担心升学，你不一样啊！成绩和高考决定着你的命运啊！”妈妈连连叹气，“你也不想想，你和阿谦就算是青梅竹马，就算你把他当弟弟，你们一起住酒店住三天，别人知道了怎么想？说出去该有多难听！”
我妈妈想对阿谦和她妈妈发火泄恨，但一看那边争吵更为激烈，顿时息了几分火气。
阿谦和他妈妈大声争吵，扔东西，砸东西。妇人尖叫，哭泣，阿谦叫得比她更大声，妇人骂她不孝顺不懂大人一片苦心，阿谦比她更偏激更极端说他迟早会被她逼死，妇人嚷着要跳楼，阿谦说，好啊，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贵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完全不像贵妇人，和一般泼妇无异。我不觉得她可怜，只更加为阿谦惋惜。
这一次，我加入了阿谦的战线，第一次鼓起勇气和那美艳的妇人对视，少年暴戾的怒火连他母亲也畏惧，她无助地扶在椅子上哭泣。
“好，我不结婚了，阿谦乖，这都是为了你，阿谦，妈妈愿意为你牺牲。”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您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还不是为了能让阿谦听指挥？”我今天说了太多大不禁的言辞，“阿谦会觉得蒙羞”、“您一点都没为他想过”、“您怎么那么自私”，也不怕再多这一句。
她美丽的眼里有一瞬充满怒意，很快掩盖了下去：“不管怎样，麻烦你了，小夕，谢谢。”
那是她自作的高贵教养，完全没有半点诚意。
【12】
接下来的日子也算风平浪静，阿谦妈妈放弃了和房地产大商结婚，阿谦一心学习，只出演了几个话剧里不起眼的配角，之后我高考他中考，两人都在努力奋斗。
一起写作业的时候，阿谦认真地说：“我想和你上同一所高中。”
“就算你考上，我也不在那里了啊。”
阿谦不做声。
“为什么是三岁？”写了一会儿作业后，他问，“如果是两岁或一岁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同一所学校呆上很长时间了。”
我轻笑：“你该庆幸我没比你大上个五六岁，那样别说一起念书，就是聊天也有代沟。”
“年龄不是问题，”阿谦爽朗地笑了，“就算我考上你的高中时你已经毕业，可，只要是你呆过的学校，我就想去。”
“那你可要加油啊。”
之后，我考上了北方的名牌大学，阿谦则以刚刚掠过分数线的惊险考到了我所在的高中。
那个暑假我和他都很愉快，卸下人生重负，迎来彩虹。尽情玩耍，尽情打游戏，睡懒觉，吃垃圾食品，去海边玩，去主题乐园玩，妈妈甚至很慷慨地答应让我出国旅游一次，虽然是不远的济州岛，也足以让我开心地跳起来。
阿谦得知后，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并且说服了我妈妈将跟团游变成自助游——为了不让我妈妈为难，他主动提出承担一切超出她计划范围的费用。
“自助游能玩得更好，想多呆几天也没关系，安全方面请您放心，妈妈会安排当地的朋友陪伴我们一起，还能当导游。我能考上重点公立高中全靠夕姐姐，要是去私立高中，一年学费就要八万，够出国玩好几次的了，现在你看，我每学期学费只要几千块，全是夕姐姐帮我省的钱。”少年一脸欢喜。
我妈妈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这么一讲，忽然觉得好有道理，连连道，“是哦，你想想看，媛夕的高中多少难考，公立重点高中读书就是便宜啊，一年八万块的私立高中？开玩笑哦！真拿老百姓的钱不是钱，啧啧啧。”
“是啊是啊，全靠夕姐姐的辅导，帮我省下好多学费，别说是超出预算的费用了，就算是全程由我出钱，也是应该的。”阿谦道。
“这让阿姨怎么好意思呀，”我妈笑得脸上开花，“阿谦真是懂事，你夕姐姐没白在你身上花时间花精力，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阿姨真是开心。以后啊，你有什么事要媛夕帮忙的，尽管对她说，她要是不乐意呢，就找我，我绝对会支使她去的。”
随后彼此又是一番互相吹捧，我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得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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