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魔为什么会是他
鱼阙在想，如果四条大蛇同时张着嘴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会是什么反应。
那不用说，肯定是直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说不定还会祈祷蛇大哥吃自己的时候能一口吞了，不要嚼，她怕疼。
蛇王喷射紫色的毒液，毒液落在地上腐蚀一切，射程极远，甚至溅在鱼阙脚下。
怂成一团的鱼阙立马把鹤氅从头盖到脚，再往后挪了几个身位，只露出眼睛观看战局。
少年身手矫健的躲过了毒液，借势跃上蛇头，抽剑，刺入蛇王的脊背，拎着剑跑了起来，皮肉一寸寸被划开的蛇王痛苦哀嚎，想倒下来靠庞大的躯体甩掉他。
仿佛莲花依次绽放的剑气贯穿了蛇王，少年收剑，跳下将死之躯又攀上另一条蛇，以血画蝎尾涎，打进它的眼睛，蝎尾涎瞬间腐蚀坚硬头骨。
他一人对阵四条大蛇，轻松得堪比愉快提水去花园浇花……好像方才那个咬着嘴唇说自己受伤可能打不过的人跟他没有关系。
空中的乾坤尺落入少年手里，宝华流光，如虎添翼。
缠斗之中，单方面挨打的蛇王嘴里毒液肆意喷发，其中有一股直直朝鱼阙方向来，少年甚至还能分出一只手打出脉冲截下那团毒液。
毒液在空中四散炸开，鱼阙连忙缩进鹤氅之中，有零星几点洒在衣服上，没渗进内里。
手握着乾坤尺的少年不消多时就解决最后一条蛇王。尘埃落定，他才从这场不痛快的游戏里直起腰来，望向鱼阙，温柔的招呼她：“你可以过来了，道友。”
他低头用乾坤尺扒拉脚下的蛇。
目睹了少年大侠一人大战四蛇的英勇，劫后余生的鱼阙披着鹤氅检查自己四肢是否健全，才向他跑去。
“给你内丹。”
等鱼阙近到跟前，晏流把手里剖出来的四个妖丹都塞进她手里，心情很好，“九百年妖丹，炼化后可以涨不少修为。”
白璧无暇的脸上溅着猩红，让他的笑意带着几分将死的糜烂。
“你又吐血了诶……真的不要紧么？”鱼阙看着他嘴角压不住溢出的血，这才相信了他确实受伤不轻。
“还好啦。”他倒是毫不在意。
九百年，这样的妖丹连原主都没见过几次……鱼阙捧着沉甸甸的妖丹，真诚地道了谢，又有些惶恐：“你把这些给我，那你来找什么呢？”
“我啊，”少年摸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手上的蛇血，转头去看铜柱中央的石台，“我要的是蜃珠。”
石台之上蜷缩着一只小小的虫子，一缕云雾不断从它口中溢出，形成一层玄妙的护罩。
这悬崖底下的云雾看来都是它的手笔。
“那是蜃精幼虫，它被人藏在这里，为了保住性命还精心设下结界，擒来蛇妖看守。”他解释，“可惜蛇妖作恶多端，咱们算是替天行道。”
不等鱼阙看清，少年径直翻上石台，五指成爪，破了护罩，将幼虫提起来，这东西挣扎之间发出来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
“大仙饶命！”
感受到强烈杀意，萦绕在蜃精周围的雾气幻化出一个白胡子老头的模样，直喊手下留情。
背过身的少年笑容恶劣，扼住蜃精幼虫的手一点点收紧，幼虫细弱地尖叫。
“大仙要什么我都给，求大仙饶我儿一命。”见他不动容，老头怕他真伤了幼虫，焦急地说：“我愿献出积攒的所有财宝。”
“蜃珠也可以吗？”
“大仙想要就尽管拿去”这老头手里出现一粒白珠，捧着它献宝似呈到晏流面前。
这蜃珠是蜃一族的命脉，能编织无休止境的幻境，失去它等于修道的人丢了金丹。蜃珠作用玄妙，所以蜃精一般宁可自爆也不会留下蜃珠给外人。
少年正要低头去接，那颗白珠化为两股白气钻进了他额头，来势汹汹压迫得他微微后仰。
见他中招，可怜兮兮的蜃精老头表情也开始扭曲，愤恨道：“你这人族小贼，只有这种手段也敢来我蜃渡面前夺宝？试试我给你们织出来的幻境，去死吧！”
云雾旋转形成漩涡，呜呜咽咽地将两人包围起来。完全没有防备的鱼阙只感觉有凉气击中了她，两眼一黑，失去知觉摔倒在地。
在晏流怔神的瞬间，那蜃精老头飘过来，想从他手里夺过幼虫，还没摸到，脖子被人反手掐住：
“只有这种手段？”少年细细品味这句话，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被少年抓住的白胡子老头大为骇然：“为何心魔幻境对你没用？”
蜃精的心魔幻境乃是他们一族的秘术，能将人心底最阴暗的部分调转出来，编织梦境困住人，修道之人最怕道心不稳，就算是堪堪破解，也要花一番功夫调息防止走火入魔。
为何，对眼前这个人不起作用？
“你觉得呢？”
少年语气温柔，“我说过吧，要是输了，下场会很惨喔。既然你觉得我只有这种手段，那……”他毫不犹豫将蜃精幼虫捏碎，抬手在老头额间一点，眼神如恶鬼：“你且看看我这些不入流的伎俩如何。”
黑色的雾气从他指尖灌进白胡子老头的灵体，老头的瞳仁陡然爬上魔纹。
心魔倒灌。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知错矣，还请大仙放过……”老头灵体不可抗拒地膨大，哀嚎求饶。
听得噗嗤一声，蜃精承受不住铺天盖地的黑雾爆裂，随着它生出的云雾一同消散，化为少年手上一大一小的两粒圆珠。
支撑这个幻境的蜃精已死，云雾以诡异逆时针倒退散去，幻境从天穹一点点皲裂，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抖动，一寸寸破碎，跌入深渊。
拿到蜃珠的少年掸了掸衣袍，转头看见倒在地上中了心魔的鱼阙，故作为难的想了两秒。
这个家伙虽然很弱，但是帮他稳定了魂魄，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原本还想顺手捞她一把算是还了她这份人情。
可惜，没这个必要了呢。
他受了伤，而幻境开始崩溃，带着昏迷的人跑不快。
道友，你能理解的吧？
他愉快的正要绕过鱼阙离开，倒在地上的少女突然伸手不偏不倚抓住了他的衣角，眼睛闭着，但嘴里咬牙切齿地喊出三个字：
“晏、琼、池！”
好心情的少年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仍然陷入梦境里的鱼阙，有些愕然，但旋即面无表情。
戾气溢出的少年抬手摸上她纤细的脖子，正要了结她，又听她喃喃的说：
“不要这样，会死。”
感觉脖子不舒服，蹙眉，无意识又喊了一句：“不要死，晏琼池。”
鱼阙在心魔幻境里看见的居然是晏琼池的结局。忧郁又美丽的少年踏碎凌霄，天降四道诛仙剑阵，罡风如刀，一片片打在他单薄的身上。
被困在这样黑和冷的地方，全身流血，孤独地死去了。死之前，他给自己编织了一场梦。
他死在了梦境里。
神魂消散。
大魔头已死，中洲胜利，全文完。
而后——
她脑海里突然跳出类似ai的对话框：
【系统消息：欢迎来到中洲仙魔录，宿主必须完成攻略晏琼池的任务，才能离开这个世界哦。系统零五在这里祝您旅途愉快qaq】
正感慨难受的鱼阙：！
攻、攻略晏琼池？
不是吧，这一听就是要她去哐哐挨打。
她虽然觉得那个魔头蛮惨的，但不至于赶着去送死啊。
鱼阙正想开口试图跟系统讨价还价，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搬动，耳边有乱糟糟的土方倒塌崩裂的声响。
想睁眼，却醒不过来，黑暗冗长无尽头，伴随着嘈杂，还隐约能听到的平稳心跳。
光暗交织，崩塌的声音远去了，世界豁然开朗。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如柳暗花明一般传入耳朵，格外清明。
不知睡了多久的鱼阙终于睁开眼，醒了。她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板上，盖着鹤氅。
少年坐在一旁，支着腮，长发顺滑垂落一侧，视线投向雨幕，似乎在认真想些什么，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剑。朦胧雨景之下，衬得他似一枝闲静孤寂的莲。
“晏流……”鱼阙揉眼迷迷糊糊地叫他。
咔。
少年的指尖顶住剑柄，剑身离鞘一寸，乌沉沉的眼望向她，“还好么？”
“有点头晕，”鱼阙摸着睡在硬梆梆石板的脑袋，茫然地抬头看身处的山洞，问：“我们逃出来了？”
少年松开顶住剑柄的手指，剑落回鞘中，大概还沉浸在心事里，语气冷淡：“嗯。”
“那它们呢？”
剑又出鞘。
“死了。”
“想来也是，这种妖怪……”鱼阙对于养蛇行凶的蜃精没什么同情之心，要不是因为它们，原主也不会一命归西。
“你中了心魔幻境，”少年歪头看她，“看到了什么？”
“啊，难道我说梦话了？”鱼阙下意识捂住嘴，不能吧，她睡觉从来不说话的。
“嗯。”
鱼阙挠挠头，困惑：“我说了什么？”
“我不喜欢的名字。”
不、不会是她做梦喊了晏琼池这个大魔头的名字吧？鱼阙微微瞪大了眼睛，“那……你再给点提示？”
“晏琼池。”少年眼神终于有了点波澜，好似跟他有几辈子的恩怨，“你知道他？”
果然是晏琼池。她懊悔得直想打嘴：怎么睡觉了还不严实，指不定哪天坏事！
“略有耳闻。”鱼阙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快，心虚地挠了挠眉毛：“晏流认识这个人么？”
少年手里的剑落鞘，“听过。”
出于朋友道义，鱼阙想提醒一下这个美丽少年，但是一开口，脑子里的系统就疯狂打码，导致她张嘴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咔。
剑出鞘。
“道友想说什么？”
鱼阙有些蔫巴，“我想说，你以后见着了晏琼池得绕着走。”
“为什么？”
“因为……”鱼阙憋着一口气，“因为他是很好很温柔的好人，我们两个运气都不太好，就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在他的目光里，她又窘窘地说，“而且听说他很厉害，这样一位大侠，入我一个少女的梦，不奇怪吧？”
晏流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鬼话，但是他笑了，憋肩膀一颤一颤，眼尾蔓延淡淡的潮红，连带那粒藏着的朱砂痣也泛着愉悦。
后来干脆放开，少年的笑声像一阵五月的风，明亮欢快。
“你、你笑什么嘛？”虽然被他笑得有些窘，鱼阙还是觉得这个家伙笑起来真是个大漂亮。
她一直觉得美丽的人都带着令人心碎的疏离，可这个少年不太一样，更像是一个邻家哥哥，温和爱笑。
如果可以选，她肯定站晏流。
马尾从肩头滑下来，蹭在她的脸和手背上，有点痒痒。
“好人？”少年止住笑，重复琢磨这个词，而后肯定地点头，“确实，他是个好人。”
他才不是好人，是大坏蛋杀胚。鱼阙心里吐槽一句，拨开落在手背上的长发，托着腮看他：“咱们等雨停了就走，你要去哪里呢？”
少年把剑搁在一边，想了想：“往北去继续游历。”
“真可惜，咱们不同路，我得回终南山去拜见师父……出来够久了。”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少年的眼神深幽，“你，身体真的还好么？”
“啊？”鱼阙不明所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中气十足：“好啊，没病没灾。”
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她确实没感觉什么不妥。鱼阙甚至心想，比起她，你这一有大动作就吐血的才更要人担心吧？
“那就好。”少年无神地看着雨幕：“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道友困的话可以再睡会。”
“好——”
鱼阙的脑袋还是昏沉得很，有这个可靠正直的路人朋友，非常安心，“那我再睡一会，雨停了记得摇醒我。”
说罢，她拉过宽大的鹤氅，倒头就睡。
晏琼池的视线转移到她那截纤细的脖颈上，垂下睫毛，掩去眼底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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