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4

当这座城市再次下过一场连绵的雨之后，一周前的校运会残留在空气里的热烈气息已然荡然无存。最近几天的天气渐渐泛起了凉意，这座临海的城市终于有了入秋的样子。

        早读前打过第一遍预备铃，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叉烧包子混着油条豆浆的味道从教室里飘到走廊外，以宋思荃为典型代表的个别同学揉着惺忪的睡眼争分夺秒往嘴里塞着早点。

        季淮初是一班的英语课代表，每天负责收发英语作业，并在第一节英语课上课之前将全班同学上交的作业按时送达英语老师的办公桌。

        她整理好昨晚收上来的作业，好整以暇地撑着头看着同桌的宋思荃以梦游的姿态吃着早点。

        宋思荃吃东西的时候喜欢塞得两腮鼓鼓，然后再鼓着腮帮小口小口地不停咀嚼。她这副吃相，总是让淮初联想起小的时候邻居家里养的那只仓鼠。

        那只漂亮的小家伙是她见过最不怕生的仓鼠，只要喂些吃的它就会乖乖地待在你的手心里，并不提防任何人的恶意。

        一只懒洋洋的手从后方伸来，食指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宋思荃的椅背。

        ——笃，笃，笃。

        身后的动静大有她不回头就不罢休的架势。宋思荃垂下眼眸，伸向豆浆的手顿了顿，转而拿起一个烧麦。

        手的主人明显是不甘心受到忽视，转而揪住女生校服外套的领口向后一扯。半睡半醒的宋思荃陡然受惊，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得手中一空，失去了食物温热触感的手心陡然一凉。

        看着躺在地上的最后一个烧麦，宋思荃陷入了沉默。

        怎么办，拳头好硬。

        来自后方的骚扰还在继续，只是变成了小幅度地拉扯着她外套的袖子。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僵硬着转过了身子看向身后的始作俑者，面无表情：

        “苏泽平，你礼貌么？”

        坐在后桌被她怒目相视的男生恹恹地趴着，换了边脸挨着桌面。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苦恼地垂着，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极了深闺里的怨妇：“你们说，追女孩子到底该送什么东西啊？”

        这是，有情况？

        宋思荃一愣，准备好的满腹问候噎住，以眼神向季淮初发出疑问。

        后者还以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齐刷刷地看向苏泽平身旁若无其事看着书的另一个男生。

        盯——

        某人翻书的手顿住,“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信吗？”

        季淮初和宋思荃微微一笑，颔首以示信任。

        据某向姓不知名知情人士透露，某高一年一班不知名男高中生苏某人，近期正在对同年段五班某孟姓女生展开热烈追求，大献殷勤。但其却始终不得女神正眼相待，送出的信件礼物均被原封不动的当众退回，也因此受到了许多人的暗中嘲笑。

        为此，在情场上久经风云，无往不利的苏某大受打击，寝食难安，一度为之萎靡不振。

        听过苏某人的“风流韵事”，季某和宋某陷入沉思。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所以，”苏泽平幽怨的声音重新从角落里传来，“到底该送什么才不会被拒绝呢？”

        季淮初支着下巴，看向他，沉吟一阵后开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苏泽平和宋思荃乖乖坐好，摆出洗耳恭听的的样子，向亭杉从知识的海洋里匀出视线，点点头示意她开讲。

        季淮初清了清嗓子。

        ——\"从前，森林里有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小狗喜欢小猫，小猫却一直对小狗的示好视若无睹。\"

        “这段时间，小猫的生日快到了，小狗每天都在想该送她什么生日礼物，想要给小猫一个大大的惊喜。”

        “最终，小狗决定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小猫。”

        “——于是，在小猫生日的那天，她收到了小狗送的整整一卡车骨头。\"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宋思荃眨巴着眼看她：“没了？”

        季淮初诚实地看着她：“没了。”

        听完故事的苏泽平慢慢地直起了身子，神情正经起来，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送她礼物，却没有真正考虑她的喜好，对吗？\"

        季淮初笑笑，没说话，转过身子，将注意力放在桌上摊开的课本上。

        苏泽平愣住，满脸困惑地看向其他两个小伙伴:

        \"不对吗\"

        其实某种角度下来看这种解释也不失道理。

        宋思荃冲他促狭地笑笑，也转过去了。

        苏泽平懵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想，”向亭杉又翻了一页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她的意思大概是，你就是那条小狗。”

        宋思荃想了想，还是转过来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还是条没有自知之明的小舔狗。”

        苏泽平醍醐灌顶之余气得咬了咬牙。

        宋思荃补完刀还不忘对他露出属于王者的轻蔑一笑，带着不屑的神情趴回自己的课桌，只留给他一个高贵的背影。

        苏泽平气狠了，高高举起手掌作势要拍她，却被眼疾手快的季淮初抽出一本红色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先一步稳稳截下。

        血肉之躯注定敌不过知识的力量。

        在激烈的碰撞之下，他被厚厚的五三震的掌心一麻，虎躯一颤，连忙收回自己发红的手掌，不可置信地看向五分钟之内给他带来了两次伤害的季淮初。

        世间竟有如此阴险歹毒的女子。

        温良无害的漂亮女生施施然收回作案工具，细心地伸手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回眸款款一笑，真诚劝诫：

        “男女授受不亲，苏同学请自重。”

        苏泽平噎住，额角抽了抽。

        呵，女人。

        自觉心灵受伤的他哭丧着脸，转头靠向同桌的苏泽平，想借好兄弟坚实的臂膀暂时躲避尘世的纷扰。

        但是只凑近到一半的距离，脑袋便被一股力量所阻挡，他的右脸贴上参考书触感微凉的封皮。

        一本紫色的五三隔绝了他和同桌间友谊的通道。

        他默然，直起身子，对着依旧举在半空的五三眨眨眼：

        “男男授受也不亲吗？”

        “——啊，这倒没有。”

        已经初显俊秀斯文模样的的男生收回举着五三的手臂，将书重新塞回抽屉，略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轻启薄唇：

        “主要是，不想跟你亲。”

        早读开始的铃声及时赶在苏泽平彻底暴走之前响了起来。

        比今天带早读的语文老师先到一步的是不苟言笑的老班，他进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甜美秀气的女生。

        最近一直有传闻说一班要转来一个转校生，看来就是眼前这个女生了。一众男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新转来的同学名字叫姜绵。

        姜绵在老班的示意下站上讲台，笑着开口向大家做自我介绍，声音是如其名的温软甜美，引起台下男生的小小一波骚动。

        看着女生落落大方亲切自然的表现，一向以严厉著称的老班罕见地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他先是简单嘱咐了几句，让大家跟新同学和睦相处。

        然后对着姜绵点点头，示意她先坐到角落里的空位。

        姜绵从讲台上走下来，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班，在与坐在前排的季淮初视线对上时顿了顿，尔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季淮初轻抬眼睫，不动声色地敛去了眼底的神色，亦报之以一笑。

        啧，狗皮膏药。

        季淮初一整节早读下来都有些不顺心，下了课后更是感到烦闷，一股无名的火气在心头缓慢地烧起来。

        索性找了个人少的时间段去了一趟洗手间，掬了一把清凉的水拍在脸上，心中的郁气才散了些。

        就在她低着头整理衣领时，身后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她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向镜中，身后的人正好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映在镜中的面孔。姜绵依旧甜美的笑意里已多了几分懒得掩饰的敌意与轻蔑，她微微歪了一下头，轻声开口：

        “季淮初，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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