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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傍晚,等许长恒与陈中泽回到县衙时,今日发生在东四门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他们是在县衙第四进院子的膳堂用的晚膳,人本来并不多,但见她过来,都往她旁边聚了过去,争先恐后地向她打听宋汐被秦家二房夫人栽赃嫁祸的事。

        她无奈,便隐去了自己算计的部分,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却惹得众人纷纷不满。

        “你说得也太简单了,还不如去何姐的包子铺排队的人说得热闹。”

        “对啊,秦氏骂人的那些话你怎么一个字都没说,什么贱人,什么狐狸精的,听说她还将我们也给骂了进去,你当时怼回去的话也太让人解气了,那可是造反啊,你这小子也真敢说!”

        “那个臭婆娘,骂人便骂人,平白无故地扯上咱们做什么?人人都知道咱们衙门里住着一个花茶坊的姑娘,还以为咱们的日子过得有多逍遥快活。你们瞧瞧,闲话虽然都被传了出去,可咱们一点好儿都没落着,明明就是看得见摸不着,不是亏得很?”

        “唉,我可听说,宋姑娘包袱里的肚兜可是粉红的,看她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用的会是白色的呢。”

        “女人嘛,都喜欢粉粉的红红的,肤浅得很……”

        他们这些人,似乎人就在那里一样,该听说的一点也不少,不该听说的也是都知道了。

        正在她有些听不下去的时候,陈中泽突然一拍桌子,不耐烦地开始赶人:“都滚都滚,在日头下晒了一天,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没人敢得罪他,于是坐桌子上的站凳子上的还有趴在前面的人背上的都讪讪地散开了。

        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吃饭。

        坐在她对面的陈中泽抱着胳膊瞪着她,见她始终只顾吃饭,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终于忍不住问道:“新来的,你有没有眼力劲儿,难道看不出来我很生气吗?”

        将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她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道:“陈大哥,是你自己说不让我与你说话的。”

        在她与李锦合母子分别后不久,她就遇到了闻风而来的陈中泽,在听她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后便突然莫名其妙地不愿搭理她了,而且也不让她与自己搭话,两个人便一前一后默默地巡街,直到回来。

        其实她心里清楚,他大抵是因为自己出手救了宋汐而没有他的份儿而不高兴,但却怎么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

        陈中泽瞪着她,愤愤地吐出一句话:“听说,你碰我家汐儿的脸了?”

        她愣了一下,实在想不到他的消息灵通到连那么小的细节都听说了。

        “这个,真的只是个误会,”她干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解释道,“确切来说,不是我的手碰到了宋姑娘的脸,而是我的手被那云家长孙推了一把,不小心碰到了她,而且我立刻便缩回了手,没有一点冒犯宋姑娘的意思,也对她没有分毫的非分之想,真的。”

        陈中泽仍半信半疑地瞪着她。

        她决定拿出杀手锏:“宋姑娘这次之所以能脱困,是因着陈大哥荷包里的那块木炭,我敢保证,她此时对你一定颇为感激,而且她也知道我是跟着你的人,所以才没有生气。”

        听她这么说,陈中泽的神色终于松了松,挑眉问她:“真的?”

        “这是自然。”她肯定地点头,“虽说事情是我出的面,但肌肤之亲不是小事,不然以宋姑娘的性格,怎会不恼?我与她素不相识,以往也从无半分交情,而且以在下的样貌身板儿,与陈大哥相差太远,她也不可能看得上我,故而她定然是看在陈大哥你的份上才不与我计较的。”

        “她之所以不与你计较,也是因为你对她有恩,哪有你说的那般肤浅,”陈中泽终于展颜,琢磨着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以她的性格,莫说你只是顺手帮她解了围,就算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只要你碰到了她,她定然会立刻翻脸不认人,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嗯,一定是如你说的那般,她是为了我才忍了这口气的。”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讨好地问他道:“那个,陈大哥,你的炭买回了吗?”

        “当然买回来了,连车带炭,不过你猜,”陈中泽对她的态度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热情,神秘兮兮地问她,“是谁帮我把炭车送到我家的?”

        她自然不知道,但见他既激动又神秘的模样,但脑海里却立刻跳出了一个人影来,试探着问:“安捕头?”

        “当然不是,就算有案子的时候,咱们家捕头也是连衙门口都不出,怎会去城门?”陈中泽十分得意地道,“是我家汐儿的兄长宋睦,他在找人打听衙门怎么走,恰好被我听到了。”

        “宋姑娘的兄长?”她疑惑,“可是,宋姑娘不是刚进城吗?他们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他解释道:“宋睦说,汐儿有东西忘在了家里,他是专程给送了过来。”

        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若是陈中泽遇到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定然会借着宋睦来见一见宋汐,可她却根本没有看见宋睦的影子。

        “他说他爹过世了,担心汐儿看见他又会伤心,所以打算过两天再来找她。”陈中泽却并不以为然,道,“我便让他住到我家客栈了。”

        她微有惊讶:“宋姑娘的父亲过世了?”

        家中至亲刚走,刚回来又被秦英辱骂,她当时的心情定然十分糟糕,但却还能一直隐忍,着实不易。

        陈中泽也叹息道:“是啊,我家汐儿此时肯定心情不好,我得想个法子哄她高兴。”

        她想了想,追问道:“可是,既然宋睦打算过几日再去找宋姑娘,那他来这么早做什么?还有,他可是把东西托你带给她了?”

        她原本是因着觉得蹊跷才多问了两句,但陈中泽却立刻警惕地盯上了她:“你话这么多,是不是对我家汐儿也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她连忙解释:“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样最好,我可告诉你,虽说你救了汐儿一次,但可别指望着她会对你以身相许,以后你离她远点,”从她的盘子里挑了块肉吃,陈中泽神色严肃地警告她道,“还有,她哥也是我的,他可是已经将本公子当成了他的未来妹婿,莫要打他的主意。”

        她一边摇头一边举起了右手:“我发誓。”

        见她态度真诚,他终于松了几分对她的戒心,感慨道:“这事说起来也真是巧,我原本是想买匹马拉那炭车,结果瞧了几个都不满意,觉得那些个马太普通,配不上我家汐儿推过的那辆车,后来,有人说他家里头有头驴子打算卖,那驴子尾巴虽是黑的,却夹着一撮白毛,连四个蹄子都是白色的,像是踩在雪上一般,我听着稀罕,便决定买下来,没想到在路上竟遇见了宋睦,而且他也瞧上了那头驴,直夸我眼光好。后来,他帮我赶着驴子将炭车拉回了家,我便将驴子送给了他,真是一切在冥冥中自有注定,这就叫缘分,我与汐儿的兄长不仅有缘,而且眼光也一样高……”

        在陈中泽的絮絮叨叨中,好不容易吃完了晚膳,他们回了吏舍,方全让她挑个房间住。

        “咱们这个院子只是看起来大,总共有六间屋子,但其实有西面有间是杂物房,不能住人,然后只剩下了四间,以往呢,我们四个人是每人一间,”院子的八角亭下,方全对她温和道,“如今你来了,便只能与另外一人同住一屋,怕是委屈你了。”

        虽说今日除了王大左之外,便再也没有人问她有关她是否就是安川兄弟的事,但她知道,其实任谁也不会忽视这件事。

        她谦和地道:“这是应该的,说起来,应该是我对不住大家。”

        方全慈和地问她道:“许贤侄,那你打算与谁住一起呢?”

        院子里放着一张床铺,上面放着她的东西,陈中泽与沈志远坐在上面,只要她开口,他们便会将床搬到其中的一间屋子去。

        她迟疑了一下,看向东边的一间屋子,那是除了北面的一间屋子外,唯一一间还没有燃灯的:“我在家的时候,就住在东屋,不然还是住那里吧。”

        她知道,那间屋子一定是潘柏住的。

        果然,在听她这么说后,方全反而犹豫了,有些为难地开口道:“那屋子是潘贤侄住的,里面倒是有个小隔间,也能正好住进一个人,不过今日你也见过他,他这个人脾性不太好,也不爱说话,整个衙门只有柳县令与咱们捕头能让他服气,你若与他住在一起,我怕你会憋屈。”

        她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地道:“无妨,听说潘大哥的武艺不错,我身手不好,说不定还能与他学几招防身用。”

        听她如此坚持,方全又道:“不过,一入夜他便睡了,也不喜欢燃灯,你若是去了,怕是住不惯。”

        她表示自己可以接受:“虽说的确不方便,但我不喜欢热闹,正好潘大哥也是,倒也正好。”

        能劝的都劝了,见她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方全只好点头道:“那好,你先在那里住着,若是过几日觉得不方便,再换屋子便是。”

        言罢,他朝着院子里的陈中泽与沈志远招了招手,对他们道:“把床搬潘贤侄屋子里的那个隔间去,别忘了告诉他一声。”

        陈中泽立刻站了起来,几步便跑了过来,不满地质问她道:“今日巡街你便要跟着他,如今竟然不跟我睡,却又要去找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也太没良心了吧。”

        方全拉了他一下,劝道:“人家小许看上的是东边那间屋子,若是你想与她住一起,不如明日与潘贤侄换换屋子?”

        他半信半疑地问她道:“真的?你看上的是潘柏的屋子,而不是他的人?”

        这话她听着有些别扭,却还是点头道:“我的确住惯了东屋。”

        陈中泽这才作罢:“行,不过迟早有你后悔的。”

        等他们去搬床,方全又拉着她东问西问,旁敲侧击地劝她莫要再得罪云家,等话都说完了,才放她回去了。

        虽然因着要把床搬进去,潘柏的屋子里亮了一盏灯,但他却早就睡了,看样子也没有要与她打招呼的打算。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见他的床的确在外面,而自己的在里面的小隔间,中间还隔着一道门帘,才彻底放了心。

        吹了床头矮桌上的油灯,她静静地脱靴上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能与潘柏同住一个屋子,她觉得自己似乎离兄长又近了。

        因为她选择与潘柏住在一个屋檐下,不仅是因为他有入夜后不爱点灯,从而能助她掩护自己,也不只因为她早就打听出只有他的屋子里有个小隔间,更是因为他曾经与她的兄长的关系。

        她记得,兄长曾经在信中经常提到潘柏,还说他为人正派,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兄长相信他,甚至将他当成了兄弟看待,可在他的信中,潘柏似乎并不是个寡言少语又待人冷漠的人。在兄长的描述中,他的为人应该十分热心才对。

        可是,如今的潘柏,却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为什么?他又知道多少兄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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