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如梦（七）

楚罹淡淡抬眼，望着她问：“朕若从你这下手来对付他，是否有些卑鄙？”

        康思瑶沉吟，而后摇头。

        楚罹冷若冰霜的目光定定看着她，一双眼眸黑的发亮。

        康思瑶在他的注视下根本无从躲避，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两人，她无处可逃，只能被看穿。

        楚罹望了她一会儿，敛了眸光，自失地笑了：

        “朕又何尝想要这样？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的美好，可惜岁月流逝的太快，转眼间，大家都长大了，都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朕愿意相信你，可朕不知道有哪个人对朕是真真实实，表里如一的，就像朕听的戏曲，那戏子在台上卖力的表演，台下的人，又有哪个是认真聆听，全心全意，除了她……”他忽然止了话，眉宇间透出一丝淡淡的复杂情绪。

        她……

        那个眉小姐。

        她仿佛是天生的戏迷，专注无比地欣赏着每一出戏。

        无论是欢乐悲喜，还是聚合分离，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投入，那么的全心全意。

        就是这样，楚罹才会注意到她。

        而后接近她，认识她，了解她，和她一起看戏，一起喝茶，一起谈心。

        楚罹靠向椅背，头轻轻的斜到一旁，懒懒地伸展开身体。

        这一刻，康思瑶仿佛感觉他回到了最初真实的模样。

        晚风飘然而至，吹得房内烛火摇摇晃晃。

        康思瑶忽然问：“皇上是遇到了什么人吗？”

        “是一个女孩儿，很喜欢听戏，每次只要一听上戏，任凭你有天大的事，也转移不了她的视线。”

        提到凝眉，楚罹原本清冷的面容上，呈现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康思瑶沉默一会儿，忍不住道：“既然皇上喜欢她，不如宣她入宫，日后也能多个人陪在皇上身边，如此可好？”

        “不要，那样会吓到她。”楚罹摇摇头，忽然轻轻地一笑。

        康思瑶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由得整个一怔，良久，反过劲来问：“是谁家的姑娘有这等魅力，让皇上刮目相看？”

        这爱听戏的人，还真是不少。

        前些日子才在荣王府见到一个，这会儿就又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一个。两件事混合在一起，还真让人忍不住一番联想。

        如果皇上所说的那个女孩儿，是荣王府里的那个，那可怎么办？

        不会不会，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

        康思瑶连忙摇头，摆脱掉自己荒唐的想法。

        楚罹带着一丝笑意，轻声叹道：“还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只知道她姓眉。”

        犹如一道闪电直劈而下，楚罹那表情分明告诉她，他动了心。

        康思瑶从未有过这般不好的预感，骤然心头一凉，好象有人拿着细针不停地插上去，感觉到疼，又看不到伤口。

        楚罹目光如水，轻轻靠着椅背合上眼，仿佛回忆起在戏园子里和凝眉一起听戏的时光，过了半晌，清俊的脸渐渐蓄满不自觉的暖意，不知不觉间，已让人感觉他醉了。

        “她是个什么人呢？朕也是时候该打听打听了。”

        摇曳灯火下，英气逼人的眉宇间，透着无限柔情。

        康思瑶心中发慌，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无话可说。

        楚罹摆手道：“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康思瑶应一声，“臣妾告退。”施了个礼，退出房去。

        房内传来楚罹隐隐约约的哼唱之声。

        “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声如叹息，久久不绝，夹杂着说不出的寂寞，感叹着道不清的坎坷。

        待夜深人静，康思瑶独自躺在床上，才忽然想起。

        那是潮州古曲《思凡》中的一句戏词。

        那是一出不甘寂寞，不甘被束缚的戏。戏中的人想要逃脱，最终如愿。

        可是楚罹……

        皇上……

        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

        有谁人，孤凄似我？

        谁人，孤凄似我？

        康思瑶终于明白，为什么楚罹已经可以享尽人间繁华，却仍觉孤单。

        她终于明白，有一种哀伤，不知不觉间已习以为常，缠绕心上。

        并非苍凉，而是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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