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昂德所站的位置靠近显示屏,身旁的桌子虽大,但几乎没什么其他东西,只有许多纸张随意地散落在上面,有几页没有被遮挡住的,赫然能看见上面绘制精美的分镜图,一帧一帧,旁边还做了文字标准。
梁雯认出那是昂德的绘画风格。
以前上家教课时,昂德寥寥几笔就能捕捉全梁雯的神态动作,画得惟妙惟肖,而后总能趁她不注意夹到书本的几页之后,当梁雯发现之时,昂德便托着下颌冲她笑,满脸的无辜,屡试不爽。
这些涂鸦当然逃不过被没收的命运。
昂德也不气恼,还厚着脸皮说:“好好珍藏,小老师,万一我以后成了举世闻名的画家呢,你带着这些来找我,购画打八折哦。”
梁雯那时候就知道昂德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半都是不能信的,只当他是又在戏弄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画得的确好,天赋有几成不知,但看笔触是肯定逃不掉经年的练习。
昂德自然没能成为画家,但也没浪费才能。
梁雯始终在意自己脖颈上的情况,不想因此影响拍摄。
她一脸心事重重,而且总还要抬着手遮遮掩掩,正巧此时化妆师从旁经过,梁雯抓住时机,快速询问是否有小面的镜子,化妆师只找出了一盘带镜子的眼影,梁雯忙道谢接过。
“之所以提前排演,只是为防止低级错误产生,再遇到突发情况,直接把脑子里储存的所有预设全部抛出去,继续去诠释角色,如果一丁点的意外都能让你们乱了分寸,那浪费掉的胶卷迟早能让我们倾家荡产……”
昂德单手撑在桌边,心平气和地说着,顶上的灯光笼罩在他的身侧,额前发丝投下的阴影斜斜地覆在双眸前,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他本微抬着食指,有规律地叩击着桌板,但在偏过脸时,手上的动作停了。
梁雯正托着眼影盘,看似极为专心地照镜子。
这落在昂德眼里,梁雯活脱脱就像无视老师的学生,只把所有的话当做耳旁风,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正眼都不肯瞧一下。
昂德憋闷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愿意相信梁雯,所以她讲往事不提的时候,昂德嘴上再是不饶人也答应了,他一直在等,等梁雯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但这些没等到,只等到梁雯越发过分的刻疏远、躲避和装陌路人。
更不知道为何,只要一看到盖里森那小子在梁雯身边乱窜,昂德就觉得碍眼。梁雯是从不与其他异性多接触的,昂德很有信心,但在察觉梁雯竞对盖里森意外地包容,甚至是欢喜的时候,昂德简直想发疯。
昂德心思浮躁,草草结束了总结。
“希望你能像在意妆容一样对待你的工作,梁雯。”昂德在经过梁雯身边时,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抓在手心内的那盘小小的眼影盒,语气冷极了,连脸色看起来都十分难看。
旁边的帕特里克一惊,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梁雯完全愣住了。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深深刺痛了梁雯。
“人不就多看了两眼镜子,你怎么这样说她。”帕特里克一边赔笑脸,一边凑到昂德耳边小声嘟囔,匆匆就想拉昂德离开。
而昂德也是逞一时口快,当即就后悔了。
“昂德·波臣。”梁雯叫了他的全名。
她是真的生气了。
梁雯紧紧抿着唇,面上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但那双满是倔强之色的眼睛睁得极圆,仿佛每时每刻都在诘责和拷问,受苦受难的自然是昂德。
昂德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帕特里克突然萌生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不免有些忧心忡忡,“你的脾气近来起伏有些过大了,不会又是……”
昂德即刻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帕特里克仰天长叹,我看你就嘴硬吧,比鸭子嘴还硬。
这边摄影组已经准备就绪,梁雯被高低错落的机器设备环绕着,高高架起的补光灯通过反光板将这一小片空间照得通亮,余光之中梁雯瞥向昂德,她深吸一口气,誓要将这次表演完成得尽善尽美。
她偏要向昂德证明,自己才不是花瓶。
天光正亮,少云晴朗。
今年份的巴黎夏季音乐节即将举办,李克贝酒店离选址较近,交通便捷,迎来了大批前来入住的外地游客,门廊处总有人声,惊得一院子里的鸟儿叫得更为欢畅,使得这处百年古店平添了些许人间味。
文莺走进来的时候,恰巧没有其他客人同在。
她站在绿植覆盖的院内,抬手挡在眼前,仰头观察面前这栋满是历史感的李克贝主楼,白廊道,橡木门,黄铜环,都尽可能地保留了古韵,好似在巴黎这座现代化的首都城市内独独辟出了这样一块净园。
而这难得的静谧却被一阵连续不断的嘈杂响动给破坏了。
安德烈一个人拿两大个行李箱,喘着粗气,在斑驳的石板路上艰难地拖行,八个轮子各跑各的,互不相干地在路途中行进着,撞上过翘起的石板,碾压过碎裂的石子,甚至还差点深陷于两旁肥沃的泥土中。
文莺深深皱眉,但也只是眼看着安德烈的狼狈。
她这个男友,永远这样扫兴。
先前隔着网线,还觉得他是有些老实可爱的,如今真切实见到面,完全是无趣木讷的,可能唯一比木头桩有用的地方就是安德烈愿意为文莺花钱,目前所有的开支,他都没让文莺掏过腰包。
当安德烈终于来到文莺身边时,她勉强挤出一个笑,精神恹恹地敷衍道:“辛苦啦,早知道就该帮你的,但你总不忍心让我受累的喽。”
安德烈没有察觉文莺神色不对,反而更乐意讨她开心。
文莺自顾自往酒店大厅走去,安德烈在后头急急追。
前台处的服务生态度和善,只是法文口音有些重,说得又快,文莺听得一头雾水,只能靠安德烈去应答,她闲来也无事,拄着前台的柜面,四处看大厅内部的陈设,突然发现又有两人正要推门进来。
那应当是一对情侣,恩爱地牵着手,表情甜蜜。
该死,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文莺死死盯住其中的男生,他高大帅气,活脱脱就像奢侈品牌海报中的男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打扮得新潮又不刻意,颇有自己的风格品味,走到哪里都将是人群焦点,那双绿色的眼睛尤为特别,始终荡漾着波澜笑意。
平和与疏离的两种矛盾气质,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曾经看过的各类红人帅哥,在文莺心里都瞬时失去了地位。
而安德烈被惨烈衬托得犹如乡巴佬。
这对情侣排在安德烈的身后等待着,女孩子个头娇小,穿着更受欧美风的影响,吊带短裤,即便露出的双腿并不够纤细,也消弭不掉她的自信活泼,她始终攀着男友的手臂,恨不能将自己揉进他的怀里,咬着耳朵说说笑笑。
欢快的笑声频繁传入文莺耳中,使她更觉心情糟糕。
安德烈将递还回来的证件理得齐整,交到文莺手上,嘱咐她放到包里收好,还特意提醒要放到有拉链的夹层中,以防丢失,转头又向服务生询问音乐节的相关情况,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这对情侣。
文莺不禁催促,“我们先上去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办入住。”
“就快问完了,等我一下。”安德烈仍在执着,甚至还向服务生要了纸笔,埋头记录着,放在旁边的手机好像是个无用摆设,显得他更像一个从中世纪穿越而来的古板蠢蛋,玩不透这新时代的科技产物。
文莺觉得丢脸极了。
她向男生歉意一笑,对方则和善地摆摆手。
“你们也要去那个夏季音乐节吗?”女孩子突然冒出一句话,兴冲冲地指向自己和身边的男生,“我们也准备去诶,不介意的话可以结个伴啊。”
安德烈终于抬起了头,警觉地打量面前两人。
“好哇。”文莺当机立断地答应了。
她知道以安德烈小心谨慎的性子,多半会对这种热情搭讪的陌生人提起一万分的小心,而且早在旅途出发前,安德烈就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有多么想跟文莺两人,只两个人单独来看喜欢的乐队。
文莺才不要,她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简单的介绍后,文莺知道这对年轻男女的确是情侣,女孩子叫米娜,男生叫察尔金,他们都同自己年纪相仿,来自法国的南部城市,因在同一所大学就读才结缘,暑期决定一起出行旅游。
文莺同他们相谈甚欢,只是目光频频往察尔金身上落。
被晾在一旁的安德烈有些格格不入,试探性地想主动来牵文莺的手,却被她先一步察觉到,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堪堪避开,安德烈在文莺警告的眼神中局促不安,讪讪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就在这时,一把黄铜钥匙掉在了地上。
安德烈惴惴不安,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这间酒店倒是将古典贯彻到底了,卡片套壳中放置的竟然不是电子门卡,反而是这样一把造型仿古的长柄钥匙,铸刻的花纹围成一圈,环绕着四个微微倾斜的数字“2405”。
“笨死了。”文莺说着娇嗔的话,眼中厌恶却浓烈。
她迅速蹲下身,伸出的手正好与察尔金同时够到钥匙,文莺发现察尔金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脸上游走,明明是轻佻的打量,但配上他那过分优越的皮囊,任何人都会早在心中为他找好了托词。
哪怕是骗子,也是心甘情愿被骗。
察尔金暗暗用手指摩挲了文莺的手心。
他显然是惯会的老手,毫不慌张,毫不担忧,那么从容不迫地借由递还钥匙的遮挡,轻而易举地只用一个动作,狠狠撩拨了文莺久而不动的心。
察尔金有十足信心,不会被当场揭穿。
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早已看穿,他都成功了。
文莺起身后十分恍惚,踉跄了几步,安德烈赶忙搭住她的肩头,帮忙稳住了重心,因没见文莺对他的此次触碰表示不满,甚至都没有挪开他的手,安德烈又觉得十分满足了,甚至暗自开心自己再度得到了认可。
柜台前,察尔金搂着米娜,笑容不减分毫。
但文莺却看出了一丝固成模式的虚情假意。
她挑起唇角,笑得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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