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礼物
两个月前周鸣山猎场,差点变成贵人们的玩意儿死在那羽箭下,出了猎场,秦颂就向那个带他进来的禁军头头请辞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和一群官宦子弟去周旋,为了那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名利而争抢的头破血流,还不如浪荡在他的江湖,做他锄强扶弱的侠士。
秦颂原是这样想的,可他现在后悔了,他后悔太早向那禁军头子请辞。
整个京都上上下下都传了她失踪了,有的说是先皇离世,十六公主悲痛不已决定自戕陪葬,又有的人说新皇即位,十六公主已经被太子的人暗暗带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些好事的百姓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原本在两个月前就准备回老家的秦颂生生被牵绊住了。
这两个月他是东西南北都找遍了,甚至又偷摸去了周鸣山的行宫走了一趟也没发现要找的人。
秦颂想不明白,想着传言里失踪了的太子殿下,他又不得不想她是不是真的被太子的人秘密带走了。
可是细想一样,又觉得不可能,她是太子亲妹妹,身份尊荣,太子又是嫡出储君,何至于偷偷摸摸。
她到底在哪……
秦颂皱着眉,眼神带着凄然,若不是当日的惊鸿一瞥,他又何至于犯了这红尘相思疾。
他没什么多余出格的想法,他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有些失神的吃了一口馄饨,味如嚼蜡。
京都局势这么乱,她又是太子同胞亲妹,想起那个曾以侍从性命为乐的三皇子,若真有什么不对,恐怕这新帝选择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她!
可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她到底在哪,哪怕是让他看一眼,仅仅是看一眼,知道她平安康健就好,可这人真的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
可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怎么就能凭空消失呢!?
刚放下手中的汤匙,忽然秦颂抬脸看向皇城,巍峨的城上,守城兵将各个手拿□□,护卫着皇家威严,不容侵犯。
让他看一眼,看一眼就安心了啊!
皇城。
皇城啊。
突然的,脑子灵光一闪,他有个地方还没有找!
对啊,他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皇宫里面还没找啊!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失踪,而是被软禁了起来!
对了,一个出入都被奴仆簇拥着的帝姬,怎么可能会在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失踪呢!
联想到新帝的卑鄙行径,秦颂越想越觉得自己抓中了真相。
“秦兄,你怎么不吃了!”
“秦兄!”
王生叫了秦颂好几声就是不见人应他,抬手就朝秦颂的眼跟前摆了摆。
秦颂一下子站了起来,却把王生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看着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体的人,还不等他开口调侃,就见秦颂一把抓起手里的大刀。
“王大哥,小弟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先走一步!”
秦颂向王生说完,便大步离去。
只留王生坐在桌子跟前,瞅了瞅自己跟前的空碗,又看了看那碗动都没怎么动的馄饨,秦颂离去的背影又是那般决然,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好得把馄饨吃完啊!”
“老李头家的馄饨多香啊!”
“不吃多浪费啊!”
……
“边关传回来战报,我们敬爱的太子殿下中了夷狄将军的诡计,现在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雎灵宫内,院子里那棵由太子亲手种下的梧桐树,落叶撒了一地,晚霞映红天际,深秋的凉意从脚爬至了她全身。
燕云祈的龙袍上还沾着和罗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满脸的恶劣,对于燕赤雪的失神绝望,他很是满意。
“还不说出玉玺的下落吗!”
“你的那位好兄长现在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燕赤雪看着燕云祈,耳朵里回荡着他的话,好半天回不过神。
怎么会呢!?
太子哥哥怎么会死呢!?
燕赤雪不相信,她只呆呆的站在哥哥曾亲手种下的梧桐树下,可那满地的飘零只让人更染愁绪。
好像就连这夜风都在欺负她。
“别想着他会回来救你了!指不定现在早就变成一摊烂肉,或许他的鬼魂会来看你也说不定!”
燕云祈满嘴嘲讽,可燕赤雪整个人都呆呆的,甚至于连眼泪都未曾流下来。
燕东珏一死,最快活的莫过于就是燕云祈了,这下子不论燕赤雪愿不愿意说出玉玺的下落,燕云祈都无所谓了。
只要玉玺不会落入燕东珏的手里,他就可以慢慢找!
至于燕赤雪,她们燕国尊贵的嫡公主……
燕云祈走到燕赤雪的跟前,碾死她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现在自己已经不准备让他们大燕如此娇贵的嫡公主就这般香消玉殒。
燕云祈朝身后的李子抬了抬手,李子舔着笑脸走到了他跟前听候差遣。
“齐国过来的安平王不是想求娶我们大燕的公主吗!?”
“朕瞧着,小十六就挺合适!”
李子依旧一身布衣,听了燕云祈的话语看向了燕赤雪。
这两个月燕云祈因为心情好便再未对人动过刑,想着燕赤雪可以做为交易筹码反而还特意叮嘱了下人要将人好好养活着。
端看现在,这十六公主虽身形不如之前圆润,有些瘦削,可那窈窕身姿纵使一身素服也难掩其姿容之绝色。
想来也是,先皇后曾一舞动京城,是当时天下人皆知的京城第一美人,十六公主遗传了先皇后的样貌,自然也是绝色。
即使现在瞧着面无什么血色,却也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姿态,令人不由心生爱怜。
那李子不禁又想了想从齐国过来祝贺新帝登基的安平王,长相粗鄙,还身形肥硕,像极了一个会动的大肉包子。
抛开这些不说,他还听闻那安平王不光贪财好色,还残忍暴虐,在那床第之间更是生猛异常,每夜必御女二三。
十六公主娇艳,如此美人送给安平王,岂不是白白被糟蹋了!
李子满心可惜,可帝命不可违,要乖就怪她自己吧!
自古成王败寇,谁叫太子输了呢!
二人毫不顾忌避讳的谈论要把燕赤雪送出去,李子看向燕赤雪的眼神里都带着惋惜,他打量的模样像极了一柄刮刀,燕赤雪被割的生疼。
她是大燕最尊贵的嫡公主,她母亲出生于高门候府,她就算是死,也断不会受如此这等屈辱。
燕赤雪惨然一笑,转身毫不犹豫的朝那棵梧桐树狠狠撞去。
脑子只觉得眩晕袭来,一股热流从额角涌出,她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解脱了,该解脱了吧!
燕赤雪的身子就像是凋零的花朵,软软的倒在了那棵梧桐树下,因为振动已经干掉了的梧桐叶纷纷飘落。
迷迷糊糊之间,就听耳边是慌乱的脚步。
“燕赤雪,你想死,没门!”
燕云祈居高临下看着被一众宫婢包围的燕赤雪,冷冷的说道。
……
燕国地处北面,夏季总是短暂的,一段深秋略过,在第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过后,雎灵宫久闭多日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孤独的梧桐立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让整个雎灵宫更显萧瑟,一群粗使宫女打扫着积雪,只能听到“沙沙沙”的声音。
太医院里派了一个小太医过来,约莫看着十六七的年纪,穿着褐色的衣裳,提着一个药盒,手被冻的通红就像是被煮熟了般,进了殿里还是没忍住用嘴悄悄的嗬了呵气。
小太医叫白鹤,是太医院院首的徒弟,第一次随师父踏进这雎灵宫时,就是燕赤雪撞树自戕那次。
师父早就告诫过他,说后宫里的女人各个不好惹皆为蛇蝎,可那次,白鹤还是没忍住抬头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的那位。
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美的蛇蝎呢!
雎灵宫的侍人宫婢都换成了哑巴,这里安静的就像是一座坟。
只有白鹤进来的脚步声和宫婢关门时的“吱呀”声在空旷的大殿里似乎都有回音。
白鹤自打进了燕赤雪的寝宫就一直垂着眼睛,很是拘谨,虽然来了很多次给这位看病请脉,可是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进来一般,他甚至都不敢再看床上躺着的人一眼。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他以为这不过是哪个贵人,或者皇上的哪个妃子,可后来,不知道在哪听了那么一句,才知道,这位原是失踪已久的十六公主燕赤雪。
白鹤跪在了燕赤雪的床前,他敛着呼吸,轻车熟路的打开他的药箱,从里面轻车熟路的取出一只鎏金琉璃碗,里面是发着棕色还带着一股异香的药汁。
燕赤雪半躺在床上,毫无神采的眼睛充满了空洞木然,满殿的寂静,只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白鹤捏在手里的碗顿了顿,他拜师学医为的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什么时候,他要把这些东西喂给一个弱女子。
这药原本的作用是固本养神,可里面加了一味细辛,是制作软筋散的主要药材,对人身体没什么副作用,就是会让人浑身无力,行动迟缓。
白鹤没有问过师父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喂给一个弱女子,也没有开口问过十六公主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说她失踪了。
他像所有人一般都装作看不见一般。
舀满了药汁的汤匙就挨在燕赤雪的嘴边,燕赤雪拼尽了所有力气也不过是仅仅把头扭至了一边。
白鹤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强迫。
今儿他出太医院的时候师父跟他说,明日就不用过来了,白鹤想了好久才是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皇上给齐国过来的使臣备了一份大礼,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那份大礼就是雎灵宫的这位,所有人都知道着意味着什么。
她呢,她自己知道吗!?
白鹤抬头看向燕赤雪,只是再对上那双冷漠又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时,白鹤又垂下了眼睑。
一瞬间白鹤就明白过来了。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外面的那群人不无辜,而自己也是送她上刑场的刽子手,举着药匙的手有些轻颤。
这雎灵宫里面所有伺候的丫鬟奴婢都是燕云祈亲自挑选用来看管燕赤雪的。
一个穿着翠绿色小袄的宫女,见白鹤迟迟没把药给人喂下,和另一个监督喂药的小宫女对视了一眼,相□□了点头。
白鹤手里的药碗和那药匙就被夺了下来,而燕赤雪的下巴也被一双手狠狠钳制住了。
苦涩的药汁被悉数灌进了嘴里,燕赤雪死死的瞪着那两个宫女,眼底泛着通红,可现在她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只有徒劳无益的挣扎,任人宰割。
哪里还有什么尊贵的十六公主,不过是一具被拆了傲骨的躯壳。
而现在这具躯壳也即将被当成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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