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霁华
“上次来的那些仙君，可有何发现？”
“并无。焦岛外似有法力屏障，人一靠近，就会被其灼伤，三位上仙也无法登岛……有、有一位上仙想要硬闯，最终被此岛反噬，受了重伤。”
玄度闻言，挑了挑眉，一缕神力从指尖探出，直飞向焦岛，可还未触碰到实处，这缕神力便灰飞烟灭，只在他指尖留下若有若无的灼烧感。
看着玄度莫名变红的指尖，两人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思。
若是这种情况，天界擅于应对的上仙大有人在，何必让他们来？
让他们来处理，也并非不可，只是术业有专攻，这差事到底是怎么落到他们头上的？所求为何？
两人一同在父神膝下成长，相伴了上万年，只消一个眼神，便能领悟对方所想。
他们在这心灵相通，那边龙族老头却突然高声嚎哭：
“这座岛莫名其妙出现，搅和得东海不得安宁。两位上神也看到了，我们东海而今竟宛若死海，鱼虾都不见了，小老头我不知多久没有睡个好觉了，求求，求求霁华上神出手解救！”
说着，他就要佝偻着身子，拜倒下去。
“不必。”霁华赶忙将他托起。
霁华这才细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假哭。
只是看他双目浑浊，颇有些老态，想来在龙族里的地位也并不多高。不然，又怎会被派来这龙族的弃地值守。
日日对着旧时光景，他心里恐怕并不好受，而今又出了这等事……
龙族老头借着她的力直起身子，一瞬就止了哭势，再开口，声音听着比之少年都铿锵有力：“上神的非空宝塔，定能识破此岛真面目！”
是，她霁华的本命神器，非空塔，与玄度的本命剑齐名的上古神器。
这也是她猜测天帝为何会请她来的原因。
非空塔可验世间至精至纯之物，非空塔下，一切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皆无所蔽形，非荡尽污秽而不可存。
霁华不再多言，双手结印，一团莹白的光亮自她双手之间渐渐显形，最终，一座九层六角的玲珑宝塔，浮在了她的掌心。
非空塔一出，海面上，愈发平静。
“去。”
非空塔受霁华驱使，缓缓飘到了焦岛的正上方，它在其上稍稍停滞，旋即，塔身光芒大绽，从那堪堪一掌高的塔下，竟释放出了凛凛光幕，笼罩了整座焦岛。
光幕圣洁，不可侵犯。
被笼罩在光幕中的焦岛几乎瞬间，肉眼可见地，从最外围开始，一寸寸湮灭于光幕之下，变得越来越小。
眼见着，此岛被非空塔压制着，变故横生——
原本凌驾在焦岛上方的非空塔突然间周身金光收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下坠，狠狠掉落进焦岛之中，不见踪影。
几乎同时，好好站在云端的霁华也宛若骤然被抽掉所有神力一般，往下急坠。
幸得玄度反应及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霁华才没掉入海中。
一切都是转瞬发生。
非空没了霁华的神力支撑，按理说本该消失才是，可眼下，它却好似被抢夺了控制权，仍在运转。
它消失不见只是一瞬，转眼，又从一片焦黑的土壤中，缓缓变大，显出塔身，扩张到可怕的高度，屹立在焦岛的正中央。不知从何处燃起的火焰，从焦岛四周一齐蔓延而上，像是锁链一般，牢牢缠绕在塔身上。
乍一看，非空塔竟好似与焦岛结为了一体，分不清你我了。
此时，霁华才恢复意识。
她睁开眼，鲜血从她七窍流出，白嫩的脸上是斑斑血痕，写满了脆弱。
她根本站不稳，只能靠着玄度，殷红的血也蹭在了他的衣裳上。
“霁华？”
玄度紧紧搂着她，声音沉沉，手指点在她周身几处大穴，又给她输送精纯神力。
他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灼热。
“……是魔族。”
她生来从未见过魔族，连魔气也未曾感知过，但许是神魔两立，方才同他们于神识中斗法，争夺非空塔，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谁。
闻言，玄度的气息更加冷肃。
他很冷静。
冷静得甚至能清楚感觉到胸前星星点点的濡湿。
他年少成名，受过的重伤不知凡几，从不曾叫过一句痛，但此刻，他觉得光是抱着从未如此虚弱的霁华，已经难以忍受了。
四周不知谁在狞笑。
“小姑娘，这宝贝，我们就收下了桀桀——”
霁华咽下喉间的腥甜，咬牙不语。
被强行割断和非空塔的联结并不好受。方才，她的神魂被扯进了非空塔，对方不知为何竟能操纵非空，借着焦岛的压迫，瞬息间夺走了非空，霁华与其相争用去的所有神力，最终都反噬了。
如今她经脉里一片混乱，连运转神力都觉得疼痛万分。
对面显然是蛰伏已久的魔族余孽，如此用心良苦布下此局，就是不知道是专为非空塔而来，还是……
“别想了。”
玄度收紧了怀抱，不知无心还是有意，微凉的唇擦过霁华的鬓发，叫她微微一颤。
他低下头，替她揩去脸上斑驳的血痕：“你先等我一会，很快就好。”
玄度又输了一些神力给她，霁华勉强能自己站稳了。
玄度放开手，寒光一闪，本命剑出鞘。
玄度的剑是自赤血中淬炼而出的，加之剑本身的威力，甫一出鞘，淡淡锐气就叫天地都为之屏息。
那一直在狰狞狂笑的声音突然一静，“……负吟剑？”
旋即，它笑得更为猖獗：“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今日这非空负吟，都要尽归我手桀桀桀——”
玄度寡言，更不会同敌人多说一句。
他手中剑一挥，清冷的剑光带着无上杀意，直直斩入焦岛，霎时间，那岛上原本熊熊燃烧的烈火被生生掐灭，只剩下无尽的荒芜颓废。
笑声随之停止。
“真是讨厌的气息啊，负吟剑，既如此，尝尝这招如何？”
死寂的非空塔光芒一闪，空中莫名出现了一个人影，瞧着，竟与此时的玄度一模一样！
“非空之镜。”霁华握紧了拳头。
非空塔验世间万物，洞察世间万物，自然也能反照出世间万物。以镜反照，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打败他自己？
非空塔由是立于不败之地。
“玄度，不可莽撞。”
玄度却只是笑了笑，好像那不值一提，语气也浅淡：“那不是我。”
语毕，他握紧负吟，飞身迎上镜面玄度，两人在空中碰撞，剑光凌厉，碰撞间发出铮铮嗡鸣，锐意至极，搅动了天地，空中纷纷洒洒飘下了冰霜。
纵然玄度有自信能战胜非空之镜，却也不是这一时半会。
对方显然并不想他们好过，霁华这边，也出现了镜面霁华。
这个霁华，一点也不苍白虚弱，反而倒像是她的全盛期。
霁华没有动，她看着这个镜面的自己，扯了扯嘴角，目光穿过它，看向了再次被烈火焚身的非空塔。
又像是在看这个始终不现出真身的敌人。
“魔族只会行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偷来的东西，还妄想在主人面前摆谱？”
许是过分虚弱，吐字也无力，但她此刻虽则神力枯竭，神识却很是清醒。非空之镜在她深不可测的识海里，根本不够看。
每说一个字，那个镜面霁华就透明一寸，到最后，镜面霁华甚至未及靠近，发动一次攻击，就已消失在半空中。
万年前，霁华历经千辛万苦，才让非空塔选择了她。虽然不知道敌人用了什么手段暂时夺取了非空塔，但她是非空塔真正的主人，绝无被自己的武器掣肘的可能。
更何况，她的上神之名，并不是非空塔成就的。
她看向玄度，他的模样并不吃力，看起来不用太过担心。
如今局势握在他们手里，只是，霁华仍旧难以心安，她拿出传音石，准备告知天界此处变故。
刚注入一丝神力，突然，霁华脊背一凉。
她终于知道，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感，到底为何而来。
那个龙族呢？
他去哪里了？
几乎是霁华惊觉的同时，玄度身后的虚空猛地裂出一个口子，那个消失多时的龙族老头握着一柄剑，穿过虚空，无声无息地向玄度刺去。
而玄度，此时正在关键时刻，出招凌厉，神情专注，竟没能立刻察觉出身后变故。
诚然，这一剑，杀不死玄度。
但他是天界第一战神，此事过后，天界会有何种动乱，霁华已经预想得到。
玄度若有损伤，不知会有何变故。
而且今日，步步为营，已引诱他们至此地步，霁华很难不去想，这究竟是个多大的局。
所以哪怕这个引诱她出手的陷阱如此拙劣，如此不屑掩饰，她也还是毅然而然地，飞扑上前，为玄度挡这一剑。
总归她不过是个失了本命神器的无用上神，连如今这唯一一点能动的力气都是玄度给的。
总归她的真身是九尾白狐，根本没有死这一回事。
长剑如愿刺入雪白的狐尾，鲜血四溅。
“霁华——”
她听到玄度的呼喊，然而比起痛，更先感知到的是茫然。
好像一瞬之间，天穹就灰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海面上积蓄起等候多时的汹涌巨浪，手中的传音石脱手飞出。
世界，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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