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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战捷一月有余,厮杀的余息仍旧没有完全褪去。

        踟蹰在雪地里偶尔还能踢到雪里深埋的箭矢,峡谷高坡上的铁索还沾着来不及清洗的血渍,后方的伤营中仍旧不时传来阵阵苦痛的哀嚎。

        但这些对于存活下的士兵不算什么,他们烧火的烧火,做饭的做饭,脸上洋溢着大战胜利后的喜悦,都等着回到京城领赏受封。

        李京九扶着小鹅的手臂,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大概是营中生活太过单调无趣,一听说王妃娘娘不远千里亲自来到营地探望,兵士无不好奇的钻出营帐,隔着五丈远的距离遥遥相看着。

        副将卫源是个牛高马大的,满脸虬须的男人,一路跑着过来相迎,热络的同她介绍着营中情况。

        李京九环视周围一遭,远处那些个争先恐后的身影在她目光下突然安静下来,几个缺胳膊少腿的也杵着木棍慢慢转过了身去。

        卫源还在同她絮絮说着什么,她点了点头,然后问:“王爷呢?王爷的伤究竟如何?”

        笑意顿在卫源脸上,他略踌躇。

        “呃……王爷的伤……”

        “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烦请卫将军带路。”

        卫源横身在她面前抱拳,“王爷伤了许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眼下军医正在替王爷疗伤,娘娘可暂且先歇歇脚。末将着人给娘娘准备了营帐,就在前方不免不远。末将先带娘娘过去,待禀报王爷,娘娘再去探望不迟。”

        李京九做出担忧之状,拖着再问了几句,都被卫源一一应付回去了,她这才随卫源回了帐中。

        一进帘内,丫鬟并嬷嬷几个都松了口气。

        露枝和阿越把行囊卸下来,一一归顺好。嬷嬷取了火架上的铁壶,取了热水给李京九盥面。

        节巾濡进黄色的铜盆里,划一圈,再绞几圈,摊开给她细细的擦。李京九始终面无表情,嬷嬷在路上知晓了全部境况,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想出言开解,可她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若是家长里短,婆媳争斗尚可出出主意,而今却是个弱女子陷入男人的权势之中,就如那大江大河中的一丛蒲苇,要生要死,都有些不由自己的意味。

        钟嬷嬷几番开口都收了回去,最后只得说些不紧要的,笑着夸赞她。“娘娘方才演得极好,奴婢在旁看着,端是一副忧君若狂的模样,若是再有探子混入其中,必定瞧不出什么端倪了。”

        李京九把钟嬷嬷手里的节巾拿了过来,丢进了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搅扰了满盆的清净。

        方才那些不过都是沈明庭事先安排的罢了,她只是照他的意思办事。

        李京九颇无奈的笑笑,“那个卫源也演得很好,王爷身边,果然高手如云。”

        这话说得奴才几个都有些怯怯的。钟嬷嬷从小鹅抱来的妆奁里取了面脂,抠了一团在指尖上,轻轻点落在她双颊。

        “那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李京九的眉心不自觉的拧起来。“今上为了除掉他,不惜与别国结盟,一旦被揭发,那可是声名惧毁,万劫不复的。可见皇上是下定了决心的要拔了王爷这可钉子。所以冉瑾信誓旦旦,也足可相信。至于王爷这边……他从未和我交过底,我几次三番探他,他也未把话说实,大有糊弄我为他卖命的意思。只是我又不敢断定,毕竟他这人……”

        李京九想起在凉牛发生的一切,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遇事不会只想一个对策,也不会轻易对人透露他所有的打算。他喜欢绕弯子,喜欢耍人,喜欢把后路紧紧攥在自己手里……上回在凉牛的田舍里,我若冲动投靠了冉瑾,如今已不知是生是死了。我实在吃不准他……”

        奴才几个都沉默下来,只有钟嬷嬷说:“其实越是人轻言微,越是要懂得依傍,如今两面夹紧,这样的关头,最好的办法或许是左右逢迎。依奴才看,冉公子对娘娘是存了真心要报恩的。王爷算过行程,冉赫拖着粮草走的是大路,两日之内,必入大营犒赏。娘娘不若借此机会,也向冉公子投援,若是这头不成,那头或许还能保一保?”

        “嬷嬷说的,我也慎思过,只是今上决心甚笃,倘若王爷获罪,必定是杀头的死罪。所以冉瑾才出言点我,叫我将自己先摘出来。否则尘埃落定,谁也保我不住。我若要投靠冉瑾,起码也要先把他说得给做到了才成,否则他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伸手拉我。”

        “摘出来?”旁边小鹅摸着腮帮子,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小姐要如何才算把自己摘出来呢?”

        李京九摸上发髻上的并蒂莲花钗,摸住一头,轻轻的从发丝里抽出来。只见那贴合得恍若一朵的莲花分成了两半,另一半被她随手扔在了桌上。

        伴随着叮啷一声脆响,她红唇轻启。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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