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李京九埋低了脸庞，虚虚的窥了他一眼，立马又盯回了自己的脚尖。
老太妃扭过头咬牙切齿。恨她一副伶牙俐齿，明明所作所为样样大逆不道，却三言两语的说成了不大点事儿。你要怪她鬼头滑脑没个认错的态度吧，人家却承认了自己不够诚实守信，孝敬尊长，只不过被一句“素来骄纵”就给抵过去了。弄得好像是她心胸狭窄，非要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较真似的。真是气得你牙痒痒都揪不到她的辫子！
老太妃偏着头不说话，且看沈明庭要把李氏怎么着吧，真要把李氏留下，这日子是断然过不下去了，即刻搬出去就是！
婆婆被媳妇赶出了府，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他们？且瞧她二人的脊梁骨受不受得这外面的千万张嘴！
沈明庭低着头来回踱步的时候，时不时的拿目光去窥老太妃的表情，知道老太妃是被李京九的油腔滑调给憋得有气不能出。
他走到李京九跟前，又停住脚步，两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认了错，然后呢？”
“臣妾从今儿起必定痛改前非。”
很好，她的确是想赖着这个位置给她弟弟谋条路子。
沈明庭不以为意的背过身，颀长的影子铺在她弱小的身上，沉沉的声音如水瀑般盖下来。
“可是迟了李京九，本王给过你机会。有些错犯一回，两回虽可，三回四回，就成了目中无人。”他顿了一顿，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房梁：“我端王府没有三重六院，自然不比别的王府规矩严苛，但你到底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妻子就该将夫比天，立安家室，上孝尊长，彩衣娱亲。侍夫做得如何，本王心里有数。母亲那边，常年缠绵病榻，不说端汤递水，便是寻常的晨昏定省，你可有做过？”
“未......未曾......”
“那王妃之位，你可曾觉得受之有愧？”
李京九定然抬头望他，一双眼睛的盈盈闪闪，似秋水般柔美凄切。
他心口也跟着微微的晃了一下，臆想着她该如何哭鼻子耍浑。但这没有办法，她这回的确是做过了头，得给她点苦头尝尝。
沈明庭已做好了她无论如何悲天抢地，也要叫好好吓她一吓的准备。老太妃这边犟着，得先把休书写个模样出来，不盖章就成了。
他背着身，扭过头看她一眼。
她竟低低的说：“有愧。”
沈明庭眉毛挑起来，微翕着唇。
老太妃见李京九不小心露了口风，忙抓紧时机道：“既你也有此觉悟，那就不如退位让贤，把王妃的位置腾出来。”
李京九就知道老太妃不会软下态度，沈明庭这回调转枪头，也是跟老太妃一个鼻孔出气。
既是要离，就好好的离，她刚才伏低做小，算是给老太妃解了气，也给足了沈明庭面子。如此一来，应当不会闹得太难堪吧？
只是李思齐那边……
罢了，早晚要离了，错过这次，下次再想离开就没这么容易了。
至于李思齐那头，好歹也和怀王府的下人连上线了，倘若顺利，或可化解一二。
而且沈明庭即便要休他，也因着他这次是暗中回京的缘故，和离的事也不能声张。
只要在这两天之内将怀王岳丈的眼伤给治好，怀王府仍旧以为李思齐是端王的内弟，那事情转圜的可能性就很大。和离不和离，影响不大。
李京九决心已经架在了弦上，这会子是不得不发了。
沈明庭已经腾转过身来正视着她，跟前的女人也慢慢抬起头来，痴痴的将他看住。
红口白齿，陪着那肉尖的小下巴动起来，眼里满是决然之色。
“王爷，京九在王府的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的照拂。家父的冤案，也幸亏有王爷的帮扶才能昭雪。京九铭记在心，这辈子也不敢有忘。原是准备陪侍左右，刀山火海都要跟随王爷一辈子的。却不想，妾身德行欠妥，惹得太妃连连动气，有违家人和睦。而今想来，愈发愧疚难当，长待下去，对老太妃和王爷都是不好。当下，京九准备辞去王妃的身份，还望王爷成全。”
沈明庭瞪着她，一股子气窜来，像蛇一样在他胸口游来钻去，好生不舒服。
她却将他看住，满眼都是无可奈何，委屈万状。
好像你不同意她，又或者下一句说出句偏重的话来，她就会即刻崩溃在你眼前一样。
沈明庭慢慢绷紧下颚线。
他现在可算是切身体了一把他母亲的痛苦。这女人，果然有种轻易就能使人生气却又叫人泄使不出的本事。
叫你生了气，还让你觉得自己是欠了她的。
一时间差点就被她给骗了。
正正经经的交易，她说不干就不干了，往前的娶她的那些力气敢情都白使了？
她拿他当什么？
过墙梯？！一脚蹬了？！
李京九只抿着嘴，不敢抬头，袖子里已经早早准备好了一只麻醉抢。
她这一刻的确是紧张的。沈明庭什么脾性，那本量表里分析得一清二楚。
搞得不好剑走偏锋，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她不必到处张望也能感受到一屋子人的提心吊胆。气氛之凝重，像乌云一样罩在梁上，一寸一寸的压低下来。
“你想和离？”
沈明庭的声音里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京九只得更加畏然，她偷偷将袖子里的麻醉抢攥了攥紧，忙不迭点了点头。
那头又没声儿了。
被火光拉得瘦高无比的影子一直停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令李京九如芒在背。
老太妃受用了李京九最后的那番请辞，突然见沈明庭这样，也有些害怕，忙道：“李氏说她要走，那旁的也不必追究，放她走就是。这个……这个夫妻一场，情面还是要讲的，你说是不是明庭？”
“明庭？！”老太妃再叫了一声。
沈明庭霍然攥住李京九的手，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你果然要走了是吧？”
“什……什么叫果然？京九不是很懂王爷的意思……”
李京九脑袋往咯吱窝下面直缩，这时只觉得袖中一空，沈明庭已经把麻醉抢扔到地上。“一贯的准备充分，下回能不能换只手藏？”
李京九眼神闪烁的直缩手，沈明庭当即甩开他，大步流星的走去。
众人不解望去，李京九也抬了头，只瞧着他直奔的方向是堵白墙，光秃秃墙面上赫然只悬着一柄长长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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