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小鹅赶忙道：“可是王妃她身子不好，怎……”
雪乔道：“我瞧着娘娘精气神不错呀，王妃自己不也说自己精神大好了么？娘娘只是不能下地，这抄佛经又不是什么重活，只需要动动手腕子就行了。要是累了，就在这东院休息休息，恢复了精神，接着再抄就是。”
老太妃点头，“我也陪着一起抄。”
雪乔佯作担忧道：“老太妃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我都向菩萨许了愿了，难不成还要食言？拿笔墨纸砚来。”
“是。”
拿菩萨来压她不说，还来一招以身作则，李京九纵有天大的借口也磨不开了去。
她只得硬着头皮上榻，和老太妃一起抄写起来。
谁说这写字不是体力活？
那佛经又长又晦涩，抄起来异常困难。
老太妃说要陪她，却是抄了一遍不到，就扶着胸口说胸闷气短，被元芝给扶下去了。
剩下雪乔一直守着她誊写。
李京九稍微写错一笔，又或者打了个疤，送到老太妃那边就被打回来，说佛经不能有半点差错和污点，需得从头再来。
她即便是全神贯注，也抄废了三本，手腕酸麻到不行，头脑也开始发晕发胀。等到十份佛经抄完，天色都已经晚了。
老太妃慢腾腾的检查过来，挑不出半点错处之后，又朝窗外看了看黑尽的天，终于点了点头。
“菩萨会看到你的心意的，你且先回去休息着吧。”
李京九出了东院，一路揉着酸痛的手腕，浑身虚软。
若不是小鹅和她说着话，她恐是垂着头就要睡过去。
“我瞧小姐脸色很差，枝姐姐，你可有买了人参？”
“买了买了！待会回去奴婢就去泡上。”
“这个老太妃，她就是故意的！明知我们小姐手指被烫伤了，还让她握着笔写了那么久……可恨王爷跟着那姓颜的射箭去了，却也不知道我们小姐在东院受了多少苦！”
正这样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橐橐的脚步声。三人放眼一看，青石小路的尽头折出一抹俏丽的身影。正是颜鱼儿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她的丫鬟兰心。
两拨人迎面撞上，皆是诧异。
李京九远远扫了她们一眼。
颜鱼儿穿着一身百蝶穿花纹雨花锦薄衫，宽松又俏丽，身后背着一张黑色蛇纹弓。
只见她腮粉若霞，满头大汗，脸上洋溢着运动过后分泌了大量泌多巴胺而带来的快乐，却也带着因为肌肉酸痛的疲惫。
颜鱼儿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往前走，听见前头的脚步声也是一顿，眼里的神情就变得阴怪起来。
她放慢了步子朝她走来。
“好巧，这不是王妃娘娘么？怎会在这处？”
“是巧，颜小姐又怎会在这处？”
“过些日子我要去参加围猎，明庭哥哥怕我在围猎场上出丑，便又是教我骑马，又是教我射箭的。你瞧……”
颜鱼儿将背后那张弓给卸下来抱到了跟前，当宝贝似的抚着。
那弓色泽莹润，弓腹饱*满，弦色透黄，是上好的虎筋搓成。
“这是明庭哥哥新买的一张弓，还没舍得使呢，我说喜欢，他二话不说，便割爱与我了。”
李京九嘴角一抽。“王爷待颜小姐倒是非同一般。”
“那是自然。”
“可是王爷待你再好，这正妃的位置已然是被我给填了。”李京九直言不讳的反呛她一口，气得颜鱼儿脸色一变，咬牙切齿起来。
兰心护主心切，尖声道：“王妃娘娘在捻酸什么？送张弓罢了，你便妒忌成这样？殊不知我家小姐和王爷交好的时候，你这妒妇还在跟姓何的吃糠粥呢！”
“你……”小鹅正要回嘴，被李京九拦下。
她用极其平淡清冷的目光在她主仆二人慢慢扫过，像是在打量两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什。
“颜小姐结识王爷固然比任何姑娘都早，可是男人的心性啊就跟这天上的月亮是一样的，昨儿还是圆的，今儿就缺角了，今儿还在西头，明儿又上东去了。颜小姐的窗户口上曾经是有那么只月亮白莹莹的照着，可惜那时您并未及笄，只能眼睁睁的放任她躲进了乌云里，窜答到了别处。如今这月亮挂在我的窗户头上，您思念它，隔三岔五的来看看也就罢了，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可是您不知间断，日日都来，赶巧我和王爷总是要背地里谈谈情，说说爱，您在这儿中间膈应着，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去挡着人家夫妻花前月下，这算怎么回事儿？等颜小姐空了，还是自己参悟参悟吧。”
颜鱼儿用手轻轻摩挲着长长弓弦，弹了一下。“和王爷花前月下，就你？”
“就我。我不行么？一个月前我还不认识王爷了，而今我就已经是这端王府的正主了。不像某些人，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进端王府的门都要借着围猎的名头。”
“你！”
一下子踩着狗尾巴了，颜鱼儿突然跳起来：“李京九你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能当王妃，不过是王爷一时新鲜，也正好赶上机会了！我与王爷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不是你这宵小妇人能逾越的！且看你这副病蔫蔫半死不活的模样，能猖狂的日子掰着指头也能数得过来了！等到你黄泉碧落，我入住端王府时，能把你灵位劈出去当柴烧你信不信？”
“你怎么笃定我会死得早？”李京九定定地瞧住她。
颜鱼儿嗫嚅着嘴唇：“哼……前，前六个便是活不长的，你觉得你何德何能能比她们的命数好些？”
“那颜小姐的意思是，要成为这端王府的正室，除了等着我死，你也没别的办法咯？”
颜鱼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颜色，霎是令人赏心悦目。
李京九摸着自己细长的指尖：“其实颜小姐就这么无名无份的也挺好，俗话不是说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眼下王爷还肯待见待见你，大概就是应了这话。以后要真将我取而代之，王爷未必会多看你一眼呢。”
“你……你混账！”颜鱼儿一巴掌朝她扇来，李京九早有预料的伸手一档。
颜鱼儿突然惊叫起来。
“啊……啊……”
兰心：“小姐怎么了？”
颜鱼儿被李京九手掌挡的那下，又被什么又尖又长的东西扎了。
摊手一看，不仅掌心尖鼓出一滴血来，掌背相对的位置也鼓出一滴血，竟是扎穿了！
“兰心，抓住她的手！”
“谁敢对我们娘娘不敬！”小鹅将李京九护在身后。
李京九伸展十指，正反示意。
然而她纤纤十指尖什么都没有，还是跟上回一样。
不可能……为什么又是这样……不肯能！
李京九对她嫣然一笑：“颜小姐每次动手之前，怎么都不长长记性呢？”
颜鱼儿只觉得不寒而栗，有天大的怒气也不敢再和李京九硬碰硬了。
“你……你这妖女！”
李京九收回双手，轻轻按回腿上交叠放着，“狼有暗刺，碰之则狂，龙有逆鳞，触之即死。颜小姐，你记住这话，对你人生会有极大助益。”
李京九说完，示意小鹅推车走人。
颜鱼儿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一行人大摇大摆的从她身前离开，却愣是不敢拦着，还得斜身让她们一道。
等她们走远了，颜鱼儿才胸口一松，连连喘气。
方才有一瞬间，李京九的眼神真是认真的快要将她吓死了。她自小到大，除了对太后那双细眯眼格外畏惧之外，还没有见哪个女人的目光能这么有威慑力。
当时她浑身的起了栗子，紧紧抻着皮肉才忍着没让自己打摆子。现在人一走，她一下子放松下来，后背竟冒起了层层冷汗。
冷静须臾，却也有些后悔就这样被李京九吓住，还轻易就放走了她。
“小姐没事吧？”兰心连忙拿帕子摁在她的手心。
颜鱼儿连连跺脚，脚下生灰。“李京九！你给我走着瞧！”
另一头，小鹅推着李京九过了两条廊道，见后面再没有人追上，才算松了口气，逐渐慢下来。
“刚刚真是心惊肉跳，奴婢真是没想到，颜小姐居然敢出手打人。”露枝按着突突狂跳的胸口。
这打的还是端王府的娘娘呢。要是上回在马厩的时候多回两句嘴，颜鱼儿会怎么对她，那还真不好说。
但是，比起颜鱼儿的惊吓，李京九带来的震撼那才叫一个精彩。
在她眼里，乃至于在这端王府任何人的眼里，李京九都是个温吞吞的，得过且过的人。
可是就在刚才，李京九却性情突变，跟个刺头一样，让颜鱼儿也招架不了。
那样的李京九可真是魄力十足啊，尤其是颜鱼儿恼羞成怒打来的那一掌，她和小鹅都吓傻了，李京九竟然能稳稳的挡掉，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颜鱼儿的手掌给刺伤了去……
嚯，这应变能力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娘娘，颜鱼儿打您的那下，没伤着你吧？”
李京九摇头。
她刚刚是故意激怒颜鱼儿，便想试试这颜鱼儿的深浅。
未防不测，在手心里藏了注射器的针头。
颜鱼儿一巴掌打下来的时候，她就翻手用针头格挡。
还没来得及打在她手上，颜鱼儿就痛得抽手而去，哪里伤得到她？
小鹅：“我看颜鱼儿是朝老夫人的方向而去的，小姐反伤了她，她会不会找老太妃告状？又或是找回头去找王爷告状？”
“告状？我平日里在王府里温声细语，谁会相信我反手伤人，还说那样的重话？再者，这事儿是颜鱼儿自己先挑起来的，在告状之前，她得想想自己动手打人会毁掉自己多少天真烂漫的人设。”
李京九被推着回了寒穆楼。
露枝为她取下首饰耳饰之后，膳房的人送来了饭菜。
小鹅命她们摆上了桌，一共就三道菜。
小葱豆腐，米烂汤，三个素馅包子。
就这？
李京九都看呆了。
小鹅当即不满，“三个菜？还都是素菜？莫说我们娘娘尚在养病，就算是病好了，堂堂正妃吃这些，不丢王府的人么？”
膳房的丫鬟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论尊贵，咱们端王府最尊贵的可是老太妃。老太心中有佛，吃食轻减，顿顿清粥小菜也是甘之如饴，就连生病也是这样示下安排，怎么到了王妃娘娘这儿，反倒挑拣起来了？”
“这哪是挑拣，这分明……”
“行，就这些，吃吧。”李京九道。
“小姐？！”
“吃。”
膳房的丫头一笑，“那奴才就告退了。”
李京九点点头，膳房丫鬟走出房间，合上了门。
李京九看着这一桌子菜，是郁从中来，筷子三提三放，什么都没夹横在了碗口。
“露枝，去请王爷过来吃饭。”
露枝心头一喜，连忙往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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