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江湖好汉百八十位，没几个像柳白予这般不拿自己的命当人命的，顾子时简直奇了怪，当时不是他要自己救的？那自己费劲救回来的人凭什么想死就死？

        柳白予穿的身白，胸口那点血渍红的刺眼，面上更是白的跟纸似的，手上却还是死死咬住顾子时不放，真是凶的吓人。

        可这么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怎么偏偏长了张这么好看的脸呢？

        顾子时瞧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觉着好笑，可笑还不过两声就忙一个跨步走上前，稳稳接住了柳白予。

        按理没有这一出，柳白予是应该好端端站在顾子时面前的，可顾子时左思右想是怎么也不明白柳白予为什么要动手，难不成是为自己撞破他和林浮生的事儿？可这事儿还不早就人尽皆知了么？

        除开身上的新伤外，柳白予体内那股纠结在一起的经脉竟一夜之间舒缓开来，这倒让顾子时咦了一声，他的手顺着柳白予的脖颈稍稍往下了些，就见一团拳头大小的乌青正现在柳白予身上。顾子时回想自己刚刚和柳白予过招，心道这也没在他身上下过重手，实在不应该留这印子。他想着便伸手点了点那u唉淤青，却见那乌黑的一团似乎在柳白予的皮下动了动，似是活物一般向下蔓延开去。似乎——似乎是只黑虫。

        顾子时是真想帮他，奈何这东西实在不是他出手就能解决的了的，沾上这东西的多半跟南疆有关，南疆

        顾子时忽然想起见事儿，扇子在掌心敲得哒哒直响，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客栈还是原先那个客栈，店小二打着哈欠靠在门边儿，面前太阳晃眼睛晃的离开，店小二揉揉眼睛，想起昨夜天字号客人的嘱咐，赶忙上楼敲了敲门，“吃食都备好了——您有事儿叫我一声就成。”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店小二也就下了楼，屋里除开床榻上的再不见第二个人，柳白予一睁眼顾子时就开了口，“先别动——人总得活着不是？你要是死了还怎么杀我？”

        顾子时平躺在房梁上，这时候一条腿搁在下边儿来回荡，还不知道从哪儿叼了跟草芽，随着他话音在面前一晃一晃的。

        柳白予闷咳了两声，只可惜说不出什么话来，想要起身却发觉四肢绵软无力，顿时望向了顾子时。

        “哎——别气。”顾子时跃下房梁走到他身边儿，扇尖点了点柳白予的心口，“你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林浮生弄的？”

        柳白予一言不发，那双秋瞳剪水的眸子就直直盯着顾子时。

        “原没什么要紧的，但事先说好，当日在春来客栈是你亲口要我救你，我虽不知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事儿你却抵赖不得。”顾子时接着开口道，“不过你若要走——我知道是为林家，武林大会上有你没你都一样，这武林盟主林有违当定了。但你要真想回去，只消得帮我在柳州办件事，不论胜负往后都由你，就算我饶了你这恩将仇报的事儿，这事儿要真传道林有违耳朵里，就算你是林浮生他也要杀。”

        顾子时说完指尖在他胸口一点，柳白予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上月初一，你人在哪儿！”

        “上月？”顾子时思忖片刻开口道，“应该是和玉面和许书生在漠河，那儿的舞姬可是从西域来的，城关里半辈子也瞧不着。”

        顾子时不知道柳白予为什么忽然问这一句，只记得万苏凉说月前滨州灭门案，心道难不成还真跟教里有关？不过他这也算是一五一十的答了，柳白予盯着他想看出些什么端倪，可惜顾子时当日还真不在滨州，虽也离漠河还有几百里路，但总归不算骗人。

        柳白予没再说话，兀自沉思着什么，小半张脸都陷进被褥里去了。顾子时是真觉着他好看，伸手想摸摸他的面颊，却被柳白予一巴掌拍开了去。

        得，差点儿忘了人家是林浮生的相好，哪能让你随便碰？

        顾子时叹了口气，这好看的果然都是别家的，一出门又瞧见季竹竿，顿时又叹了口气，这不好看的原来都被自己收拢起了。

        季竹竿被他这两声叹气整的是摸不着头脑，跟顾子时坐在桌子前刚聊了两句就见顾子时眼睛一凉，季竹竿顺着他的视线往楼梯上一看，就见柳白予正朝自己这边儿走。

        要不然说顾子时会看人，他自己个儿押一身白，衣裳也没带几件儿，所以柳白予也押的一身白，可瞧着却跟顾子时太不一样。顾子时这人顽到骨子里，就算是龙袍加身也多少透出点儿不着调的意思，奈何他人生得俊俏，一双眼睛本就像在笑人，等他真朝你笑了你还觉着心里发凉。但柳白予就不一样了，三尺之内最好别跟他搭话，这人好看是好看，可总觉着下一刻就要拔刀杀人，还是远离为妙。

        顾子时不在乎这些，他自己瞧着好看就成，季竹竿见着柳白予不由得撇撇嘴，“少爷，合着您就喜欢这样的？”

        顾子时把脑袋缩紧毛领里，朝柳白予眯了眯眼，“好看的。只要是好看的我都喜欢。”

        顾子时这话不假，季竹竿却还当他是玩笑，本想着柳白予醒了大抵不会再跟他们一起，没成想这去柳州还是一道，连带着看顾子时的眼神都哀怨起来。

        顾子时也是没想到，他原本想着自己那一番话虽不指望柳白予就此停手，总归能让他好好听自己说话，没成想这话的作用这么大，早知道当时也再说点儿别的，或者问问他林浮生的事儿，怎么也不算亏。

        顾子时是这么想，在马车上是连声叹气，柳白予只瞧着窗外，鲜少跟他说话。顾子时觉着无趣，低头去探季竹竿买的果脯，却意外看见了柳白予手腕上的伤痕，于是指了指开口道：“这怎么弄的？”

        柳白予几不可见的缩了缩手，半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子，“不留神砍的。”

        “林浮生砍的？”

        “不是他。”

        “那是林家？”

        柳白予这回正眼看了他一眼，“你若觉着林家如此不堪，又何必救我。”

        “我也不是这意思。”顾子时赶忙解释，他到没想过这柳白予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也要给林家说话，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林浮生不正常还是柳白予奇怪。

        “你到底想问什么？”柳白予缓声开口。

        “随口问问，到不必这么认真。”顾子时盯着柳白予看了片刻，半晌实在忍不住又开口道，“你说，林浮生真有那怪异嗜好哎——别，我不问了还不成！”

        季竹竿听见马车后边的动静，掏出两坨棉花塞进耳朵里权当听不见，没成想顾子时还要专程出来跟他说，季竹竿看着顾子时这副想要动手又下不去手的模样直发乐，却听顾子时开口道：“这么些天儿，狗都喂熟了！”

        他这话前半句声儿还挺大，到后边是越来越小。季竹竿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开口道：“这话您别冲我讲那都没用，你瞧马车里那一位，瞧见没有——”

        顾子时啧了一声，“这我犯得着跟他说么？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季竹竿摇摇头，“要我说，少爷，咱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就算这会儿把他丢下，那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何必给自己找气受呢？”

        顾子时瞥了他一眼：“那你给我找个更好看的来？”

        季竹竿想说你这儿不是随处都有？可想想好像有不是什么回事儿，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这还、还是找第二条出路吧。”

        “自然有第二条路。”顾子时坐直身子，伸出两根指头来，“我把他丢下，等到了柳州就跟姜飞雁说其实你就是我相好，往前假扮侍从都是为进我的身，现下你我两情相悦，就等我回府告知父母，让她断了我这念想，顺道打发我爹娘派来的那些个烦人的差事。”

        季竹竿一听姜飞雁这仨字脑仁都嗡嗡只响，权衡利弊后是一脸的苦大仇深，“那您还是留着他吧，这么听着确实还挺顶用的。”

        顾子时一听这话就乐了，“现下又说责护话？往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怕姜飞雁？”

        季竹竿苦着张脸，合着当时揍她的不是你，你怎么说都成：“往前也不知道她跟你订过亲啊。”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况且还是我爹随口一说，这哪儿能做数？”

        顾子时到满不在乎，顾姜两家一向交好，顾家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到很省心，只有顾子时，小时候还被匪掳去山上，万幸是又给找回来了。顾子时出生前两家聚在一块，也不知怎的就偏生在了同一天，姜府很是高兴，随口便说了句定亲的话，顾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亲上结亲这是好事儿，可顾子时他爹后边儿想想又觉着不妥，便补了句‘若到时你家无中意的，我家这个也是，那再结亲也不迟’。就这么一句话，顾子时可没少受折腾。

        “是这个理。”季竹竿笑比哭都难看，“要是姜姑娘也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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