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打北边儿入了白露后,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不单树杈上鸟窝少了几个,就连城外挂着‘攻城不关’招牌的小酒馆都关了几家,现下还幸存的几个门口都换了厚布帘子,掌柜的叫小二哆哆嗦嗦的去生火,自己揣着的个暖炉窝在上头不吭声。
厅里火炉烧的正旺,热酒的瓷碗里咕嘟嘟往出溢着热水,旁边桌上有几个明显是喝醉了,摇头晃脑话也说不清楚,脸红的跟块热碳似的,一碗酒砸在桌上都敬了天地。
“天下武功百八十样,也只有他贺卷玉数第一,哪儿还有不要命的感往上闯?要不是他现下不知所踪,就凭司白学一个——我呸!”
旁边儿那个啐了他一口,“你这话可不中听,贺卷玉算什么东西?万字谱上足有百号人,他连名儿都没有!那司什么学的,管他是不是白学,好歹长挂榜首,这也比得上?”
他说着竖起一根指头来,“不过也是怪了,你瞧贺卷玉刚当上武林盟主那会儿,那精气神儿、恨不得直把□□都歼灭了才好,你再看看现在,魔教头子好端端活着也就罢了,自己人还不见哎呦!”
他这儿正说这话,忽然一脚被人踹翻在地,爬起来就要骂娘,一抬头却和最开始说话那人打了个照面,旋即便被人拽着领子拎了起来:“李老三你个睁眼瞎的,你当贺卷玉没在那图谱榜是他在江湖里排不上号?人家那是化仙的境界,呼吸之间即可杀人,哪个还要觍着脸来上那破榜?”
李老三哪儿听得这话,扯着脖子就要争辩,却听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他这话说的不错,那劳什子榜的,本也只是玉面书生闲来无事随手一写,拿着跟烂毫笔断人生死,他写着是痛快了,倒也没问我愿不愿意!”
这话一出,原本围在桌边的都把视线落在了门口,可等瞧见来人却化作一阵嘘声。
来人年岁不大,外头裹着件雪白大氅,玉冠束发,生得极为俊俏,眼尾微微上挑,不论看谁都透着点儿瞧不起人的意思,可偏生还浑身上下都裹着白,乍一看跟谁家吊丧似的出来似的叫人也不敢惹,腰间还坠着片薄玉牌,两枚和田玉扣随着动作叮咚作响,抬手朝小二要了二两生肉。
人群里有几个不明就里的,被他这身装扮一唬还当是个狠角色,谁成想一转身雪白的大氅上好大一个黑脚印,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是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转来转去只吐出一句:“这家伙谁啊?”
“还能是谁?百榜最末顾子时呗!”
火炉旁有人哄笑着搭话,说完就凑到顾子时身边儿,两颗漆黑的眼珠上下这么一打量,拿胳膊捅捅顾子时道:“又去找乔二了?要我说你何必在乎?这最末和倒二根本差不了多少,做甚过去天天找打呢?”
顾子时把那件大氅丢在一旁,眼睛跟狐狸似的眯了眯,“明儿个五年重选武林盟主,百榜下边儿的也蠢蠢欲动,一帮人请我试试乔二深浅,趁这时候也登登末榜。打了架又拿钱,何乐而不为?”
李老三闻言一排、拍脑门惊呼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顾子时——我的钱呢?我可压了两吊铜板,你可别告诉我一个子都不剩!”
顾子时慢悠悠的坐在旁边的桌上,冲袖口摸出几两碎银丢了过去,“李老三,下次你再跟人压我输,好歹别让我自己下注,你丢得起人,我可还要脸。”
他这话一出口酒馆里顿时一片嘘声,有几个明显和他相熟的已经开了口:“呿,若不是这两天新进城来看武选热闹的,你瞧瞧上边儿谁会压你赢?连年赚钱的买卖都做不够,谁要干这赔本买卖!”
顾子时没再说话,众人只当他理亏,倒也不再争辩,转头去寻其他乐子,小二端着碗生肉好容易挤进人群放在桌上,就听外头猛地一声哨响,一只通体雪白的苍鹰撞开半合的窗户穿进里厅,一双利爪直直钩进顾子时肩头,叫人看的肩膀生疼,只觉得这鹰抓得不是顾子时而是自己,下一刻便要皮开肉绽叫它叼了去。
顾子时和这白鹰是旧相识,解下它腿上绑的信那鹰也跳在了桌上,叼食起方才上桌的生肉来。
外头有人掀开布帘,好一阵也不放下来,被冷着的开口就要骂人,抬眼一瞧却发现进来的人乌泱泱十几号,于是话也不说的,打算扔出去的花生瓜子又放回盘子里。
顾子时自顾自的坐在原处,李老三凑上前来轻声问他:“这几个什么来头?”
“江南林家,来凑热闹的。”
“林家不是前些天就到了么?我还亲眼见着林有违过来,怎么又冒出个林家?”
顾子时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再朝自己这儿走两步来,这才朝旁边一桌抬了抬下巴:“你头前见的是林有违,现下带头的是谁?你仔细看看清楚。”
林家十余人入了座,挨在最里头的是个穿着黑底锦文衣裳的青年,身上虽极力克制着奢靡打扮,头上却还顶了个金镶玉的发冠。这青年身边还围着两个人,一个是林家弟子打扮,身旁别了把通体漆黑的短刀,手腕上有条染了色的红绳;还有一个背对着两人,但瞧着总归也不是什么和善的主。
李老三定睛一看,咂咂嘴道:“原来是林有违的亲儿子,我说和他爹长的这么像,还当是谁冒充他来砸场子的。”
“砸这么个破酒馆?”顾子时摇了摇头,“林有违可干不出这事儿来,不过这个林叙嘛,恐怕得另当别论了。”
“你这是什么”
李老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问个究竟却见门帘又被掀开,但这次还不等他抬头看看来人是谁,就见顾子时朝他胸口轻轻一推,李老三整个人哎呦一声便摔出了人群,掀开门帘那人朝地上一瞥,寒铁似的声音便从李老三头上响起:
“你就是顾子时?”
这酒馆里认识顾子时的人不少,再加上刚才哪一出便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可现下竟没一个愿意开口,都抓着把瓜子等着看热闹。
李老三哪儿见过这场面,一口气没喘匀忙要解释,就听顾子时在人群后边悠悠开口:“是他。”
李老三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是靠着押乔二和顾子时的赌局赚了不少,可这顾子时也没必要现在推他出来送死,面前这家伙明显不是好惹的,那你顾子时惹的祸,做甚要我李老三来赔?
“不是——”
李老三正要解释,却见说话那汉子朝他一抱拳,“骊山张衡,特来请教!”
这张衡说完话,一双重拳朝着李老三面门便往下砸,李老三哪敢真让他打中,站起身来没命的就跑,一时间引得酒楼里是哄堂大笑起来。
张衡面色一冷,铁拳重重朝地下一砸,店内几十年的砖石应声开裂,李老三被余波震的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就见张衡已到了身前,铁锤似的拳头已经挨到了鼻尖,便只能心里哎呀一声闭上了眼睛。
“住手!”
说这话的不是顾子时,而是个李老三未听过的声音。不过张衡的拳头还真就停住了,准确的说,是被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拦了下来,剑身被力量余波震的不断发颤,嗡鸣声不绝于耳,李老三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这才发现拿剑的是顾子时。
顾子时瞥了张衡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李老三,“往后还叫我去给你拿赌钱?”
李老三忙不迭的往后爬,“不了不了!再不敢了!”
顾子时笑了一声,那双瞧不起人的眼睛里更多了几分不满,只瞧着张衡道:“我原当你是说着玩玩,没成想要动真格的,你明知道他不是顾子时,做甚还下此等杀手?”
张衡神色淡然:“我信中已经写明,若谁要装作顾子时,我见一个杀一个。”
“见一个杀一个?”顾子时忽然指向林叙,“那我说他是,你也敢杀?”
“你这疯子说什么瞎话!”
还不等林叙开口,林家已有耐不住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自己找死,别拉上我家少爷!自己穿的跟吊丧似的,本也够晦气了!”
顾子时不恼反笑,一双眼睛朝他一弯,话音中带着点儿惊讶:“原来林家公子也是个怕死的,我还当这亲口说要同我一较高下的,定然能打过骊山这小门小派,却不想”
顾子时故意没把话说完,这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林叙和张衡的面色登时沉了下来,那林家弟子忙解释道:“少,少爷,我可没这个意思!”
他这话压根没人要听,不过人群里却有人疑道:“林叙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合着只为挣个百榜最末,这也太”
“你懂什么?林家明日重选武林,那林有违还不是这个,嗯?”人群力消息灵通的朝那说话的挤挤眼睛,手在底下比出个一的姿势,“林有违当武林盟主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这林家里若论天资,哪个比得过林浮生?不过那毕竟是干的,就算排在百榜前五十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给自己亲生儿子整个末榜来的实在,到时若有人问,只说句‘名在榜上’便是了,管他是最末还是第几,起码说出去好听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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