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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乡祭祖


那天,天上下着毛毛雨,张亮趴在窗户口,朝宿舍楼外面打望,望着望着似乎是诗兴大发,随口来了一句,“清明时节雨纷飞,哥们心头欲断魂......”

        我仰面躺在床上背单词,给他触景伤情的篡改诗句闹得顿时没了意志,随手抄起字典扔过去,直中他后脑门。

        “啊呀!楚天一,丢你妹儿!”他捂头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咧嘴一笑:“独苗,家中无妹。”

        他恼火道:“你大爷的!懒得跟你打嘴仗,你先过来看对面楼下再说,估摸二毛要阵亡了。”

        于是乎,窗户口又多了一个打望的人。

        对面女生公寓的楼下,二毛正站在纷飞细雨中弹吉他,边弹边跳边唱,唱的是台湾著名男歌手任贤齐的撩妹神曲——《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二毛喜欢上了音乐系的妹纸,暗恋了半年迟迟不敢表白,照二毛的原话来说,一是寻不到适当的表面机会,二是两人在不同的系别,缺乏那么一丁点共同语言,贸然上去搭讪唯恐遭到拒绝,所谓不做准备的仗不能随便打,是以他跑去请了某位音乐系的学长吃法国大餐,饭后之余死缠烂打让人家教他半年吹拉弹唱。

        犹记得,当时学长说过的话:斗志是高昂的,精神是可贵的,奈何五音不全,我看......这事太玄。

        此时此刻,楼下的二毛正唱得动情处:“求求你抛个媚眼过来......”

        如愿,上头果真抛下来一物,绝非是他爱慕之人的媚眼,而是一只板鞋,不偏不倚刚巧砸脸,二毛瞬间流血倒地,他顶着脸上的板鞋印仍旧保持最完美的微笑,朝楼上挥一挥手:吾爱,我李二毛会再来的。

        见他阵亡躺下,我和亮子不约而同道:“走!”

        亮子拿伞,我去厕所扯了几截纸巾,咚咚咚的跑下楼去,兄弟有难哪有不去营救的道理?

        为了安抚二毛受伤的心灵,亮子忍痛抠出床板底下的两百块,嚷说:“爱情曾可贵,温饱价更高。哥们,有酒有菜是唯一能够治疗情伤的良药,晚上咱们出去夜啤酒整几杯不?”

        二毛对辛苦半年换来的结局表示不满,擦着鼻血难以释怀。

        我劝他:“感情的事都是两厢情愿,人家实在不答应,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亮子说你这话二毛怎么听得进去?是男人就得来点实在的,于是飞起一脚过去,“靠!我老婆本都舍得弄出来请你吃喝,你怎的还不给爷乐个?”

        二毛避开他的飞毛腿,竖起大拇指说:“亮子你行,两张老人头的老婆本,牛x。”

        亮子说:“不醉不归,去不?”

        “去!”

        我本是要去的,但这次有事真的去不了,前几天疤爷给我下了话,说是清明节一定得回乡祭祖。

        在这里,我不得不先说一下,我们楚家的祭祖。

        祭法有些奇怪,既不是清扫坟地,也不是在家里供奉祖先的牌位,而是行山。

        怎么个行法?

        于清明节沐浴焚香,丑时出门禁声,打着灯穿上特制的白色长袍,带去的祭品也不是什么鸡鸭鱼肉、香烛纸钱,而是事前烧好的灰,至于是什么灰我不清楚,反正无论那夜是风是雨不可不去,特别强调行山的一路即使遇到熟人,也不能与人交谈,否则将会引发厄运,严重的话,死人。

        我小的时候不觉有什么,倒是一天天长大了,接受的全是唯物主义的教育,对楚家古怪的祭祖方法颇有些抵触,心想这哪里是祭祖?分明是在装神弄鬼。

        我是疤爷养大的孩子,打小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对于这个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我十分敬畏。敬,是因为从记事起,就知道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他含辛茹苦养育我长大成人,能供我到城里上大学十分不容易;畏,是他给人的感觉,古怪、神秘,还有每到清明祭祖,非得让我喝下去的那碗汤。

        汤,浓黑如墨,集酸甜苦辣于一体,究竟是什么汤,谁会知道呢?

        疤爷不让我直呼他爷爷,只准我叫他疤爷,虽然我知道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唤他一声疤爷,但是即便我再想,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唤一声“爷爷”,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他说的话我也无比遵从,我知道疤爷已经老了,祭祖的事,最后只能完全交给我。

        说清楚不陪他俩喝酒的原因,就开始收拾行李,因为第二天要去坐火车,我老家那个山沟沟,下了火车还得转大巴,大巴车每天也就一趟,万一买不到票还得花钱住一晚旅馆,所以很不方便,愁人。

        二毛就问:“非得回吗?”

        我说不想回,也必须得回啊!明个的火车票都买好了。

        亮子说:“前几天和你在食堂吃饭,看你接电话时的表情不太正常,我就知道有事,不会就是因为要回去吧?”

        我点头。

        二毛听了直笑:“咳!就这事儿啊?祭祖不就是烧烧纸钱,再点个香烛嘛,哥们你难道怕鬼不想回?”

        他这话一放出来,我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想想半夜三更一个人跑去行山,林子里要是蹦个东西出来,还不把人吓死?

        二毛看我不说话,就严肃地瞄了一眼亮子,小声问道:“亮子,天一他们那地儿,穷乡僻壤,不会真闹鬼吧?”

        亮子道,“放.屁,世上哪来的鬼?”

        他说没鬼,二毛也就恢复了痞痞的样儿,“那,天一你还紧张什么啊?难不成想要哥们儿陪你一起?哎,我给你说,真要是有鬼,也是山好水好养出的‘美女鬼’,正好让我抓了暖床。”

        我郁闷道:“别胡说,让你去你也不敢去。”

        二毛来了兴致,拍胸脯道:“嘿!怎么不敢?我倒是要去看看,祭祖的时候还能跳出来个活僵尸?”

        亮子知道二毛认了真,犹豫着是不是也要跟去,因为清明节学校有放三天假,他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也不会回老家上坟,他一人留在宿舍横竖都是太无趣了。

        二毛却已冲他递了个眼神:“亮子,敢去不?”

        亮子也就下了决定说,去啊!咱们可是风行三侠,到哪都是缺一不可。

        他们真想去看看我的家乡,我也不好拒绝,都是住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好兄弟,就当是带他们去看风景,吃当地小吃。但是,如果我知道这一去便有那么多诡事接踵而来的话,我是断然不会让他们跟我一道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三个下了火车一路飞奔去客运站,幸好票没卖完,赶上大巴车一路兴致勃勃的到了乌雨镇。

        乌雨镇是个偏僻的山镇,我家住在镇外的山村,多是走水路回去,若是非要选择走山路的话,绕来绕去攀上爬下得多走五六个小时,况且此时正是四月天,多雨,山路不太好走。

        乌雨镇码头上的老摆渡人只有三户,分别姓高,江,曾。

        今个看到的是高家的人,名叫高明,大老远他就冲我招手喊,“小天,回来了啊!”

        亮子和二毛也不怕生,比我还快的挥手回应,我们三个嘻嘻哈哈的冲到了码头边上,我赶紧作介绍说:“这是我们村的高叔叔,雷打不动的摆渡人,在我们乌溪上风雨无阻的摆了几十年的渡。”

        话声一落,亮子和二毛两个逗b,立马原地敬礼。

        高叔哈哈直笑,又谦虚地说:“哪有,后天就是清明节了,今天有几个婆娘(妇女)非得吵着去镇上的大街买香烛纸钱,要不我才懒得开船,呵呵!赶巧遇到你回来,这两个是你大学同学啊?”

        我点点头,说是同个宿舍的铁哥们儿。

        高明夸赞:“大学好啊,多学知识,不像我们这一辈......好!真好!远来就是客,小天你空了就带同学一起来我家鱼塘,叔请你们吃水煮鱼片,钓鱼玩也不错,边吃边玩。”

        对于吃,二毛更喜欢找新鲜,他像是头一回坐船,乐得不行,打了个唿哨最先跳了上去,在上头故作摇橹开嗓子就唱:“哈、哈、哈、哈!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

        亮子上去给他屁.股一脚,“你大爷的!简直是糟蹋我的耳朵。”

        高叔也给逗乐了,招呼我道:“还站着做啥?赶紧上船,我先载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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