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祁怜按过门铃,没过一会儿,就从门缝间探出一张略显苍老和疲惫的脸。
杨元容脸上画着厚厚的妆,但是还是难以遮盖她脸上皱纹痕迹。
尖酸刻薄的目光在祁怜脸上逗留了一会儿,满是警惕。
“你谁啊?”
杨元容现在的丈夫经常在外面勾搭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本来就挣那么一点钱,全都给那些小姑娘花了。
她不是没有闹过,每次都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儿子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住,选中了住校。
但是杨元容知道丈夫屡教不改,她还是不愿意离婚。
因为跟着这个丈夫起码能够保证她衣食无忧,还不用出去工作,悠闲的待在家里做做家务就可以。
还能穿着奢侈牌子的衣服。
杨元容选择了一忍再忍。
她看到祁怜身上c家刚刚推出的衣服,就连她都舍不得买,表情立马变了,从一开始的警惕,变得亲热了许多。
就算她的丈夫再怎么想要变着法子的讨小姑娘开心,她也知道他没有钱能够买的起这样的衣服,她丈夫更不会舍得买。
“……请问你找谁?”
祁怜摘下脸上的墨镜,“你是杨元容?”
杨元容忙不迭的点头,“对,您找我?”
她不记得自己见过祁怜,不然以祁怜的样貌,绝对可以让人过目不忘。
祁怜微微颔首,“对,就找你。”
杨元容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和祁怜坐在了他们家的沙发上。
祁怜坐在较大的那一张,而杨元容坐在单人沙发在,忐忑不安的看着祁怜。
祁怜的气质给她带来很强的压迫感,祁怜和她就像是云泥之别。
杨元容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但是望着祁怜放在茶几上的支票,眼中还是闪过了贪婪。
“您这……”
祁怜交叠着双腿,手链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她的手臂上,“这些钱你都可以拿走,但是我想要你做一件事情。”
“帮季顾过生日。”
“季顾?”
由于太长时间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杨元容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来季顾是谁。
“季顾……”
对了,是那个扫把星。
把自己父亲克死了,下一个就会克死她。
还好她早早的把季顾扔掉,不然她现在一定会被季顾拖累死。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关心一下季顾过的怎么样。
她甚至后悔生下了季顾。
而且季顾他父亲简直就是骗婚,要不是觉得他是季家的长子,不然她怎么可能会选择嫁给他?
结果没有享到一天的福,还被季老爷子给赶了出去。
季顾活该被她抛弃。
有季顾在,就会一直倒霉。
她这么做,全都是逼不得已。
杨元容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有些诧异的盯着祁怜,“季顾?你要我给季顾过生日?”
“你是不是不知道季顾有多么的倒霉?跟着他,也会一辈子倒霉。”
扬元容现在想到季顾都觉得晦气,只是有点诧异季顾命还挺好的,居然还会有人在乎他。
可是她不明白祁怜到底看上了季顾什么。
那张脸吗?
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过季顾了,她也不知道季顾长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她和季顾的窝囊废父亲长得都不差,大概季顾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祁怜目光冷冷的扫了过去,“这钱你要吗?”
杨元容看着大额的支票,心动的要死,她咽了咽口水,“只是帮季顾过个生日,你就把这种支票给我?”
祁怜点点头。
杨元容贪心大起。
她是不想和季顾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实在是祁怜给的太多了。
藏着算计的眼眸微动了一下,杨元容讨好的笑着,“好,不就是给季顾过个生日吗?”
凑合一下就成,还有钱可以拿。
不就是哄个孩子吗?
她最擅长了,这么多年没有见,只要她说两句好听的话,季顾一定会感激涕零,或者高兴到说不出话来吧。
杨元容信誓旦旦的想着,有了这种支票,她就立马离婚。
门口突然想起了门铃声。
门外的人似乎觉得门铃声音太小了,他直接敲响了门。
“是谁呀?”
杨元容小声嘟囔着,这个点,她丈夫完全不会回来。
杨元容把门打开,看到门外眉目清冷的青年,微愣了一下,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俩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少年。
季顾目光越过杨元容,落在了客厅内坐在沙发上的祁怜。
他径直走过杨元容的身边,眉头皱的很紧,注意到了茶几上的支票。
“走。”
季顾的声音都好似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伸手将祁怜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季顾?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祁怜看到季顾眼底的冷意,声音变得弱弱的。
她给季顾发定位,是想把一切谈拢之后,再让季顾过来。
可是,季顾出现的笔她预想中的要快。
季顾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支票,拉着祁怜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季顾……小顾……”
太多年都没有这样叫过季顾了,杨元容说起来都觉得绕口。
她紧紧的盯着季顾手中的支票,“快点把支票还给妈妈……”
杨元容对上季顾阴戾漆黑的眼眸,声音被遏制在了嗓子里,干涸的发疼。
“我……”
季顾一点都没有见到她后的喜悦。
这和她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季顾不应该很感动吗?难道还是在怨着她?
这有什么好怨的?她当初不走,难不成要和季顾在一起受苦吗?
季顾身为她的儿子,为什么被能够为她着想一下。
“我们走。”
季顾紧紧的握住祁怜纤细的手腕,迈着修长的腿向门口走去。
时间过的太久了,他甚至连对杨元容的恨意都消磨掉了。
因为不在意,所以他不会恨杨元容,也同样不会有任何激动的情绪。
他现在在意的人……就在他的身边……
“季顾,妈妈是想给你过生日的。”
“妈妈正在和祁怜小姐商量该怎么给你过生日。”
季顾脚步顿住了,杨元容仿佛看到了希望。
给季顾过生日事小,得到支票才是她心心念念的事情。
“你真的想要给我过生日吗?恐怕连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都忘记了吧?”
“今天明明就不是我的生日。”
杨元容被怼的哑口无言,自己内心最自私肮脏的一面被季顾抛了出来。
“我……我……”
“你难道就是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季顾没有理睬歇斯底里的杨元容,拉着祁怜走出了单元门。
祁怜也懵了,可是她明明记得今天就是季顾的生日。
她曾经听季顾说过的。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就是今天呀?”
祁怜被戳破了做的“坏事”,略微有些心虚,但是笃定季顾拿她没有办法,而她也是为了让季顾开心,底气变足了许多。
季顾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祁怜,眸色柔和了许多,“今天的确不是我的生日,不过如果你愿意今天给我过生日的话,那我的生日就是今天。”
祁怜不知道何时又会消失不见,可能根本不会等到他生日那一天。
索性就将生日改到今天好了,因为祁怜在。
“你是不是生气了?”
祁怜戳了戳季顾的肩头,委屈道。
季顾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尖,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是祁怜给他买的新衣服。
“没有。”
“我只是想说……”
季顾并不懂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从未有人对他好过。
但是有些话如果不说的话,他害怕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
“我只想你陪着我过生日。”
祁怜瞳孔微缩了一下,歪了歪头,"就这么简单?"
季顾微微颔首,下颚线流畅坚毅。
“早说嘛,现在我就陪你去过生日,支票你收好了,你现在想去哪里?做什么?我都陪你。”
祁怜觉得季顾实在是太可怜了,怎么在过生日这天就想要这点东西?
季顾目光划过停靠在人行道上,摆放整齐的自行车,心头一动,“我想要骑着自行车带你回去。”
他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有祁怜纵容他,他可以说出他想要的东西。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会有人在乎。
“好吧。”
祁怜看着头顶的大太阳,好在她带伞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坐在后面,手搂住少年清瘦又紧实的腰,脸贴在季顾的后背上,鼻尖都是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
“抱歉,我没有找到那面镜子,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明天还会去找的。”
季顾将自行车蹬的缓慢,额前的碎发随着风微微摇曳,眼眸中难得晕染上了一抹光彩。
祁怜用手抓住他腰间的衣衫。
他的心想是被用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
“不急。”祁怜害怕自己会掉下去,紧紧的搂住季顾的腰。
“你再骑快点,好晒~”
祁怜眯了眯眼眸,不适应强烈刺目的阳光。
季顾忘记了祁怜娇贵,脚下蹬的用力了些,“我们待会先去买生日蛋糕。”
“你会给我唱生日歌吗……”
他脖颈微红。
心脏跳的极快。
“好啊,都听你的。”
“你今天话好像特别多。”
祁怜小声的抱怨了一句。
“我……”
季顾余光中看到有东西急速的冲了过来,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只感觉到一阵的耳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的虚幻。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变得浓郁起来,可是他却闻不到了。
胸口火辣辣的疼见渐渐消失。
他的手指蜷缩在炙热的水泥地上,想要去碰碰腰间的那双手还在不在,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他什么都听不见。
看来,那些人说的没有错……
他的确只会给人带来不幸。
如果早知道会被货车撞,他就不会向祁怜提出骑自行车的要求了。
都怨他……
祁怜也会被他害死吗?
这是季顾唯一一次,希望祁怜消失。
在发生车祸之前消失。
如果会死的话,他也希望只有他一个人在炙热的夏天,了无生息的死去。
他也许就不该存在。
他只会给人带来不幸。
那些他在乎的,在乎他的人都被他害了。
————
祁怜只记得耳边响过了轰鸣的声音,而后她好像就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出去。
腰酸背疼,腿脚也不停使唤了。
眼皮很重,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在哪里,都做不到。
是发生车祸了吗?
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季顾说过?
睡的朦胧之间,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抚过她的额头,带着无尽的温柔。
“还难受吗……”
“再等等,已经给你打针了,一会儿就会好了。”
那人应该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人,语调生硬,竭尽全力才挤出一点关心来。
祁怜不满的嘟了嘟嘴。
明明是安慰她的话,却让她莫名觉得“打针”很可怕,尤其是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
祁怜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期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直到她觉得好受了一些,睁开了眼睛。
眼睛一下子难以习惯周围明亮的光线,纤细浓密的睫羽像是蝴蝶抖着翅膀轻颤了几下。
祁怜思绪渐渐回笼,发现自己好好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一个部位疼。
“系统,我没有死吗?”
系统:【呃……怎么说呢?你的确没有死,但是你在小季顾的眼中是死了的。】
祁怜皱了一下眉,声音微弱,“可是,季顾好像记不起和我有关的任何事情。”
系统点点头:【所以,殿下你死没死并不重要……呸,殿下你根本没有死。】
【如果季顾有关于仙女教母记忆的话,他会觉得你已经死了。】
祁怜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苍白的脸颊就像是盛开的白玫瑰,美的极其易碎。
“这样也挺好的……”
系统:【镜子没有找到,殿下你应该回不到过去了。】
祁怜微微转动眼眸,看到趴在床边的季顾。
季顾耳畔微动了一下,听到有响动,原本睡的就不沉的他抬起头来。
阴郁的眼眸满是疲惫,下颚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摸上去有点硌手。
“还难受吗?”季顾声音沙哑,像是砂砾摩擦在枯老的树皮上。
两天前,祁怜突然发了高烧,一直在昏迷中,就算退烧了,也迟迟不见祁怜醒过来。
这几天,季顾都是在家里办公,就守在祁怜的身边。
病重的祁怜看上去太过脆弱了,好似冷风中摇摇欲坠的花瓣。
祁怜眨了眨眼眸,摇了摇头,“水……”
她嗓子干的厉害,稍微发出一点声音,都像是被用砂纸磨来磨去。
“我去给你拿水。”
季顾起身,眼睛虚晃了一下,可能是坐太久了,略微有些心悸。
冷白的手端着水杯走到了祁怜的面前,扶着祁怜坐起身子。
祁怜抱着水杯,喝了大半杯水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
“你说我突然发高烧了?”
祁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恢复了正常体温,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有气无力的。
季顾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暗淡了许多。
“过几天,我想要去山上烧香,你陪我去吧。”
“烧香?”
“你?”
祁怜用目光询问着季顾是不是疯了。
难道季顾跟着她也一起发烧了吗?
季顾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信鬼神的人。
“可以吗?”季顾握住杯子的手微微收紧,目光直直的盯着祁怜的眼眸。
他本来想要再拖一会儿时间,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祁怜的发烧来的太过突然了,一点征兆也没有。
他没有想到祁怜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如果继续下去的话,祁怜可能就不仅仅是发烧那么简单了。
祁怜觉得季顾有些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喝过药的她又开始犯困了,翻了一个身就想要睡过去,可是在看到窗外漆黑的夜空时,祁怜的睡意淡去了不少。
现在是晚上,但是季顾为什么那么像是白天的那个人格?
应该不是她感觉错了吧?
季顾等到祁怜安稳的睡了下来,才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细微的键盘声在房间内回荡着。
————
又过了一个星期,祁怜的病完全好了。
几天之前,祁老爷子就发消息说是想要见她,但是被季顾冷冰冰的回绝了。
原主虽然尖酸刻薄,但是在祁家人面前一直唯唯诺诺的。
但是祁怜可不惯着他们这些臭毛病。
管家语气说不上是毕恭毕敬,甚至是有点敷衍,“小姐,老爷子……”
话没有说完,手中已经被塞了一个女士包,很快,手臂上挂上了外套。
“帮我放好,要是多出一道褶子来,你着活就不用做了。”
祁怜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管家愣了愣,年纪大了,脑子也微微有点转不过了。
刚想要鞠躬哈腰的答应,忽然想起来他面前的是祁怜,那个被领养回来的祁怜。
在祁家根本没有什么地位……
管家刚想要把衣服再还给祁怜的时候,忽感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好似要给他扒皮抽筋一般。
他泛着冷汗看了过去,男人气质不凡,但是阴沉着脸,一双眼睛也毫无生气,倒像是死人一样。
管家脑子终于开始运转了。
这不是季顾吗?他怎么跟着祁怜一起回来了?
难道不像传闻一样,季顾和祁怜订下婚约只是为了各取所需?
可是,这个传闻原本就不能够让人信服。
季顾已经是季家的掌权人了,想要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为什么还要和脾气糟糕又作的祁怜订下婚约。
季顾目光轻飘飘的,但是管家却觉得自己苍老的身体像是承受了什么不应该承受的重量,疲惫不堪的挪不动脚步。
“不要有一丝褶皱。”
季顾的声音要比祁怜冷上不少。
管家只顾着点头答应,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祁怜坐在沙发上,见季顾终于跟了过来,冲他勾了勾手指,“坐下。”
在佣人十分错愕的注视下,季顾真的走了过去。
这怎么和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
两个人看上去很恩爱呀……
祁老爷子原本在摇椅上悠闲的躺着,听着戏曲,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惬意,直到忙活完一切的管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祁怜来了,你让她进来,我有话要告诉她。”
祁老爷子的话中不带有一点人情味,反倒是像在命令祁怜。
原本当初收养祁怜的初心就不是真的想要领养一个孩子,而是他知道孤儿院有个带玉石项链的小孩可能会给人带来财富。
但是祁家正是陷入困难的时候,资金周转不开,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破产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便死马当活马医了,从孤儿院里带走了祁怜。
没过几天,就有不少公司来和他们祁家谈合作。
祁怜真的带来了好运,但是祁老爷子更觉得是祁怜的那条项链的作用,所以他偷偷的项链藏了起来。
祁怜蹭多次想要把项链要回来,但是都是祁老爷子拒绝了。
祁老爷子觉得他领养了祁怜,祁怜用这条项链来报答他是应该的。
管家面露难色:“不,不是……”
“祁怜小姐说她不上来,让您下去见她。”
“嗯?”祁老爷子眉头紧皱,额头更是多了几道丑陋的折痕。
“她真的这么说了?”
“这是要反了她吗?她是不是忘了,是谁把她养这么大的!”
祁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眼睛瞪圆,用拐杖敲了敲地。
“走走走,我倒是要看看祁怜到底想要怎样?”
祁老爷子气狠狠的坐着电梯来到了一楼,刚出电梯门口,就看到祁怜悠闲慵懒的坐在沙发里,傍边还有一男子给她剥荔枝皮。
他都走到祁怜的面前了,只要祁怜抬头就能看到他。
可是祁怜居然连眼都不抬一下。
“祁怜!”
“你,你真的是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我都站在这里了,你还装作看不见我吗?”
祁老爷子颤颤巍巍,要不是有拐杖撑着,他大概会气的站都站不稳。
祁怜悠悠的抬起精致的眉眼,嗔怪:“我眼瞎吗?怎么可能看不见你。”
只是我不想搭理你。
祁家上上下下从来都没有把祁怜当做小姐看待,祁怜在祁家生活的唯唯诺诺,她最想要的就是能够离开祁家,离开祁老爷子的控制。
季顾提出的合同给她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祁老爷子气的脸都鼓了,这还是祁怜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
“祁怜你真的是……”
“祁老先生,”季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指缝间残存的汁水,冷白的手像是在冰水中浸泡过许久,指节见的细纹都很少,“我们今天来就只有一件事情,帮祁怜拿回她的项链。”
祁怜的项链应该是她的家人留给她的,所以祁怜迫切的想要拿回来。
祁老爷子脸色微变,混沌的眼眸中透过一丝让人极其不舒服的精光。
“项链,什么项链?”
他深知自己斗不过季顾,所以干脆充傻装楞。
祁怜轻拉了一下季顾的袖子,“那就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天凉王破’。”
“季顾你能不能做到?”
季顾看到祁怜满上就要转变为嫌弃的眼神,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可以,就是麻烦了一点。”
祁怜轻快的点点头,“你就搞快点,别让我等着急了。”
这样的人才配叫她妻主嘛!
祁老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哽过去。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说要搞他。
这……有王法吗?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狂?
祁老爷子脸色由红变成白,嘴唇打着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手覆在胸口,顺了好几口气,才慢慢觉得又能够正常呼吸了,
“季顾,你这是要……要……”
季顾虽然是小辈,但是毕竟他心狠手辣,不然也不会在一夜之间架空自己的爷爷。
祁老爷子紧紧的攥住拐杖,仿佛拉住了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只是一个项链,又何必争来争去的,倒显得有点小气了。”
祁老爷子心中有点犯怵,但是他不相信季顾会为了祁怜,真的和祁家作对。
而且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
祁老爷子自知说不动季顾,转而将目光放在了祁怜的身上,“祁怜,你应该也不想被外人说是我们祁家养了一只白眼狼吧?”
他心中微微没有底。
当初在孤儿院见到祁怜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孩子的身份不简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私下里也去调查了,尽管没有特别的确定,但是祁怜的身份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难怪他会觉得祁怜那么眼熟,长的那么像那一位……
但是,这么久都过去了,那一位都没有一点消息,说不定已经死了。
就算那位真的找了过来,他将祁怜抚养长大,也是做了一件好事,没有人能够指责他。
“老爷子,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温润的声音卷着锐利,像是尚未离开鞘的刀。
祁老爷子今天把一整年的气都给受了,他转头看过去,单穿一件白色衬衣的男人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的眼睛比女人的还漂亮,下颚线优雅但不坚毅锋利,五官柔和,甚至有些阴柔。
唇珠红艳。
祁怜一愣,眼中的欣喜又很快变成了犹豫忐忑,抓住季顾手臂的手不由的收紧。
季顾察觉到祁怜的不对劲,温暖的手心盖在祁怜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管家无辜的看了看湛心水,对着祁老爷子低着头。
——这……可是你说的,湛先生以后可以随意进出宅子。
湛心水给祁家带来了几个大额的合作。
祁家与季家不同,祁家是半路上发家的,底蕴比不上季家深厚。
听说湛心水在国外的影响力要大得多,是绝对不能够得罪的。
祁老爷子紧皱着眉,皱纹像是枯树皮一般,“湛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怜才是白眼狼。
他好不容易把祁怜养大了,结果祁怜居然要和一个外人对付祁家。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
祁老爷子面上装的强硬,实则内心很虚。
湛心水对着祁怜柔和的笑了一下,“你如果不是白眼狼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对待我妹妹?”
“我记得祁问枫祁夫人对你有恩吧,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女儿吗?”
祁怜直接站起了身,迫切的看向湛心水,语气中满是担忧,“阿兄……我阿娘呢?”
阿娘也穿越过来了吗?
看样子,似乎比她穿越来的时间还要早上不少。
湛心水望着自己的小妹,眸光放的柔和,“别担心,祁夫人没有事。”
从湛心水走过来的那一刻,季顾就把湛心水认了出来。
虽然这次湛心水没有女装,也没有穿旗袍风情万种,但是湛心水有一个念头与他太过相似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湛心水是同类人。
为达目的,都能够做到心狠手辣,并且不择手段。
“她暂时不在国内。”
湛心水这么说只是想让祁怜不要担心,也不要太激动,没有想到,倒是让祁老爷子送了一口气。
背后出了冷汗被风一吹就更凉了。
祁老爷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他还以为祁问枫死……死了。
不应该是死了吗?
“小姐,小姐她没有事就好。”
祁老爷子声音发颤,张嘴的动作幅度大,却没能够发出很大的声音,目光无声,像是极力安慰自己一般。
湛心水冷冷的勾了一下殷红的唇,目光不在温和,“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怪。”
“当初不是你将夫人的财产偷走吗?”
“看来这些年你过的很不错。”
祁老爷子当年在祁家当管家,不曾想到他狼子野心将祁问枫的钱偷走了,回到国内,将祁家的生意一步一步做了起来。
那个时候,祁问枫病重,根本没有功夫去搭理祁老爷子。
祁老爷子眉头一横,鼻翼下的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你以为你是谁?可是在祁家胡说八道?”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和湛心水的生意了,只想要保全自己的面子。
人来了,就更在意别人看他的目光,更何况还是当着他家用人的面。
如果被人知道,他曾经不过是一个管家的话,他还怎么在外人面前抬起脸来。
湛心水摇了摇头,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了录音笔,放给祁老爷子听。
“小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要用吗?”
“小姐,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
“……”
祁老爷子的声音虽然不再年轻了,但是仍旧能够听出来那是他说的话。
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有一个习惯,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总会顿一下。
“你之前好像做的还挺好的,怎么能做出背叛主人的事情呢?”
湛心水目光凛冽,微眯着眼眸。
祁老爷子张了张嘴,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感受到周围逐渐变了目光,冷汗从他的鬓角留下来。
“我不是……没有……”
他歇斯底里的乱说着,已经没有了逻辑。
————
湛心水将拿回来的项链送到了祁怜的手中。
“这次拿好了。”
他笑容和祁怜记忆中的一摸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湛心水不用再坐在轮椅上。
湛心水揉了揉祁怜的发顶,看到祁怜压下去的唇角,心中跟着微微一颤,“怎么了?”
他与祁怜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脆弱。
他们之间就像是只靠着一根红绳所维系着,只要红绳的两头谁先多用了一点力,绳子就会断掉。
他藏着他的情感,可是有些感情是藏不住的。
祁怜知道,却从来都不说破,因为湛心水腿的事情,而让她更加的心虚。
“阿兄,”祁怜微微侧头,躲开了湛心水的手,“你的腿没有事,真好。”
湛心水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眸光瞬间暗淡了下来,“嗯……”
“阿兄,我不希望你为我牺牲你自己的人生,之前我没有来得及阻止你,但是这次我想要告诉你。”
祁怜一直觉得很愧疚,她不想阿兄为他牺牲那么多。
这份情感,她根本没有办法给出任何的回报。
湛心水眸光微怔了一下,眼底满是挣扎,最后归为了平静,“嗯,我知道了。”
“我只是希望我的小妹能够开心,你不想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他从来都没有奢求过祁怜要给他任何的回应,只是想要待在祁怜的身边,可是就算这样的要求,陛下都不允许。
他知道陛下担心的事情,但那是他不会做的。
帝王多疑心,他能够理解。
“谈好了吗?不是说想要吃冰激凌吗?”
季顾站在门口,从腰到背脊都挺得笔直,双腿修长,黑沉的眼眸紧盯着祁怜。
“一起?”
他这是在问湛心水。
季顾当然不希望湛心水去,但是祁怜可能喜欢。
“好啊。”湛心水扬了扬唇畔。
————
祁怜给自己要了一份巧克力冰激凌,季顾是草莓味,湛心水要了一份奶油薄荷。
“吃呀。”
祁怜知道这两人都不喜欢吃甜食,但还是非要眼巴巴的跟着她过来。
“好。”
“嗯。”
季顾不是讨厌冰激凌,只是本能的抵触,仿佛冰激凌曾经带来了他不好的回忆。
每到一想起来这个,心就会搅着疼。
“季顾。”
季顾掀起眼皮,湛心水的声音如同冷风卷着雪花。
“你对我妹妹到底做了什么?”湛心水能够感觉的到祁怜身上的气息不对劲。
祁怜会是帝王,这件事情是注定的,她拥有千秋万载的气运,所以没少被各种心怀不轨的人盯上过。
季顾眉头一紧,沉寂的眼眸对上湛心水的视线,声音低沉,“我不会伤害她的。”
湛心水冷讽的勾着唇角,“不是已经伤害了吗?”
空气中满是剑拔弩张的气味。
季顾和湛心水的唇边各被送了一只冰凉的勺子。
“吃冰激凌,都化了。”祁怜举着双手,将冰激凌送到了两个人的嘴里。
“吃个冰激凌,还一直叨叨的,吵死了。”
被祁怜这么一打断,季顾和湛心水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不过气氛一直都很低沉。
————
回到家后,季顾从书房里找出了和祁怜最开始签订的合同。
上面写着任何一方都可以提出终止合同。
他唇线抿的很近,眸色微暗,将合同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祁怜就被季顾叫了起来,去爬山。
虽然车子可以开到半山腰,但是剩下来的路需要一步一步走上去。
祁怜穿了长裤和外套,将自己护的严严实实的,避免被太阳晒,也不想被蚊子叮咬。
她气息微喘着,脸颊浮着一层淡红,薄汗将她脸颊旁的发尾打湿了。
“季顾。”
“我要休息一下。”
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了,走不了多远,祁怜都会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季顾都会停下脚步等她。
季顾原本是想要背着祁怜。
祁怜狐疑的看了看季顾的身板,最终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她害怕万一季顾一个站不稳,他们两个人一起跌进山里了可怎么办?
中午太阳正毒的时候,祁怜视野内终于出现了一座道观。
道观破破烂烂的,红墙上的颜色掉的差不多了,可以清楚的看到风水日晒的痕迹。
祁怜找了一处阴凉坐了下来,童若立马上前,将保镖从山下背上来的小冰箱拿出来,又是冰水,又是冰镇过的水果,让同样来爬山的路人羡慕哭了。
祁怜喝过凉水后,才觉得自己从燥热中脱离了出来,全身上下说不上来的舒爽。
她抬眸张望了一下,看到季顾站在道观前,和一个穿着浅色道袍,面容微缩,佝偻着背的老头交谈。
向山吸了吸鼻尖,“季先生你真的想好了?那位小姐的气运可是世上罕见,就算你借她一点气运也不会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
“您命格实在特殊,如果没有她的气运的话,您可以会……死。”
向山抓了抓干枯又花白的头发。
他虽然师承茅山,但是他多数修的都是旁门左道,被赶出师门后,他就躲到了这个小道观里。
平时给人算算,不仅能够养活自己,还能够小赚一笔。
季顾绝对是他见过命格最凶的一个人,偏偏季顾还很短命。
季顾找到他,就是为了让他帮忙续个命,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需要再坚持半年就行。
向山看上了季顾出手大方,尽管他这一招有些偏损,但是他还是告诉了季顾。
季顾可以向其他人借气运,而且祁家的祁怜气运就很盛。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结果季顾突然找上他来,说不想要继续借气运了。
季顾穿着休闲的运动装,眉目间的冷冽淡去了一些,“我想要知道当初忘记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借祁怜的气运是要付出一些东西的,就是季顾曾经最美好的记忆。
季顾忘记了那段记忆后,现在回想起来,疑惑自己这短短的一辈子还有美好的记忆吗?
他的两个人格也是在失去记忆后产生的。
他想要回那些记忆,就算活了不了几天。
向山欲言又止,只能摇摇头,摸了摸胡子,“行吧,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他算不上是什么好人,拿钱办事,不然就不会提出借气运的这种损招了。
但是他也不想看着有人在他的面前死去,还是在他有能力帮助的情况下。
童若注意到祁怜的目光,心中有些慌乱,急忙拿出祁怜最喜欢吃的樱桃,“小姐,这樱桃可甜了。”
“你怎么知道它们是甜的?”
“难不成你偷吃你了?”
祁怜眉头紧皱,正在气头上,童若明显就是撞在了枪口上。
童若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哪里敢……”
“可是有人敢……”
祁怜意味不明的小声喃喃了一句,“我去上厕所。”
季顾从道观内出来,只看到童若可怜兮兮的像是蘑菇被人扔到了太阳底下,恹恹的。
“小姐呢?”
季顾提到祁怜的时候,手指微颤了一下,突如其来的记忆像是海水要将他淹没。
其实并不都是美好,更多的是痛彻心扉的悲伤。
他全部都记起来了,原来他早就遇到过祁怜。
只是当时,他以为祁怜死了。
他没有想之前幻想的那样,离开季家,而是选择了留了下来。
因为那场车祸有蹊跷,是有人想要害死他,但是货车司机一口咬定是自己酒驾造成的。
其实,就算司机不承认,季顾自己也很清楚,除了他爷爷,应该没有人这么巴不得他去死了。
季老爷子害怕他会夺了季景澄的位置,季景澄到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被宠大了的孩子,能力和他一比相差太远了。
既然季老爷子这么害怕季家会落到他的手里,那他就做给季老爷子看看。
祁怜不应该死去的……
当初借气运之前,季顾根本没有想到祁怜就是他记忆中死去的“仙女教母”,是在完成仪式,他失去了记忆后,向山告诉他,要将祁怜留在他的身边,这样气运才会源源不断的汇聚过来。
季顾不想因为他,而伤害到祁怜。
将气运还回去也好。
季顾见祁怜从树影下走了过去,薄唇微颤,眼中浓郁的情感都快要了溢了出来。
祁怜摸了摸有点被晒红的脸颊,“走吧,晒死了。”
“好。”
季顾像是很久之前一样,目光跟随着祁怜的脚步,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回到家后,季顾将那份合同送到了祁怜的面前,手指不安的轻轻弯曲了一下。
“我的合约就到这里为止吧。”
“你要赶我去睡大街?”祁怜委屈的瞪大了一双氤氲着水气的眼眸。
季顾:“不是,别墅留给你……”
“然后你就像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再偷偷死掉?”
季顾瞳孔猛地一缩,自己的想法被祁怜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就像小的时候,祁怜窥探到了他所有的窘迫。
“我没有。”季顾低下眉眼,冷白的肌肤亦如当初在杂物间。
“你这人还真是一点慌都不会撒。”
她偷偷的和那个糟老头子道长聊过了,知道了季顾的情况。
她让道长继续从她这里借气运,反正只是一点气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祁怜嫌弃的嘟了嘟嘴,起身走到季顾的身前,双手拖住季顾脸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季顾的身子一颤。
“千秋万载的帝王气运,分你一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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