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旧日梦魇

博士的敲门声落下良久，木门才猛地被拉开。一个胡子拉碴的高大壮汉从门后探出头，醉醺醺地开口道：“报警？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

        “用红星呼叫智脑，那些机器人警察会去处理的。他们什么都能处理……再也用不上人了！”醉汉双面涨红，打了个酒嗝，模糊地嘟囔道。

        “嘭！”那扇木门又在他们眼前猛地关上了。

        博士和青枝面面相觑。青枝再次试图敲门：“你好？我们不需要报警，我们是来报道的！义务劳动，记得吗？”

        门内悄无声息。

        “也许他睡着了？反正已经晚上了，要不然我们去住所睡一觉再过来？”青枝抬头望向博士征求意见。

        “本来我会提议进去看看，但考虑到这个门是木制的——”博士从兜里掏出来音速起子，甩了甩对准门锁，滋滋声响起，一阵尝试后，博士放弃道，“不，不行。明天再来吧！”

        “等等。”青枝抬手从头发上卸下一只细发卡，“如果你想进去的话——”青枝凑到门锁前，掰开发卡插进锁孔里缓缓滑动。

        她一早就注意到，这里用的居然是最原始的那种老式方锁，防盗性极低。估计也是共产主义社会按需分配，没什么偷东西的必要，更没人会偷到警局来。这重锁只能说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装饰作用。

        一分钟不到，“咔哒”一声响，木门应声而开。

        青枝得意地冲博士使了使眼色：“我们大学寝室就是这种锁。天天忘带钥匙早就搞出经验来了，要是现在我带着饭卡，在门缝别一下就能打开。”

        博士沉默地低头看了看手里音速起子，又看了看青枝那个歪歪扭扭重新别在头发上的发卡，耸耸肩膀跟着走了进去，低声嘀咕道：“我真的应该升级一下我的音速起子了。”

        青枝率先推门进到屋内，管理局进门是一个类似于办公室的结构。他们刚刚遇到的大胡子醉汉歪倒在门口一侧的沙发上，酒瓶跌落在一边，酒液沿着沙发的皮质向地面泊泊流淌。

        窗外天光渐暗，屋内的景象一时也黯淡难辨。青枝走近才发现那人穿着警服，红星徽章别在领口，胸牌写着“尼基塔安东奥维奇伊凡诺夫，治安管理局局长”——那些小小的方块字挤挤挨挨地凑在一块小牌子上，居然还有种滚动字幕的效果。

        青枝一阵迷茫，转头小声问博士：“现在通用语言是中文吗？”

        博士上前拎起那瓶酒，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尝了尝：“呃……二锅头，无毒无害，他只是醉得很死。哦！你说语言，我还没告诉你呢，是塔迪斯的翻译矩阵！”

        “你所见所听的语言与文字，都会自动转化成你的母语。比如说现在我并没有真的在说中文——只是这一句。我大多数时候会和你讲中文，这样比较贴切原意，是不是？”博士低头开始翻阅茶几上的文件，“至于语言，红星自带中俄语言的翻译系统，这两种语言也是红色星系的通用语。”

        青枝一惊，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告诉我？我要是英语能答150就能分到临床专业了——唉，算了，在中国，临床要读太多年了。”青枝一口气泄下去，接过博士手里的酒瓶，颓然说道。

        “高考公平嘛。所以，我们是在你快高考的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博士放下桌面上的报纸，边往屋内走边问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青枝凑上去闻了闻瓶口，“——我还以为俄罗斯人会喝伏特加！为什么是红星二锅头啊！”

        “什么故事？”博士边翻找办公桌的抽屉，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就那个——”青枝刚打算重复，忽然打了个寒颤，博士不记得她很正常，但不记得一周前的濒死时让她讲的故事……

        “博士，你喜欢听故事吗？”青枝试探问道。

        “还好——哦！我们有手电了！”博士欢快地按亮了他从抽屉里找到的战术手电，随即用嘴咬住后把，双手翻找快速浏览起了桌后一排玻璃柜子里厚厚的档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停顿了片刻，慢慢说道，“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暂停了整个宇宙的时间。”

        青枝中断了讲述，静静等待良久。博士翻找完一本档案后终于拿下了手电：“什么故事？虽然我觉得不是个好时间，但为什么不呢！”

        青枝觉得细细密密的冷从后背一路爬上来，她拿起手上的酒瓶抿了一口，辛辣的刺激感从嗓子眼一路顶到大脑——

        他没有听到。

        他无法记忆这个故事，无法接收到任何相关的信息。

        博士在某种程度上记得他们的初见，但并不能直接回想起来。他信任她，了解她，潜意识里知道她的称呼，知道她对一些事情的态度。但他完全没有印象具体发生了什么，所有信息只在不经意间露一丝端倪。

        青枝想起来自己被困在静止时间中时，她无法回忆起任何形式的过去。博士也是一样的状况吗？还有那些她未曾谈论过的倒影……到底是谬误收拢的正常影响，还是——他本身在抵御什么？又或者，那种力量根本没有消失？

        青枝因不可名状的恐惧浑身发抖，一瞬间里她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半晌后，她忽然意识到博士在叫她——

        “小绿？”博士拽走她手里的酒瓶，语带关切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夜色中他的双眼微微反光，那目光似悲悯似缠绵般落在她身上。青枝一瞬间有种和盘托出的冲动——她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尝试，只要把这件事交给博士，她就不用背负任何责任或担忧，他一定能解决。

        博士能解决所有事情。

        可是……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青枝猛咳两声，出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一千年后的酒是什么样子的，有点上头。”

        “准确地来说应该快两千年了——3874年。”博士点了点茶几上的报纸道，随即也仰起头尝了一口瓶子里的酒，“呃……酱香型的白酒，工艺上没什么变化，添加了在特定环境内能够代谢分解酒精的酶，四个小时后可以代谢干净，不会损伤肝肾系统。啧，好像还有点辅酶q10成分？”

        “……”青枝沉默片刻道，“酗酒又养生，这真是既苏联又中国。”

        “我在档案柜里发现了一点东西——从三年前起就没有新的犯罪档案了，最近一桩案件是3871年10月7日的邻里纠纷。”博士拧起眉头，“保留纸质文档这一点应该是这位局长的个人习惯，实体报纸、纸质档案、低科技化的办公环境……他喜欢这些复古的东西。”

        “怪不得这里像八十年代的警察局。一颗星球的治安管理局局长就这样酗酒渎职，我实在有点失望。”青枝叹息道，“我本来还以为他只是个基层人员什么的。工作人员这么少，有没有可能这三年来就没有犯罪行为？”

        “不，这位局长其实相当负责。他所有档案的办案过程都非常详细耐心，无论大事小事都是全手写的记录。我想他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博士沉吟分析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这个变故应该大约发生在三年前……”

        青枝忽然想起进门时局长的抱怨。

        “机器人警察！”青枝和博士不约而同地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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