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种菜
沈轻白懊恼地撇撇嘴,转过去干巴巴地笑着,“昨日明溪梦魇了,这一醒,脑子也不太灵光了。”
江承淮冷冷地甩开她的胳膊,无意牵动了她肩上几乎要忘却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意。
“嘶——”
其实这点痛,对于身经百战的沈轻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眼下她是郁明溪,自是要扮出一副娇弱公主的模样。
听到她的抽气声,身后那道高大的身影脚步一顿,却还是没说什么,继续往里走着。
末了,他唤道:“过来。”
沈轻白握了握拳,也只能松开,跟着他一同进了屋里。
“你先出去吧。”江承淮冲春桃说着,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她。
他轻车熟路地坐在那西番莲纹绣墩上,又将视线挪回沈轻白身上,看着她那副夸张赴死的模样,内心的怒气竟是消了大半。
春桃一走,沈轻白与他之间的气氛更加微妙。见四下无人,她冷不防地冒出一句:“皇叔,择日登基?”
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用双手撑在下巴处,话语愈发放肆起来:“皇叔,你若是登上皇位,那我是不是就变成郡主了啊?”
听到她大逆不道的话,江承淮陡然蹙眉,“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轻白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他是在装腔作势:“你我二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好隐瞒的。”
“昨日你带兵入宫,仅仅一夜,这郁氏的江山便成为你的囊中物。”
江承淮这才听明白她的意思,他冷笑一声:“在你眼里,本王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沈轻白一噎,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看着她的表情,江承淮嘴角的冷意更甚,“昨日意图造反的是靖王,本王不过是进宫护驾罢了。”
“靖王?”沈轻白跟着重复了一遍,隐隐觉得熟悉。她尽力搜寻着过往的记忆,却是难以寻得一丝一毫有用的讯息。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人便又出言嘲讽:“愚蠢至极,堂堂一国公主,竟对这朝堂之事一窍不通。你以为这江山易主,是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
沈轻白沉默无言,她本就是寻了一句玩笑话罢了,哪想得江承淮的反应竟如此大。
再者,这京城谁人不知,沈家的二姑娘不擅琴棋书画,更不善笔歌墨舞。在其他世家贵女眼中,沈轻白就是个偏偏只爱挥刀舞剑的另类。
她只是不喜做个柔弱书生,哪想得坊间传言都道她胸无点墨。虽说并非如此,但在江承淮眼中,大抵也是不差几分。
此情此景下,沈轻白在外人眼中虽是郁明溪,却也愈发觉得他是在指桑骂槐。
江承淮侧着身子,依旧是昨日那袭黑袍,他端正地坐在那里,挺直的背脊似是在告诉她——他这人,一身正骨。
“我对郁氏的江山,没有兴趣。”
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沈轻白定要嗤笑一句梁上君子,但偏偏是他江承淮,总有能让人毫无保留信服的气魄。
“那你为何还要拥立幼主?”沈轻白一时想不通。
若是真如江承淮所说,他对王权无欲无望,又为何会强迫太上皇退位,难不成只是为了心中的正道?
人都有一己私欲,沈轻白自然不会相信他是因为心怀大爱,不忍看着北齐没落,才执意扶持新帝。
“与你无关。”他生硬地回应道。
沈轻白本就对此没什么兴趣,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不打算继续深入。她暗自打着心里的小算盘,娇美的面容上浮现些许遗憾。
江承淮淡淡瞥了她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沈轻白毫无忌讳地袒露心声,道:“你若真能坐上那个位置,也能助沈家平冤了。”
倒也不是她非要依附江承淮,只是她现在没权没势的,有些事亲自做起来实在麻烦。既然江承淮有这个能力,那她又何必舍近求远。
“本王为什么要帮沈家?你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江承淮眯了眯眼睛,对于她理所应当指使他的行为非常不满。
沈轻白叹了口气。
也是,他们二人已经达成了协议,他也答应了要帮她找回哥哥,她不能再要求更多了,还是等她找到沈重墨再从长计议吧。
“不说这个,那讲讲巫族吧。皇叔为何想要寻到巫族之人?寻到了又要做些什么?”
“我也是巫族之人,我难道帮不了皇叔?”
沈轻白还真帮不了,她又不是真正的巫族之人。
听闻巫族善用巫术,世间罕见。但她与郁明溪在冷宫相伴两年,从未见过郁明溪使用巫术。沈轻白曾一度怀疑,沈贵妃当年说的是真的。
亦或许是郁明溪因为沈贵妃之死而内心悲痛,不愿再与巫族牵扯,所以一直将自己当做普通人?
千万个原因飘过沈轻白的脑海中,她只觉得某根神经又开始胀痛起来。
江承淮亦被她一股脑的问题砸得头痛,他只捕捉了最后一句话,回道:“帮不了。”
“哦。”
她随口应了一声,又开始摧残那碗白粥。
江承淮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几乎都没怎么动过。他问道:“不合胃口?”
沈轻白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铺张浪费,索性将过错全推在他身上,振振有词道:“我这是特意为皇叔留的,谁知道皇叔回来得如此晚。”
“喏,都凉了。”
面前的少女嘟起红唇娇嗔道,眉眼清清亮亮的,实在不忍让人责怪。
江承淮轻轻瞥向她,再敛眸时,他敲了敲桌面,起身道:“你随本王过来。”
他难得用如此正经的语气同她讲话,沈轻白愈发觉得事态严重。
“出什么事了?”
沈轻白慌忙追上他的脚步,却还是难以跟他并肩同行。江承淮迈开修长的双腿快步走着,丝毫不关心身后的人是否能跟着上。
许是因为昨日下过雪,今日的天空格外湛蓝,暖阳东升,金色的光束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舒坦极了。
沈轻白仰望着天边绵延的山川,小猫似的眯了眯眼睛。突然身前笼罩下一片阴影,江承淮停下脚步,正垂眸看着她,高大的身躯替她遮去所有的暖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地牢里出来。”
听着他的讥讽,沈轻白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低下头来,小巧的身影看着有些可怜,语气却是释怀:“冷宫和地牢,有区别吗?”
“父皇将我们扔在那里自生自灭,冷宫荒凉萧瑟,即便夏日也是无比阴凉,那里的嫔妃死的死,疯的疯,除了提防她们,还要顾及后宫里那些勾心斗角。”
“说白了,还不如在地牢。”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碰巧今日江承淮的心情很好,沈轻白总觉得她说完之后,那人面上的寒意收敛了些。
江承淮转过身去,闷声朝她丢来一句话:“走吧,本王今日有时间,带你好好转转王府。”
仔细听,朦胧中还能听出些许温柔来。
沈轻白或许该开心,亦或许该庆幸。她没想卖惨,却歪打正着得到了江承淮的怜悯。她忍不住在心底哼笑一声,笑她如今的狼狈与卑微。
她沈轻白,何须别人可怜。
二人一路沉默,各怀心思。地面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若即若离。
江承淮带着沈轻白来到长廊,墨色的雕花瓦砾上还残存着昨日的雪,黑白相映。长廊两边悬着层次不齐的竹帘,看起来倒有几分雅致。
再往两旁看去便是池塘了,正值隆冬,此时的水面上薄薄结了一层冰。仅简单地看几眼,沈轻白便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一如昨日的陵江。
经过长廊便是后院,后院平日里不住人,空旷得很。
“到了。”
沈轻白正好奇地朝四周探着脑袋张望,突然撞上一堵硬朗的肉墙,鼻腔内顿时泛起酸意,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上涌。
她捂着鼻子退后几步,哀怨地瞪了几眼江承淮。后者熟视无睹,气定神闲地朝她递了个眼神。
“看到这亩地了吗?”
沈轻白歪过身子,隔着江承淮向前方看去。偌大一个院子,什么都没有搭建,还莫名其妙空出一块地来,真是奇怪得很。
压下心头的疑惑,她点头:“看到了。”
然后呢?
不会是因为她知晓得太多,要将她活埋了罢。
沈轻白下意识地又退后两步,心里暗自盘算着眼下的形势。他们两个都没有兵器,肉搏的话,郁明溪这具身体的胜算实在有点低。
逃跑的话,她对王府并不熟悉,府里都是江承淮的人,随便一个指令,还不是会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沈轻白的神情愈发沉重,霎时间她连前世今生都想好了。正当她准备略显身手的时候,江承淮的一句话让她收回了试探的步伐。
“以后,给你种。”
给她种?种什么?
沈轻白茫然地杵在原地,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江承淮嫌弃地瞟了她一眼,愈发觉得沈轻白像个痴傻儿。他双手负在身后,立如芝兰玉树,单看那气势,沈轻白还以为自己身处天子身侧,面前也并非贫瘠土地,而是边防地图。
紧接着,他淡然地吐出两个字:“种菜。”
“……种…菜?”沈轻白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跟着问了一句。
“都有空与人说媒,本王看你闲得很。既然王府的膳食你不满意,那便自己种,自己做。王府内的人都勤俭节约,禁不起公主日复一日的折腾。”
“不日便开春了,本王希望能看见这片土壤遍布绿芽。”
遍布绿芽……
绿芽……
沈轻白:“……”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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