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立秋
立秋。
立秋到,凉风至,寒蝉鸣。
两排梧桐树之间的山林泥土路上,一位少年正背负一捆木柴,嘴里哼着乡谣小曲儿,不紧不慢的走着。
少年脚步轻盈,踩着脚下落叶沙沙作响。
翠萍山地处中洲东北境翠萍州。
翠萍州之名,也由此而来。
山中草木茂林,但多为梧桐树,而且这里的梧桐树,在整个中洲算的上是最好的木材。
少年背后的柴木,是这翠萍山顶独有的较小的悬铃木枝。
此树枝坚韧,不易折损,民间多用作农耕铁器的手柄。
每日拂晓黎明,少年便要去翠萍山顶砍这些木材,日落就下山,给山下小村人们送去木柴。
随着少年走到小路尽头,不远处,一个山野村庄映入眼帘。
少年展了展身子,走下小山坡,之后沿着从村子蜿蜒曲折而出的小泉,走向了不远处的村庄。
少年名叫陈双,是山里小镇独有的陈氏族人。小镇人大多数都习惯叫他“小双子”。
地处翠萍山脚下的山野村庄有个儒风雅韵的名字,叫挽溪镇。
挽溪镇是整座翠萍山周围独有的一处山野村镇,在翠萍山南部的山脚。
山泉从小镇北部流出,半环小镇边缘,途经小镇三巷十六路,几经蜿蜒,最终流进下游大河。
山脚到挽溪镇不过二里地,脚程也不算多。
此时,陈双已经进入到小镇。
挽溪镇东头有三户人家,位于最东头的是溪头李妇人家,镇子里的人都喊李姓老妇人李婆婆。
木门碎瓦砾的家门前,李姓老妇人正弯着腰,给自家门前圈养的几只红鸡喂食。
妇人见到负柴木的少年,抬头眼神温和的问道:“回来啦?”
少年点了点头,微笑着回应道:“今天运气好,让我给碰着了好些比较好的木材,所以回来的比较早些。”
少年说完,略微停顿一下,随后又问道:“李婆婆,朱淮这时候已经去学塾了吧?”
李姓老妇人点了点头,叹息道:“我们小淮子生病了,昨儿个也不知道去哪疯玩儿去了,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着了凉,今天可能去不了学塾了。可能又要麻烦你,在陈先生那里给我孙儿告一天假。”
生病了?陈双有点诧异,昨天小道士还跟自己去镇子西头捕鱼,那时候明明好好的,还跟自己交代今天要有大事儿要做,还叮嘱少年别忘了。陈双觉得多半又是朱淮耍无赖了,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小道士”是陈双给朱淮起的小名,小镇大街小巷的孩子都喜欢叫他小胆儿道士。
朱淮比陈双要小三岁,而且整天穿着自己那大头爹从城里带来的小长衫,那长衫穿在朱淮身上,宽袍大袖,像个小道士,所以陈敬秋就给朱淮起了个小名儿,小道士。
少年不再多问,马上又扛起了木柴,准备回家。
“那好,待会儿我先去给家里送过去这些木柴,再去学塾一趟,我这边有些草药,能驱寒,待会儿可以给朱淮送过来。”
少年说完,便起身离开。
镇子有三条小巷,水泉巷往里南面就是少年陈双的家。
推开木门,少年家的院子宽阔干净。院子中间有棵老梧桐,秋时落叶季节,院子里却不见一片落叶。
少年安置好背回家的木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进屋。
屋子里,是陈双的母亲。
少年家境算不上富裕,但小日子也算过的还安稳。
母亲从去年染了风寒,所以打去年以来都是在家养病,很少出门,一直以来都是陈双这个唯一的儿子处理家中繁琐事务。
小镇学塾的教书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陈双的父亲陈亭肃,小镇上的人,多半称其为陈夫子。
回到屋子,病怏妇人脸色苍白,见到自家儿子回来,脸色渐渐变得起色。
“娘,爹今天很早就去学塾教学了吗?”少年问道。
“嗯,你爹说今天学塾要新来几个孩子,说是桃花巷那边郑伯伯亲戚家的孩子跟紫竹巷王老伯的小孙女儿,早些天他们答应你爹要送几个孩子过来到学塾读书,所以你爹便早早就去学塾那边,说是要给新来的几个孩子们准备几套竹笔纸墨。”陈双母亲说道。
陈双点了点头,敷好母亲的草药后便出了房间,去院子里折那些干柴添火暖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双闻声望去,一颗脑袋从木门后面探了出来。
少年一看这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就知道是那小道士朱淮。
陈双正要出声,朱淮赶忙手指堵住小嘴,
“嘘—”
“别出声,你过来。”
朱淮轻声喊少年,同时那颗脑袋左顾右盼,跟个小贼似的。
陈双小步走到朱淮面前,笑问道:“你搞什么啊?神神秘秘。”
“你先出来,有事儿。”朱淮一脸认真。
陈双跨出木门,随手轻轻关上了自家大门。
陈双左右环顾了下巷子两头,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矮个儿少年,笑问道:“听李婆婆说你生病了,这看着也不像啊?”
朱淮咽了咽口水,贱笑道:“我昨天晚上装病,骗我婆婆,说我明天去不了学塾,要在家里养病一日,保不了还得过两天才能去。你猜怎么着?婆婆居然信了!”
陈双其实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毕竟小道士以往鬼点子颇多。
“你能老实一点吗?还骗人骗到自己亲婆婆头上,咋的?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陈双斜眼看着朱淮。
听到这个,宽袍大袖的青衫少年脸上那股得意劲儿立刻消失。
“双儿啊!你这话说的可没意思了,我朱淮岂是那种人?好得我也是为了你好不好?你忘了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今天我们有大事要干!我可是绞尽脑汁费了好大劲儿才骗过婆婆,为了这个,我昨晚一宿没睡好觉呢…”说到最后一句,少年一脸无辜的模样。
陈双哭笑不得,朱淮这种脾气,还真是小镇独有。
“我们今天不去学塾,要是让我爹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两个。”陈双说道。
“哎呀管不了那么多,要是今天不去就来不及了呀!”朱淮急躁道。
“来不及了…为什么?”陈双有些不明白了。
朱淮有口难言,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去。
“婆婆说城里那边来消息,说我爹马上就要从京城那边回来了,再过两天,那边家里就会有人来接我回去。可我不想回去…”少年有些不开心,因为他还不想回去,回到那个自己真正生活的地方,古同州,蓬溪县,陈双也知道,朱淮本来就不是挽溪镇本地人。
两年前,朱淮被家乡那边人送到挽溪镇李婆婆李老妇人家里,听说朱淮家里人跟李老妇人是亲戚,朱淮叫李老妇人阿婆。
朱淮被送到山村小镇时才年仅五岁。
听小镇人说,朱淮的父亲是古同州那边有名的状元,更是蓬溪县的小县令。这位县令对挽溪镇教书先生陈亭肃仰慕已久,便想着让自己儿子来挽溪镇这边读书,于是就将朱淮送到了这里。初来乍到的朱淮谁也不认得,只认识自己的阿婆。之后才慢慢结识了陈双这个教书先生之子,还给陈双取了个自认为很亲近的名字,“双儿”,小胆儿道士口中的这个“双儿”是连在一起的,听起来就是一个发音,喊的那叫一个得意。再后来,小镇的人便慢慢在这位城里来的小公子哥眼里变得熟悉起来。
如今听朱淮说自己要离开这里,陈双心里也是有点舍不得这个小跟屁虫。
“你不喜欢回去,那就跟家里说一声,好商量商量也行啊。”陈双也在朱淮身边蹲下去。
朱淮又是叹气一声,“没用的,以我爹那个脾气,我要是不回去,准没好果子吃。”
那怎么办?少年也没有办法。
一时间,两个少年都沉默不语,朱淮低着头,手里玩弄着从地上随手捡起的小木棍。
半晌过后,陈双终于开口。
陈双转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微笑道:“好啦!你不就是想拉我一起去逃课嘛,我就破例答应你一回。”
朱淮立马抬起头,两眼放光,兴高采烈道:“真的?”
“真的。”
“还是你够意思啊!双儿!”
朱淮右手一把搭在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年脖子上。
“铁哥,还是你懂我!”朱淮又开始元气满满。
陈双笑呵呵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朱淮连忙坐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笑眯眯的望着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后者使了个眼色,朱淮赶忙扶起陈双。
“走!”
身高相差一个头的两位少年风尘仆仆的走出了水泉巷。
———
学塾里,有位青衫长袖的中年儒士正手握一册竹简,应是那学塾先生。先生身旁围着一圈年岁相差无几的童男童女。少年们正跟随着这位夫子口中念念有词。
学塾围墙外,两个鬼鬼祟祟的少年探出半个头仔细观察着围墙里面的动静。
夫子悠哉转身,两人迅速低下头。陈双对着朱淮使出一个噤声手势,两位少年又弓着身从围墙底下慢慢离开。
日渐向西,红霞夺目。
立秋八月,山林河流,间间鸟鸣声,朗朗读书声。
“秋风生渭水…”
“秋风生渭水…”
“落叶满长安…”
“落叶满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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