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峡州之耻
郭昕觉得答应曹令忠的自己，简直是“脑中有疾”，但事实上这也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从历史上两次北庭易帜来看，无险可守的北庭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防守据点。
在过去，北庭城以北有居住在坚昆城的黠嘎斯保护，西边有月弓城守住边陲，这一问题不明显。
但在北庭衰落之后，却成为大问题，也难怪历史上曹令忠最后选择撤到西州固守。
在一番商议之后，最终敲定好出使回纥的人员。
就这样，郭昕刚来北庭第三天便无奈之下带着使团再度出使回纥。
想来他刚穿越来的时候，梦想是做一个吟诗作对的诗人。少年从军之后，梦想是扫荡乾坤，青史留名。现在成年之后，工作却是当使者天南海北地跑。
造化弄人。
回纥军驻扎的地点离北庭城不远，就在北庭北方七十里的黠嘎斯祖地坚昆。
这里也曾是北庭北方一个重要军镇，只可惜在它被夺取之后，反而成为北庭城的致命威胁。
进入坚昆城，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街道上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沿路建筑风格与中原差异不大。
事实上，以郭昕对回纥的了解，这个民族虽然起源于草原，但与普通的游牧民族差异极大，单纯的将他们视之为逐水草而居的草原民族是要吃亏的。
自第一代可汗仙逝之后，二代可汗牟羽可汗继位，这位雄心勃勃地可汗一边扩张着回纥国土的同时，还一边在草原上修筑起十余座城池。
尤其是回纥都城黑虎城与陪都富贵城，都是汉式风格的城池，其中有皇宫宫殿，官府豪宅，坊市民居，与中原无异。
对于回纥人来说，无疑牟羽可汗是个雄主，他使得回纥脱离一般游牧民族的范畴。
但另一方面，对于处于回纥军事压力下的其他势力而言，他并不讨喜。
郭昕跟在领着他进城的回纥军士后面，仔细打量着这个军士。
这个军士的地位应该并不高，看起来不过是伙长一类，但他身上的铠甲却是实打实的明光铠。
做工看起来也十分精良，绝对是出自老师傅之手。
这铠甲应该是出自安史之乱时，回纥帮助朝廷平乱后，却在陇右掳走的大批汉人中的一些工匠之手吧。
郭昕不由皱眉，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回纥军队，但显然每一次的相见，都有不同的惊喜。
“明光铠？”一起跟来的鲁阳和北庭的几名官员则是十分惊讶。
“所幸并不多。”随着一路上的前进，见到更多回纥兵时，郭昕才稍稍放心。
不过一些回纥军士的腰间都别着一把汉八方剑，看起来似乎是三年前在击溃协助拔悉蜜的黠嘎斯族人时的战利品。
抵达公府之后，领他们而来的回纥军士与公府前值岗的亲卫互相一拱手后，便由其他人领他们进去。
大堂内，一群回纥将领显然等候多时。
“三年不见，居然已然身居三品，不愧是郭令公的侄子。”药葛罗显然还认得郭昕。
“都督真是别来无恙，家叔在我巡视西域之前特意叮嘱过，若是遇见您和几位老朋友，定要问个要好。”
郭昕摆足姿态，胡话随口就说，至于郭子仪为什么会认为巡视西域的他会遇上在大概率在漠北的药葛罗，只能留给回纥人自行脑补了。
但无疑药葛罗十分受用。
此时的他，完全代入郭昕长辈的角色，全然不顾周围回纥将领的黑脸，拉着他聊起家常来。
郭昕也不知道这位拢共见过不到五次的叔叔朋友，居然有这么多话要跟他讲。
一时之间，回纥和北庭双方都很尴尬。
不尴尬的只有药葛罗。
“够了，两军阵前谈话，你拉着北庭使臣谈家常，这话还谈不谈了？”一个回纥将领怒斥道，言语中丝毫没有对药葛罗这个都督的敬畏。
药葛罗脸色也有温怒：“车鼻，我们跟北庭同为天可汗臣子，怎么会是两军阵前谈判？”
“你把北庭当盟友，人家认吗？”车鼻冷笑着与药葛罗针锋相对。
即使是再迟顿，北庭派来的诸位也明白回纥内部对要不要打北庭也是存在分歧的，这位主帅药葛罗并不是很想打，但另一个看起来是监军的将领则是虎视眈眈。
车鼻！一听到这个名字，郭昕的目光瞬间阴冷下来，又瞬间恢复正常。
这个名字或许在后世无人知晓，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一个让两朝文武欲除之而后快的角色。
这一切都要从四年前李豫继位登基，李适作为太子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前往回纥谈判时，所遭遇的耻辱说起。
太子李适面见牟羽可汗之时，被要求以回纥晚辈之礼觐见，行“拜舞”大礼。
李适下属药子昂、魏琚、韦少华等据理力争，却被这位车鼻拖出去各打了一百大板，其中魏琚、韦少华被其活活打死，药子昂等人也被打成重伤奄奄一息。
独留下太子李适一人，在一众回纥贵族威逼之下就要行“拜舞”，幸亏药子昂等人的惨叫之声惊动了回纥太后，最终在回纥太后的坚持下，李适才终于得以回到中原。
这次事件，被称之为“峡州之耻”，回纥中以牟羽可汗为首的集团已经对唐朝失去敬畏，双方关系急转直下，一直到新可汗的上位，唐朝廷都一直很敌视回纥。
魏琚、韦少华与郭昕的关系也十分不错，他其实还算得上是半个太子党的人，此时已经是动了杀心。
“你几次三番派出斥候骚扰北庭城，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郭令公的侄子到来，你还要强攻北庭，莫不是忘记我回纥与郭令公的约定了？”药葛罗被驳斥脸上明显挂不住，他抬出郭子仪与回纥的盟约想要压一手。
但车鼻明显不买账，他冷哼道：“盟约不盟约我不管，不管怎么样要拿下北庭，这是牟羽可汗的意思，你想抗旨不遵？”
“你！”药葛罗显然在交锋中落入下风。
郭昕不太理解，为什么短短三年，当初长安城外还能号令回纥全军倒戈的药葛罗，此时却被一个牟羽可汗的亲信压得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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