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年二十九，雪停了，过年前的忙碌也接近尾声，乔麦闲了下来便进了后山，这里是一大片竹林，是她心目中的秘密花园，一下雪便变成了童话王国。厚厚的积雪上结了一层冰，昨晚下的一层雪又铺在冰上，踩在上面不会如冰面那么滑，也不像松雪地面那么容易陷下去，整个地面洁白晶莹，翠绿的竹子被冰雪裹住，弯成了一道道拱门，纵横交错，把整个竹林变成了一个神秘的迷宫。

        乔麦像小时候一样在这些“门”之间开心的钻来钻去。

        “小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看，李牧不知道啥时候也来到了竹林。“小础说你在这儿，我就找来了。”李牧笑着走到她身边，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看她像个冰雪精灵似的在林间穿过来钻过去，开心的样子不忍打断，好一会儿才出声呼唤。

        乔麦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她，这个雪后竹林是她珍藏心中多年的美好，可惜一直没有可以分享的人，而今天，他闯入了，他，是她最想与之共享美好的人啊！

        她的好心情就化为笑脸展露在脸上，她笑着看着他，眼神清亮晶莹，平时有些苍白的脸上此刻有淡淡的红晕，浅浅的梨涡里盛满了喜悦。闯入林间的少年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从童话里的冰雪世界中走出一个仙子落在他面前，对他盈盈浅笑，一时看呆了。

        乔麦望着他痴看自己的神情，不好意思了，便开口询问“我今早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回家了，你会不会留在这里过年？”

        李牧这才回过神来，“今晚就回去的，想在回去之前过来同你说说话。”

        “噢，就回去啊。”乔麦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失落。对面的少年却听出来了了，开心得弯起了嘴角。

        风从林间刮过，吹起地上和竹子上的雪，雪屑扑了两人一身一脸，乔麦刚跑了一阵，出了点汗，停下来站了一会儿被寒风这么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李牧取下自己的羊毛围巾围在了乔麦脖颈间，乔麦躲闪拒绝，被他按住了。“你身子单薄，不要着凉了，我是男人，穿得也厚。”乔麦冰凉的下巴和脖子被柔软的围巾包裹，感受着带着他体温的暖意，闻着属于他的气息，不禁红了脸。

        “看你很喜欢这个竹林，这儿确实很美，我们就在这里走走吧。”李牧提议，两人便在竹林间慢慢走着，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拱门”。

        “我给你写了几封信，没有你的回信，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李牧说。

        “我没收到过你的信。”乔麦停住脚步，看着他诧异的说。

        李牧看着她的表情，便知自己的信不知什么原因失了踪，心里一沉，但确定乔麦并不是故意不回自己，又高兴起来，决定回学校后要好好查查那些失踪的信是怎么回事。

        “我回学校看看是不是邮箱出了什么差错。”他顿了顿又说，“你受苦了。”

        乔麦知道他是听了春花姐说她在宿舍被欺生的事而这样说，便笑笑，安慰他似的说“都过去了，现在的同事和舍友都很好的。”

        “你别太为难自己，你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本不该…”他顿了顿，语气中有怜惜，“你觉得累的时候，遇到担不起的担子的时候，如果能跟我说，能让我和你一起分担，我会觉得…很好…很好。”他似乎斟酌着用词，语气认真又温柔。

        “好。”她知道他的真诚，回他一个浅笑。

        “这是承诺，不可以反悔的。”他说。“还有，你的喜悦，我也想分享。”

        “好。”她柔声回应。

        裹挟着雪屑的寒风在竹林中呼啸，而林间的少男少女却不觉得寒冷，彼此心间都暖暖的。似乎觉得只要有对方在身边，风雪的寒冷便都可以抵御了。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年，很快过完了。

        大年初六，乔麦一行又挤上了南下的列车，经过一番和回家时一样的折腾，终于跨进了工厂的大门，乔麦觉得整个人都是晕眩的，门卫室登记完准备回宿舍，保安却叫住了她，说有她的信和汇票，她觉得奇怪，接过来一看，是杂志社的，她投出去的稿子，终于有发表的了。

        拿着样刊和稿费汇票，乔麦顿时感觉全身的疲惫去了大半，从这开了个头，她不停的写，不断有文章发表，稿费逐渐增多，成了额外的一笔收入，但她分文未动用，存了起来，计划用这笔钱来参加成人高考，提升学历。

        日子在忙碌中平稳推进，这天晚上，乔麦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在宿舍看书，门推开了，她临床上铺的大姐面色苍白的走了进来，这个大姐约莫40来岁的年纪，看样子保养得当，气度也不凡，就不知道为何进了这个厂，是年后新来的，秀丽辞职后床位空了出来，原来睡上铺的蒋群搬了下来，这个大姐便分到了蒋群原来的床位。

        她来到宿舍也有快一个月了，但是，都独来独往，从不和人交谈。

        乔麦看她脸色很不好，似乎哭过，眼睛红肿，脚步踉跄，走到床边时差点摔倒，乔麦赶紧伸手扶住，关切的问道：“大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说着，扶着她坐上自己的床。

        大姐看着乔麦，眼眶里又有泪珠滚落，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来，爬上了自己的上铺，也不说话，不洗漱，蒙着被子直接睡下了。但乔麦能听到从被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很久很久。

        过了几天，到了厂里发工资的日子，照例放假，舍友们领了钱都去逛街了，春花姐恋爱后，一有空闲都是和男友约会，虽然都会叫乔麦一起，但她有自觉不去做电灯泡，领了工资寄回家里后，便直接回了宿舍，打算看书写稿度过。

        回到宿舍时，那个大姐也在，坐在窗口看着窗外发呆。乔麦进来看到她打了声招呼，她回头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

        乔麦看书时，那个大姐突然走了过来，“小妹，你还有书吗？可不可以借一本给我看。”

        “可以的，你想看哪本，自己挑吧。”说着，乔麦拉开床帘，露出靠墙的几排书，大姐看到这么多书，露出惊诧的表情，“你这孩子，应该是个爱学习的，怎么不读书，就跑来打工了呢？”乔麦第一次听到这个大姐说这么多话。她笑笑说“家里没钱。”大姐看着她，叹息了一声，在书堆里找了一圈，拿了本《月亮与六便士》。

        大姐拿了书，也不说话，便去一边看了，乔麦看累了，开始写稿。大姐突然又凑了过来，“你还自己写书啊！”

        “不，只是写一些短篇，对杂志社投稿的。”

        “真可惜了。”大姐看着乔麦，眼神愣愣的，突然，眼圈又红了。“小妹，你把我的故事写出来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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