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次日，被抓的马工在兵部府监内因畏罪触柱而亡。

        与此同时，王子侑在御书房上报皇帝：从马工屋中搜出来的证据只有些烧毁的残纸和一些赃物，证明此名马工偷偷倒卖马匹，乘着处理残次马匹的机会，将好马运出，售卖给其他马贩子。而经审问，马工声称是受方家掌柜的二叔——方恒鑫的指使，从中渔利，而方瑞泽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并且方恒鑫人不在燕京，无法提审，接下来准备派人前往方府搜查，现向皇帝请示下一步行动。

        皇帝一边批奏章一边听完王子侑的报告，片刻没有说话，御书房内一时安安静静，只能听到皇帝翻动奏章和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内侍总管曹公公拿着拂尘站在书桌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王子侑供着手请示，半弯着腰良久，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微微发颤，这才听到皇帝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派人去搜吧。”

        王子侑顾不得擦额角的汗，直起身来连忙称是，正准备退下，只听到皇帝又说一句，“有德，你也随同尚书出宫跑一趟，查出了什么你回来告诉朕，省得到时候让王爱卿再进宫跑一趟。”曹公公应下。

        “那就劳烦尚书大人这一路捎上老奴了。”

        王子侑的后背骤然升起一股寒意，然而曹公公此时笑意盈盈地迎过来，他只好暂时按捺住不安，领命而去。

        方家早年是行走北地的香料商户，大晋切断和突厥的通商后，方家便转向西域和中原地区，如今也是燕京数得上名的富商。方瑞泽是方家大房长子，因经营有方，被御商司看中，去做了茵泽马场的大掌柜，而方家其他人依旧是从事老本行——香料生意。方家一直没有分家，如今方瑞泽的父亲是方家的家主，但是香料生意基本都是二房老爷方恒鑫打理。虽说香料和马匹生意相去甚远，但总有不少人暗地里琢磨方家人是不是在马场捞了不少好处。

        倒不是因为方瑞泽手脚不干故遭人怀疑，而是因为方家二房的一个女儿，也就是方恒鑫的三女儿嫁给了三皇子做妾。妾虽然比不上正妻，但好歹算是和皇家扯上了关系，这茵泽马场又是皇家产业，三皇子若是随便去打个招呼，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不过这些风言风语从来没有得到过证实，又因为涉及皇子，至多也只能是一些私密聊天时的闲话罢了。

        但当有人看到兵部侍卫进了方家的府门，这些闲话仿佛立即得到了印证，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而当有内情的人提到方恒鑫前几日刚好离京，人群当即热闹起来。

        王子侑心头一片戚戚然，热闹都是别人的，而麻烦都是他的。曹公公前来陪同搜查已经是圣上对他的警告了，至于在方家真搜出来什么，那自然是先给曹公公过目，他哪里还敢再做手脚。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些从床板里搜出来的，指向方恒鑫和三皇子的证据，分明只有他一个人看过，昨日下午的审问又只有几个人，除了方瑞泽便全是他的心腹，也不知这信息从何泄露。至于那撞死的马工，确实是畏罪而一心求死，他不过是刻意没让人拦着罢了。思来想去，只能是方瑞泽走漏了消息。可想想也不对。方家没分家，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方瑞泽还能不明白？三皇子要真被扯进去，方家还想独活？

        王子侑叹口气，他昨日夜里已经偷偷派人向三皇子传了消息，如今他能做的都做了，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望三皇子自己出面解决了。

        林丞相在枢密院收到了褚光熙的拜谒帖，恳请闲暇时一叙，有要事相商，他一问小吏，说褚光熙正在枢密院院内等候，便让人将其领来。林丞相向来是喜欢褚光熙这个孩子的，沉稳内敛，文武兼备，又踏实肯干，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虽然林家和褚家不算深交，他和褚太尉关系不算特别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但幸好两家的孩子不受长辈政治异见的影响——嘉懿和褚光熙成了好友，他这个做长辈的也是乐见其成。只是不知今日，他来找自己是为何。

        “……还望伯父助晚辈一臂之力，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褚光熙道明来意后，林丞相端着茶杯的手半天没放下，已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孩子居然想娶知霜？可，可这，这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即便是林丞相，此时也有些茫然无措，缓了缓片刻后，放下茶盏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晚才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实在是太迟了。”霜儿和都尉的婚期定在了四月十六，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了，哪还有时间让陛下改主意？

        褚光熙并不反驳，“晚辈知道这个请求实在是过分，若是伯父觉得为难，实属晚辈意料之中，晚辈也知道现在让陛下改换心意收回赐婚太过艰难，但是事关林姑娘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晚辈都想一试。今日多有冒犯，还望伯父谅解。”

        林丞相还是摇头，“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知霜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操心她的婚事。但这真的太迟了。”林丞相心中还有话没说出，若是真的想娶知霜，为何不早些说？就凭褚光熙和林嘉懿的关系，他自然也会考虑一二，若是女儿喜欢，那定是就允了，可如今，这……

        “伯父，”褚光熙抬头，眼角微有发红，“晚辈今日前来怎敢逼迫您去陛下面前陈情？晚辈不曾早些来伯父面前提亲，是晚辈的不对，纵有千种为难，万般借口，如今也只能怪自己。若伯父不想再听晚辈辩解，那晚辈自当离去，今日之事伯父只当是晚辈胡言乱语，晚辈亦不想伤了知霜的名声，从今之后亦恪守礼节，不再打扰。可若是…”

        褚光熙声音一颤，顿了一下，继续道，“若是伯父您愿意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晚辈解释，哪怕听完之后依旧觉得为难，晚辈亦心满意足，也不枉这些年的情谊了。”

        林丞相见他不似往常稳重淡然，眼角发红，话语里也带着微微颤抖的绝望，沉默片刻后还是道，“你说吧。”

        “伯父您知道，晚辈和嘉懿是多年好友。这些年和知霜其实也是青梅竹马，早已心意相通。之所以没有早早提亲，是因为林褚两家多年确有不合。家父又是个固执且专断的人，若是早早露了心意，怕是晚辈早已被家父逼着成了亲，哪里还能求娶知霜！故而晚辈不入兵部，而入刑部宗□□，打算凭借自己的实力打下一番基业，而非靠着家族荫蔽。这样家父才不能干涉。然而宗□□府正一职的确辱没了林姑娘。故而晚辈打算升至刑部四品，届时才敢向伯父您提亲。本来今年下半年就能升至刑部，可实在是不曾想杀出一个萧都尉。若是因为别的导致失了姻缘，晚辈不敢有怨言，可是如今晚辈输得如此不明不白，实在是不甘心！”

        林丞相知晓褚太尉强势的性格，听褚光熙如此解释，倒也合理，只是事不随人愿，谁能料到陛下如此赐婚呢？一时间唏嘘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我竟不知你有这些想法，”林丞相口中发涩，抿了口茶，又勾起和皇帝那天争执是否废太子的回忆，心里苦得很，“是我家知霜没福气，还是错过了。”

        褚光熙咬着牙没说话。皇帝和林丞相早年共同经历过宫变，又风雨同舟四十载，丞相的话在陛下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只要林丞相愿意替他陈情，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若是如果连林丞相都觉得不可能让皇帝撤回赐婚，那他的下一步计划也根本无法实施。难道，真的就要这样错过霜儿了吗？

        林丞相见他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又想起以前和皇帝闲聊时，说大公主曾偷偷表示对褚光熙有意，皇帝还试探过褚太尉的意思，结果被褚太尉婉拒了。皇帝心里有数，知道是褚光熙自己不乐意，还和他半抱怨半开玩笑地说这小子要求太高，不知以后能瞧得上谁。这样一个青年才俊，如今却是苦苦哀求自己，他的确心有不忍。

        “你先回去吧，这事容我再想想。”林丞相还是没能直接拒绝褚光熙。相比于萧安庭，褚光熙实在是一个太过诱人的选项了。萧安庭确实优秀，但到底不如褚光熙来得知根知底。女儿要是能嫁给褚光熙，也不用随都尉去北地郡了，他自然是舍不得女儿去边关受罪的。

        林丞相没把话说死，褚光熙就知道这事成了一半。按照林丞相爱女如命的性格，之后这事一定还有转机。

        “不管之后如何，晚辈在此先谢过伯父。”

        他深深作了个揖，心中暗道，我决不会轻易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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