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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殿前请行(6)


以沫就蹲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赵沐桓正背对着她,挡住了红衣人,以沫看不到那人是谁。她知道自己蹲在这里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可她觉得自己移不开步子,不仅怕惊扰了对方,也怕自己没有那个力气能跑得掉。

        “禧贵妃到时会与皇上说的,……至于婚期,应该与明岚在同一天……”

        “一会儿入殿,你见到以沫,……把她支走吧,我不想她看到……”

        耳边都是赵沐桓偶尔的说话声,声音低沉,忽然他问:“后悔么?”也不知他到底是在问谁,以沫反而觉得他像极了在问着自己。

        以沫紧紧的裹着自己的身子,然后半晌,听到那个红衣人声音柔软,却透着无限悲戚的说:“不知道……可能已经没什么可以让我后悔了……”

        这个声音真的耳熟。

        以沫把脸埋在膝盖上,不让自己再看过去,不去看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可往事在眼前翻滚而至,想起她们在自家的花园里,她一面读着书,一面又笑话自己舞刀的样子不文雅……也控制不住地想起某一天,她也是穿了这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大氅跑到自己家里来,嬉笑倩兮的哄骗着自己去看花,以沫清晰的记着她看着清王殿下时俏红的一张脸,记得她对那个男子的情深一片,甚至今日一早,自己还撞见她的告白……

        以沫多希望现在自己可以糊涂一点,那样就不会想起早上清王说的话,说的那句“他自小便是极懂事的,你跟着他也算是寻了安稳的归宿……”。

        原来一切是这样,原来他终究选择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怪不得方才在正殿里,他与廉相濡交首浅谈时,廉相濡会笑的那般自然,原来不是装出来的,表兄弟即将娶妻,笑也是正常。

        以沫渐渐站起身,腿有点软,她踩着清雪,一步步的向园子外走,一边走,一边想,原来景瑶回来是要结姻的。

        她不怪景瑶,景瑶比她可怜,她还有父母,还有忠心为自己的拾年,可是景瑶没有,她没有娘疼爱着,连唯一惦记她的姨母都没有了,景瑶比她惨,她即使没了赵沐桓,也可以远走高飞,或是可以重新找到一个合适的,让自己心仪的人,然后再把自己嫁出去,景瑶不行,她是她父亲的筹码,是那些阴谋中的棋子,而以沫是父亲心头上的宝贝,所以以沫觉得自己不能怪她,也不能哭。

        可是现在盘踞在心头的那丝恨意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心像被抽干一样?为什么想冲过去质问李景瑶,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你?

        “小姐!”拾年刚想跑进梅林找以沫,就见到以沫飘飘悠悠的从梅林里走了出来,拾年连忙跑了过去,将手中的金狐大氅围在了她的身上,以沫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是眼泪一串串的不停的往下掉,拾年用手搓以沫的手臂,着急的说:“小姐别哭,马上就暖和过来了,小姐……”

        以沫讷讷的转头看她,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嗓子里梗着千言万语,她伸手捂住眼睛,咬着嘴唇,不泄露一丝哭声。

        而这时,面前响起低低的男声,宛若琴音,“回去吧。”

        以沫听到,放下手看过去,廉相濡依旧是一身墨色,面色清润,站在不远的地方,以沫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狼狈,而他却如同暗夜中的明月,总是一派雍容的模样,就像是因为落入了人间的泥淖,才更显得遗世独立,显得纤尘不染。

        以沫一整日没有吃过东西,腹中饥饿至极,被冷风一吹,即便身上已经穿好了那大氅,也越发觉得寒意侵骨,她身上瑟瑟发抖,看着廉相濡在她面前衣袂飞扬,他眉头先是不自觉的皱着,而后唇边渐渐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彷佛可以抚慰一切,包括她的伤心和寒冷。

        忽然觉得疲惫至极,不想依靠他,却贪图哪怕短短一刻的温暖,她声音有些喑哑,轻声解释说:“我只是太饿了。”

        廉相濡嘴边终于划开了浓浓的笑意,没有半点嘲笑她的掩饰与脆弱,他上前牵了以沫的手,手指纤长冰冷,掌心稍稍粗糙,是常年练剑舞刀的结果。以沫试图甩了几下,他依旧稳稳的握着,没有放开的迹象。

        “沫儿!”身后传来赵沐桓的声音,以沫心中一震,没想他竟出来了,她不敢回头看他,手上也没了挣脱的动作。

        以沫不知道李景瑶跟没跟着一同出来,不论现在身后是赵沐桓一个人,还是他们两人,以沫都不想现在这个时候面对,只期望廉相濡能拉着自己离开这个怪圈,让她回到人很多的地方静静的坐着,用喧闹声抚平所有的悲伤孤寂。

        廉相濡看以沫也不转去身,笑着对刚跟着跑出来的李景瑶说:“大殿里比舞再有两位便轮到李小姐了,沫儿正饿着也比不了,倒是希望能欣赏到李小姐的舞姿。”

        以沫低着头,手颤抖着,廉相濡的手掌很暖,她伸手回握住了他。

        身后李景瑶颤抖着声音唤她“以沫”,她有听到,可是她真的不想说话,男人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说话的权利终归是有的。

        还好,廉相濡也只是客套一句,便牵着以沫走了。此时的腿脚似乎灵敏了很多,近乎是廉相濡刚迈出一步,她就跟了上去,任由他牵着,留下身后的赵沐桓和李景瑶。

        廉相濡一直牵着她,以沫的心还留在身后的梅林里,也不在意他是带着自己去哪,只是听话的随他而行,不用辨别方向,满地的雪,她看着自己踩的脚印,一步步的往前走。他们两个也不说话,拾年远远地跟着,雪还在下,不知是走到了什么地方,廉相濡忽然停了下来,松开握着她的手,以沫心里一空,他却只是将大氅后面的衣帽为她扣上,而后又牵起了她的手。

        整个皇宫里安静的只剩下他们踩雪时发出的吱吱声,入眼的一片是白茫茫的宫殿楼阁,天地之间好象只剩下他们两人,廉相濡也不说话,但以沫却觉得这种安静慢慢的渲染了自己的心,心里慢慢的也平静下来,可以想一些事情,想想现在的自己要怎么办。

        在以沫以为就要这么一直走下去时,终于走到了一座宫门处,他停了下来,门外是东海牵着马车。

        廉相濡松开她的手,问:“沫儿,是回丞相府,还是进殿?”

        她再抬眼看向他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以沫微微一笑:“是不是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

        他也笑,温润的声音沁人心脾,还是只问她:“回家,还是去那里。”

        仿佛只是问她今天吃没吃饭一样的简单,以沫笑问:“我应该回家的吧?”他只是看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的心里,以沫迎着那深邃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的说:“可是现在我想去那里,……亲眼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出于哪方面的身份,那个时刻……我都应该在的。”

        看着那仿佛有流光映出的华彩瞬间在他墨深的眸中消失,以沫感觉自己的心是真的狠,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廉相濡,既不给他希望,也不给自己希望。

        回去的一道上,他再也没握她的手,明明与之前一样是半句话也无,却没了之前的安详静谧。以沫落后他一步,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拧成了结,自小到大十余年,每当她伤心难过,在身边的总是他,即使小时候对他是师生的情谊,可时至今日,做出伤他的事,说出伤他的话,心里不是没有心疼。

        纵是不忍,却更希望他能遇见对的。

        天寒地冻,廉相濡偶尔冒出一两声轻咳,以沫甚至能想象的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的紧紧的,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自已,以沫眼框一红,又浮起一层泪光,低下头,她想,可能离开才是最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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